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林殿和九华殿的嫔妃美人闻讯, 皆是噤若寒蝉,不下一个蜷在榻上瑟瑟发抖。尤其是曾同沈容华一般向秦策进言, 试图挑拨父子关系, 进而为自家求好处的, 此刻更是六神无主、脸白如纸。
    秦璟杀人,终究是在宫外。
    刘皇后手掌宫内大权,想要处置哪个嫔妃,随意寻个借口,完全不费吹灰之力。
    如果天子出面干预,沈容华尚能留得一命。可宫婢嗓子流血,嚷得宫内上下尽知,天子早该得人禀报,却迟迟没有半点动作,怎不让人绝望。
    窥其态度,完全是任由沈氏去死。
    有前车之鉴在,各家送入宫内的女郎除了貌美,最重要的就是会审时度势。秦璟在长安时日,后宫内一派和谐,没出任何幺蛾子,全因众人识时务,知晓不能轻易捋虎须。
    秦氏兄弟先后离开长安,刘皇后貌似失去倚仗。
    几位皇子的姻亲多被赋予闲职,并未被重用;钱氏似是表态,又似在左右摇摆,对支持哪一方的态度颇为暧昧。
    几次试探之下,终于有人生出心思,开始在暗中动手。
    即便想挑起是非,做出头的椽子,总不是完全没脑子。不敢直接对皇后下手,而是将目标定在刘淑妃身上。
    前朝巫蛊之祸骇人,至今犹被人提及。如果事情顺利,别说皇后淑妃,连几名皇子的姻亲都会牵扯其中。
    天子雷霆之怒,落局之人避无可避。纵然秦璟兄弟赶回来,事情早成定局,且有理有据,想也奈何不得谋划之人。
    毕竟几家只是传播流言,真正下手的实是天子。
    如果秦璟带人灭门,就是违背圣意,会招来满朝文武不满,在民间的声望都要跌落几分。至于流言的出处,沈氏早就找好替罪羊。保证秦璟找上门,杀的也是替罪之人,自家必当无碍。
    几家自以为得计,很快,刘淑妃行巫蛊一事就被传得沸沸扬扬。同时,沈容华向秦策进言,请调自家兄长入司隶校尉。
    计划不可谓不周密,换个对象或许就能成功。可惜的是,他们算错了刘氏姊妹,也看错了秦策。
    光明殿中,秦策正翻阅奏疏。知晓沈容华被绞杀,表情都没变一下,仅是放下奏疏,又拿起一本,随意道:“知道了。”
    说白了,沈氏不过是一颗棋子,用得上时自然要设法保全,用不上随时可以舍弃。更重要的是,沈氏犯了他的忌讳,找什么借口不好,偏偏要牵扯上巫蛊。
    他称帝至今,不过短短两载,此时爆出巫蛊之祸,宫内生乱,前朝也不会安稳。有心之人必会抓住机会,指天子无德。加上两月前的那场日食,稍有不慎,事情就会变得无法收拾。
    想到这里,秦策表情突然变得阴沉。
    沈容华既死,父母兄弟也不该留。在长安的沈氏不只一家,再选女郎入宫便是。
    如此一来,也能给朝中提个醒,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即便想力争上游,也该看清自己的地位。要不然,非但目的达不到,更会为全家招祸。
    “传旨椒房殿,朕稍后过去。”
    “诺!”
    宦者退出光明殿,走下台阶时,禁不住向身后看了一眼。靠墙立着两排三足灯,每盏都有半人高,将殿内照得灯火通明。
    这样的光亮本该让人觉得温暖,宦者却是脊背生寒,从脚底冷到发根,连续打了两个哆嗦。
    殿前卫看了过来,宦者连忙低下头,脚步匆匆的离开,直往椒房殿赶去。
    椒房殿中,刘皇后与刘淑妃对坐,就钱氏送来的消息,低声谈论宫外之事。
    宫婢和宦者守在门前,见到光明殿的宦者,没有直接放行,而是让他暂留殿外。
    “且候着,待我禀报皇后殿下。”
    椒房殿中设有大长秋,凡同宫外传送消息,俱是经他之手。为向皇后表忠,他可谓是费尽心思。知晓刘皇后对天子的态度,如果必要,连光明殿来人都会给脸色。
    不是他糊涂,而是看得清形势。
    官家再硬朗,终究是耳顺之年,几位皇子不是刘皇后亲子就是刘淑妃所生,嫁出去的郡公主,生母皆是潜邸老人。
    这样的情况下,再折腾又能折腾出什么?
    算计落得一场空不说,还会引来皇后不满,全家都得遭殃。
    知晓秦策将至椒房殿,刘皇后和六淑妃皆无半分喜色,反而嘴角闪过冷笑,眼底带上嘲讽。
    “真让阿姊料对了。”刘淑妃轻笑道。
    “无事不来,来必有事。”刘皇后放下绢布,慢悠悠道,“看着吧,不用我开口,官家就会暗示要斩草除根,把沈容华背后的事处理干净,再另选女郎入宫。”
    “这一回,沈氏着实是不聪明。”刘淑妃摇摇头。
    “聪明的就不会起这样的心思。巫蛊?”刘皇后嗤笑一声,“亏他们也能想得出来。动手之前也该问问西河来的,官家都忌讳些什么。睁眼往刀锋上撞,生生的自己找死,谁也拦不住。”
    刘淑妃浅笑,吩咐宫婢送来糕点茶汤。
    “阿姊,可要安排人?”
    “嗯。”刘皇后点点头,道,“左右都是一样,挑个漂亮点的,也好让官家看着开心。”
    “阿姊……”刘淑妃笑容微敛,眉心轻蹙。
    “我晓得,不必多言。”刘皇后摆摆手,没让刘淑妃继续向下说。
    她是真的不想再同秦策虚与委蛇。
    想到两人做了半辈子的夫妻,不免又觉得酸楚。
    如果不是秦策被权力迷昏了眼,称帝后疑心大增,性情大变,只能说他太会隐藏,而自己生生的瞎了双眼。
    “且耗着吧。”刘皇后看向刘淑妃,迎上温柔似水却又带着担忧的目光,沉声道,“早年的事想也无用。冯氏和赵氏做事稳妥,只要兰林殿和九华殿没有蹦出个皇子公主来,事情就出不了岔子。”
    刘淑妃点点头。
    待宫婢送上茶汤,天已是二更。
    殿外卷过一阵冷风,继而是飞雪落下,其间夹杂着冰粒,噼里啪啦的打在屋檐和石阶上,闹得人心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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