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玒诧异抬头看一眼天色,心中不解更深。有道观也不该这时候敲钟,而且响数不太对,很有几分怪异。
    正不解时,道旁的人群愈显兴奋。
    顺众人视线望去,十余名身穿青衣的童子和少年快步走来。
    有人背着书箱,有人抱着竹简,还有人背着扁长的木盒或是抓着木质的刀剑。更有几名少年扛着农具,合力抬着一只新制的木犁。
    “回来了!”
    “今日学院季考,未知成绩如何。”
    “看样子,技学课的成绩应该不错……”
    众人议论纷纷,待童子和少年走近,立刻有数名男子迎上前,有穿着草履的农人,也有身着粗布袍的商人,间或有赶着牛车的健仆,问话和表情出奇的一致。
    “阿子回来了!”
    “今日成绩如何?”
    “木犁可是你制?”
    “可作出文章?”
    “工具都带回来了?”
    童子少年们被拦住,有人露出笑容,也有人苦着脸。显然季考分数已出,成绩有好有坏,总体来看仍是好的居多。
    一波学童过去,很快又是一波。
    无论童子还是少年,都是身着青袍,脚踩布靴,见到家人先行礼,初见者定会惊异。
    秦璟上次来盱眙,书院尚在建设,仅有数名启蒙学童。现如今,学内分成四院,蒙院、书院、五院和技学所,可满足各阶层不同的需要。
    想读书识字?
    没问题!
    想学习算账?
    也没问题!
    想习武艺?
    可以!只要能吃得苦,三年学下来,不保证抡起磨盘所向披靡,一对三不成问题。
    起初,入学的都是寒门子弟,并以流民和村民居多。学院不收学费,更提供两季衣袍,每日一餐膳食,对各家来说无异是天大的好事。
    随书院的名声传出,知晓有贤者在内讲学,方有士族郎君前来听课。不过,固有的观念很难改变,士族和寒门泾渭分明,前者更像是旁听生,如非必要,几乎不在书院久留。
    “不求阿子立名显达,只盼能有一技之长,今后能养活一家,不会如阿父一般四处流落,就是对得起祖先,也对得起使君这片仁心。”这是循循善诱。
    “使君仁厚,行此善政,如你敢三心两意,不认真学习,信不信老子抽得你屁股开花?”此乃虎爸虎妈。
    百姓感念桓使君大恩,不是治所几次下令,桓容的祠像定会遍布州内,被众人供香膜拜。
    归根结底,桓容屡行善政,州内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好,自然而然会生出感恩之心。纵然没有刻意宣扬,桓容的善名也是一日高过一日,成为民心所向。
    乱世之中,“安稳”弥足珍贵。
    尤其对从北地逃来的流民而言,体会过幽州的生活,绝不愿回到以往。
    之前在坊内寻衅滋事的恶少年就是铁证。
    敢到坊市内勒索,能尝到的只有拳头!敢犯边境,意图对桓使君不利,幽州百姓都将拿起刀剑,和来犯的贼寇拼命!
    此时此刻,秦璟站在路边,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
    “阿兄?”
    “回客栈吧。”秦璟攥紧手指,重又松开,沉声道,“桓氏将起,却非应在桓元子身上,而是他的儿子。”
    秦玒沉默了。
    视线扫过街上百姓,听着热闹的人声,心中忽然感到一阵涩意。
    正愣神时,几名青衣童子经过,乌发束在耳边,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和北地的孩童截然不同。
    童子后追着一名少年,想是前者的兄长,发上束着葛巾,人略显消瘦,腰背却挺得笔直。遇上迎面走过的胡人,哪怕对方满脸横肉,照样眼也不眨。
    反倒是胡人略微侧身,主动让开道路。
    “阿兄,何必前往刺使府?”秦玒正色道,“我很想当面见一见这位桓使君。”
    秦璟正要开口,忽见部曲穿过人群,行到兄弟身边,低声耳语几句。
    “果真?”
    部曲点点头,道:“守在城外的回报,的确有南来的车队入城。走的是南城门。从车队规模来看,应是桓刺使一行无疑。”
    想到建康传出的消息,秦璟眸光微闪。
    “立刻回客栈,明日往刺使府拜会。”
    “诺!”
    当夜,秦玒想起白日见闻,一时间辗转反侧,无论如何睡不着。翌日清晨,挂着两个黑眼圈走出房门,连打两个哈欠,被秦璟看个正着。
    “阿兄……”不好意思的抓抓头,秦玒脸色微红。
    “没睡好?”
    “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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