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河不少守军,武乡和太原两郡连征青壮,训练两月亦能担起守城之责。”秦璟继续道,“儿麾下八千骑兵只能进攻,不能守城。如强行为止,西河定出乱子。”
    “果真?”秦策皱眉。
    “不敢有半点虚言。”秦璟终于抬起头,“父王知晓胡骑秉性,还请三思!”
    明白秦璟不是托辞,秦策只得压下此事,留后再议。
    当夜,王府设酒宴,为秦璟接风洗尘。
    消息传出,有人暗暗松口气,也有人心头发沉,犹如压下千斤重石。
    然而,无论心中怎么想,陪坐酒宴之上,都是面带笑容,举杯相敬。
    推杯换盏之间,赞颂秦璟英雄盖世,此前战功彪炳,连下邺城长安;今又大破柔然,令秦氏之敌闻风丧胆,实是智勇双全,世间罕有。
    “古有言,云起龙骧,化为侯王。秦王一统北地,四公子居功至伟!”
    貌似恭维,实则暗藏狠毒。
    秦璟看向出言之人,直将后者看得脊背生寒,虚假的笑容再挂不住,方才举觞遥祝,仰头一饮而尽。
    出言之人暗松口气,未及擦去冷汗,左右的同僚尽数避开,热闹的酒宴之上,身边竟出现一个“真空”地带。
    秦璟不断举起羽觞,似乎压根喝不醉。
    染虎等人坐在下首,觉得这样喝酒很不过瘾,挥开舀酒的童子,直接捧起酒坛狂饮。
    满坛酒水下腹,染虎抹去嘴角酒渍,大呼一声“痛快”。借着酒劲起身,扯开长袍,露出岩石般的胸膛和象征部落的图腾,离席走进场内,扫视左右,邀在座武将搏力,为酒宴助兴。
    “何人敢与某家一搏斗?”
    所谓的搏力,和后世的摔跤有几分类似,双方不用兵器,仅凭力气拳脚打斗,将对手摔倒为胜。没有固定的规则,也不忌讳伤人见血。
    染虎一身的蛮力,寻常三五个壮汉不是对手。追击柔然时,还曾赤手空拳打死过一头黑熊,将熊皮扒下来献给秦璟。
    因早年经历,他见识过所谓的“权利争夺,风云诡谲”,这时走出来,就是要给在场众人一个好看。
    染虎明摆着挑衅,在场武将自然不能做缩头乌龟。立刻有一名而立之年的黑脸汉子起身,同样扯下上袍,走进场内,和染虎斗到一处。
    双方你来我往,拳拳到肉,砰砰的声响让人头皮发麻。
    在场众人却是满脸兴奋,不断扬声叫好。
    秦氏以武起家,以兵锋扫除慕容鲜卑和氐秦,凡是能被秦策重用之人,身上都带着勇烈之风。无论私底下有何种算计,以武力相搏时,绝不会有半点退后之意。
    场内的战斗进入白热化,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最终是染虎更胜一筹,将大汉高举过头,猛然摔落在地。大汉砸落时,整个地面都像是震了两震。
    染虎一战得胜,却也没占到多大的便宜,抱拳退下时,不小心扯动腰部的伤处,禁不住一阵呲牙咧嘴。
    在他之后,又有一人起身。不是旁人,却是参军张廉。
    “廉不才,请指教!”
    被张廉抢先一步,夏侯岩怏怏的坐了回去。看向对面席中,仰头饮尽一觞烈酒,舔了舔嘴唇,目光犹如凶狼。
    没关系,在场人这么多,总有机会。
    秦策和秦璟的谈话还是秘密,众人并不知晓。但返回西河之前,张廉和夏侯岩早料到此行非善。
    加上秦璟入城后的两场大火,两人一番商议,又找上染虎和几名胡骑,告诉他们,酒宴之上,可大方展现“实力”。
    “必要让秦王和满朝文武看到,我等是如何桀骜不驯,难以管束。”说这句话时,张廉微微一笑,如果桓容见到,定会大吃一惊。
    无关相貌,只论气质,这一刻的张参军竟同贾舍人有几分相似。
    秦璟看到宴上一幕,能猜出属下目的,并没有阻止之意,仅是专心饮酒。时而随众人拊掌喝彩,时而扫视在场文武,长睫微垂,情绪藏得极深,纵然是秦策也难分辨。
    第二百三十四章 日食
    八千骑兵驻扎西河城外, 本当为安全保障, 却在秦璟开弓射杀于忌, 连灭两姓豪强之后,成为悬在满朝文武头顶的一把屠刀,稍有不慎, 就可能随时落下。
    王府夜宴之上,秦策表明态度,秦氏老臣尚好,新投的豪强——尤其是送美的几家,说话办事都是小心翼翼, 不敢稍有逾矩, 生怕被秦璟抓到把柄, 找上门来,一顿砍瓜切菜, 顺便再放一把大大火。
    发展到后来, 几乎是有些神经质, 稍有风吹草动就变得风声鹤唳。
    看到这种变化, 秦策并未多说什么,仅召几名重臣入王府加以宽慰,对秦璟灭于氏和杨氏满门之事,也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非但没有加以处罚,反更委以重任。
    群臣看得分明,更有同于忌不睦者借机举发,揭露于忌素日不法之行,请秦策追拿于氏漏网之鱼,查明有罪,斩首弃市以儆效尤。
    此举正合心意。
    秦策顺水推舟,派人严查,抓捕于氏姻亲故友三十余人,重罪皆斩,罪轻者发昌黎等边塞为兵。查出于氏及其党羽藏金一百二十余箱,屯粮数千石,俱充国库。
    送到秦王府的于氏女郎闻讯,将婢仆尽数遣走,自尽于房内。
    代为打理后宅的赵氏和周氏得报,派人给长安的刘夫人送去书信,随后命人准备一口薄棺,将人送出府草草掩埋,连墓碑都没立。
    比起斩首弃市、连收尸之人都没有的族人,于氏女郎已算是幸运。
    虽有几分敬佩她的果决,但是,想到她之前的狂妄和张扬,赵氏和周氏无论如何生不出半点同情。
    路是自己走的,脚下的泡也是自己踩出来的。
    如果于氏没有踏过底线,胆敢对刘夫人下手,未必会招来今日之祸。怪就怪于忌野心膨胀,看不清现实,行蚍蜉撼树之举,彻底惹怒了秦璟。
    想到这里,赵氏和周氏都不免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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