“凡涉及大司马章节,少有赞誉之言。明公亦被大司马所累,被指以仗势倚权,军中逞威,夺部下之功。且无念亲情,无忧孔怀,有奸枭之相。”
    桓容无语了。
    任谁被这么骂都不会开心。
    如果背后骂几句也就算了,大张旗鼓抄录散布,闹得世人皆知,难怪渣爹要暴怒,神仙都会窝火。
    “孙潜改过的文章,是否有涉及我的内容?”
    “有。”贾秉点头道,“照录原文,一字不改。大司马亦未责问。”
    桓容:“……”渣爹果然够渣!敢情骂自己不行,骂别人就没关系?!
    “明公无需担忧。”贾秉淡然道,“于今乱事,有奸枭之名未必是坏事。纵观历代开国之君,可有仁慈之名?”
    夏商周太过久远,从春秋战国到亲王扫六合,从楚汉之争到魏蜀吴三分天下,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开国之君都和“仁慈”不沾边。
    刘皇叔属于特例。
    桓容捏捏眉心,回想先时的水煮活人、喜食生肉,到如今无视亲情、有奸枭之相,他和好名声真心不沾边。
    “罢。”
    骂就骂吧,闹心也没用,不过是多添一层烦恼。在他决心问鼎逐鹿时,好名声就同他无缘。史书如何记载,随他去好了。
    马车一路前行,至广陵停靠码头,换乘盐渎大船。
    船身达十数丈,高过百尺,不像寻常河船,更似能远洋的海船。
    大船停靠码头,引人争相围观。
    见到桓容走下马车,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惊呼,“是桓使君!”
    “桓使君?”
    “幽州刺使桓容!”
    人群当下沸腾。
    桓容身在盱眙,日常埋首政务军务,尚不知各项政策已传遍临州。尤其是创办书院学校,免学费接纳庶人流民,更是引起轩然大波。
    幽州不提,临近州郡遍地传言,有流民乃至村人富户拖家带口,想要前往幽州,奈何州兵不放行,使钱都没用。
    相邻的侨郡感触最深。
    先时幽州地广民贫,时常面对鲜卑侵扰,属于不能安居之地。
    现如今,慕容鲜卑被灭,秦氏同桓容有生意往来,边境短暂安稳,无需日日担心兵祸。桓容大力发展商贸,寻来耕牛,改造农具,配合朝廷旨意免去农税,减免商税,幽州日渐繁荣,流民更是少见踪影。
    以前大家都一样,吃糠咽菜,一天一顿都吃不饱,还要隔三差五断炊。
    自桓容上任以来,州治所施行善政,郡县官员受过教训,有前车之鉴,不敢阳奉阴违,百姓实打实的得到好处。
    吃不饱的人越来越少。
    只要肯干活,能下力气,甭管男女都能找到活干,哪怕是五六岁的孩童,都能用捡拾的枯草和朽木换钱。
    “听闻幽州发粮,不分黄籍白籍,全部一视同仁!”
    乱世将近两百年,西晋短暂统一,很快又被战火打乱。
    这样的世道,人想要活下去,总要有个盼头,有个希望。看不到半点光亮,心会变得麻木。
    桓容给了这个希望。
    无需刻意推动,随着往来的行商,幽州的消息开始一传十、十传百,临近的州郡都开始晓得,桓使君行善政,不乱发役夫,不苛收重税,州内百姓都能吃饱肚子,安居乐业。
    桓容一路疾行,中途少有停留,自然不会知晓详情。
    车驾行到广陵,在码头登船,碰巧被一名行商认出,当着众人喊破身份。
    人群先是一静,旋即似被触动开关,齐齐向码头涌来。更有小娘子取下簪拆环佩,用手绢包着掷向马车。
    桓容有经验,当下举袖挡脸,对贾秉道:“秉之,劳你替我挡一下。”
    虽不知广陵人民为何如此热情,但三十六计走为上,桓刺使长袖一遮,快行数步登上船板。
    众人不知端的,加上距离有些远,以为站在车前的就是桓使君,绢帕簪钗一并飞出,瞬间将贾舍人淹没。
    护卫健仆反应迅速,挡住涌来的人群,将贾舍人“救”出花海。
    登上大船,贾秉取下发上的一枚木钗,难得笑道:“托明公之福,仆也能有今日。”
    桓容扯了扯嘴角,很有几分尴尬。
    不承想,今天不过是开胃菜,等船队抵达建康,桓容才能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汹涌的人潮,怎样才是爆发的热情。
    第一百五十一章 扛得住
    咸安元年,六月
    季夏时节,水道变得格外拥挤。
    南来北往的船只穿行河上,满载着北地的皮毛香料,南地的珍珠珊瑚,间有胡船夹杂期间,挂着特色的旗帜,喊着雄浑的号子,伴着飞溅起的白色水浪,组成一幅独特的画卷,彰显运河上繁忙的景象。
    两艘北来的商船加快速度,船工和健仆都赤着胸膛,古铜色的胸膛流淌汗水,伴着踩动船桨,拉起船帆,肩背的肌肉隆隆鼓起,一块块黝黑发亮。
    面容刚硬的船主站在甲板上,一人脸上还带着刀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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