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只行进间,三只江豚忽然破水而出,直立而起,喷出透明的水箭,嘴巴张开,似是在大笑一般。
    “这里怎么会有江豚?”
    “不知。”
    桓容立在船头,看到这熟悉的一家子,既有感动又有无奈。
    “自入江就跟着,怎么能认出我来?”
    江豚自然不会回答,反身入水,同时深潜。
    透过清澈的水面,犹能见到流线型的背影。
    大船继续前行,有津头贼曹乘船行来,见到这么多的士族楼船,压根不敢靠近。知晓是桓容一行,更是吃惊不小,匆忙俯身行礼,赶往篱门处通知,快些打开水闸,吊起门栏。
    “这么大的船,估计建康都要热闹上几天。”
    果不其然,之前士族郎君“组队”出城,里巷间已是议论纷纷。
    获悉众人所迎乃是桓容,大街小巷纷纷拥出人群,尤其是尚在闺中的小娘子们,皆是桃腮晕红,结伴行到河边,彩裙被江风鼓起,手持鲜花柳枝,眺望远处河面,神情间满是期待。
    “遥盼一载,郎君终于归来!”
    “我心甚悦!”
    不到片刻,河边已经是人山人海。
    河上的船只纷纷靠岸避让,让开中间水路,以供大船通过。
    “来了!”
    伴着激动的人声,几艘大船连成一线,似巨龙破江而来。
    最先两艘挂有吴氏和周氏的旗帜,中间三艘分别是陈郡谢氏、太原王氏和琅琊王氏。三艘楼船之间,是桓容所乘的盐渎商船,最后则是殷氏、郗氏楼船,以及小一些的木船。
    搁在平日,随便一艘都可成为江景。
    现如今,有盐渎商船亮相,楼船也只能成为陪衬。
    船队出现时,人群霎时一静。
    各家郎君走上船头,欢呼声立时沸腾。
    不顾水深,小娘子们纷纷踏入河中,唱着古老的调子,高声道:“妾心悦郎君,郎君可知?”
    娇音随风流淌,伴着奔流的河水,凝成一曲古朴的乐音,随风沉淀,凝入历史画卷,永不会褪色。
    “郎君,可再歌一曲?”
    伴着话语声,柳枝鲜花自两岸飞出,船队行经处落下一场花雨。
    不到数息时间,清澈的河面仿佛铺了一层花毯。
    小娘子们手挽着手,高声唱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衿,悠悠我思。纵我不在,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歌声婉转,借一曲《子衿》唱尽对郎君的思念。
    歌声一遍又一遍回响,高歌的小娘子越来越多,最后,河边不闻人群嘈杂,仅剩下古老的调子,牵连着少女情丝。
    桓容看看谢玄,又看看王献之,深吸一口气,扬声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一人之声自然比不过两岸歌声。
    偏偏有江风骤起,几尾江鱼跃出水面,浪花飞溅中,映起五彩光晕。
    “容弟至情至性,为兄佩服。”
    王献之洒脱一笑,随之高声唱道:“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谢玄看向昔日友人,再看立在船头,温雅俊秀的桓容,终于展颜,单手敲击船舷,随之和声:“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三人先后开口,同行的郎君均是一愣,旋即当场失笑。
    由王氏郎君带头,纷纷唱起《桃夭》。
    声音或低沉或清朗,迎着江风,伴着水浪,道不尽的魏晋风流,士人潇洒。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人群后停着十余辆士族车架。
    南康公主放下车帘,对李夫人笑道:“瓜儿长大了。”
    李夫人弯起双眼,轻轻摇了摇绢扇,笑靥如花。
    琅琊王氏的马车中,几个妯娌同时看向郗道茂,直将后者看得脸色晕红,方才道:“小郎风华无双,阿姒有福。”
    相距十步之外,司马道福放下车帘,用力咬住下唇,满嘴都是苦涩。
    求而不得,心实难甘。
    阿叶眸光微闪,低声道:“殿下,世间郎君何其多,殿下如有馆陶公主之威,何愁没有董郎?”
    “你说得对。”司马道福闭上双眼,旋即睁开,不甘之色尽褪,现出一抹扭曲的笑,“小郎已有家宅,登岸后必往青溪里。速速还府备上重礼,我将往阿姑处请安。”
    “诺!”
    船队靠近码头,人群的热情愈发高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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