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明姝眯眼瞧了一眼,朝着人群仍是有些冷漠地开口,“两位小姑娘可都听清楚了。”
    此前被罚俸的两个小丫头早已低下了头,双手在前攥得紧紧的。
    “我在问话。”卫明姝手指叩了叩扶手,那声音陡然变得凌厉了几分。
    两个小丫头颤颤巍巍地跪了下来,“奴婢...奴婢不敢了...”
    一个小丫头吓得直抹着眼泪,脸上都已经花了,声音含含糊糊大声哭着,“夫人,我们真的没有往外传,您说过我们之后我们也没有再说过,我们知道错了......”
    卫明姝没有再看她们,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奴婢彩月,今年十六。”
    “紫云,十五岁...”
    卫明姝笑了笑,“你们还小,有些事不懂,可我也就比你们大了两三岁。就算是生于世家的千金小姐,这道理也总得有人教,不能一辈子揣着糊涂不是?
    两位总得知道,祸从口出,这流言蜚语有时候足以毁了一个人一个家。
    这话虽不是从两位口中传到外头,可两位也真真切切是说过的,既是说了被我听到,便也该自认倒霉为此付出一些代价。”
    安嬷嬷轻轻劝道:“夫人消消气,你看她们也知错了,要不再多罚她们一些俸禄?”
    卫明姝收起脸上最后一点面善,“安嬷嬷,在我家,传人闲话从未有罚俸这样简单的说法。”
    “这......”安嬷嬷面露难色,双手揣在袖中。
    卫明姝又看了看跪在地上哭成一团的小婢女,声音柔和了些,“两位年纪小,念在是初犯,这次就打十个手板,好好长长记性。”
    卫明姝抬眼锁住一处,对着那身穿短褐布衣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车夫道,“陈叔,两位姑娘年龄小,您是府中老人,还爱传些闲言碎语,又是何道理?”
    陈叔听闻猛地抬头,慌慌张张走到院子中央,也恭敬地行了一礼,“夫人,我也没多说什么,就......”
    陈叔咂了咂嘴,带动着脸上的胡子颤了颤,眼神有些飘忽,“我也就同外面说了几句,夫人您老往那药铺跑,我也没说其他的......”
    卫明姝笑了笑,眼中一片通透,“陈叔,若您当真没有存了让他人乱猜的心思,又怎会独独将此事说予外面?三人成虎的道理,陈叔活了快半辈子,当真不知?”
    陈叔一时哑口无言,连连道歉。
    卫明姝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付管事,去厅堂拿杖板来。”
    庭院内,老老少少闻此都不禁瞪大了眼睛,只觉阳光刺得火辣辣地疼,似那板子已挨到了每个人的后背上一般。
    陈叔也乱了神,摆了摆手慌忙跪于地,“夫人,夫人,真不敢了呀!”
    安嬷嬷赔笑道:“夫人,您看杖责是不是重了些?”
    卫明姝没有理会安嬷嬷,站起来朗声道:“各位既然吃着主家俸禄,就该知道除了安分做事,更该管好自己的嘴。
    从今日起,府中凡传人闲话者,不论为何人闲话,男女老少初犯者通通杖则二十,再犯者不论是否有奴籍不得再留在府中。”
    院子里再也没有丁点声响,连眼神交流都没有了。
    卫明姝看着地上跪着的三人终松了松口,“念陈叔也是初犯,此次便打十板,下次再犯,按规矩处置。
    大家伙若真觉不说点闲嘴日子便会无聊,大可同我说,我可以在府中请些戏班子,保准大家日日有的可说,有的可聊。”
    卫明姝又恢复了温婉的笑容,“安嬷嬷既然管不住,不若以后府中的事务还是全权交由我来管可好?”
    安嬷嬷见卫明姝不容置喙的样子,终是点了点头。
    卫明姝看了眼日头,沈轩应当也快回来了。
    她不想让他见到她在这个家翻手作云覆手雨的样子。
    卫明姝吩咐道:“让人都在院子里看着,罚完便收拾收拾,各忙各的去。”
    卫明姝转头没再多说,轻扬衣袖而去,背后小丫头阵阵哭嚎声和板子砸到人皮肉上的声音此起彼伏。
    安嬷嬷似乎还在向院内张罗着,“今日的事可千万都莫让世子爷知道,都听见了吗!”
    卫明姝走到房内,坐在床上小心翼翼地问道:“兰芝,你说我今日做的,是不是有些过了啊。”
    从前卫府上的人许多都是她自己挑来府上的,也是由她一手教出,可如今这终归是沈家的人。
    就像她自己说的,各家有各家的规矩,可她又不能任由这话传出去。
    她婆母去得早,也没掌过家,她又从来没接管过别人家的中馈。
    更何况这些人也并非以讹传讹,她确实身子有些毛病,只是她自己听不得而已。
    兰芝也老老实实答道:“小姐,其实我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沈家的人其实还是蛮好的。
    我刚来这里时,也什么都不懂,大家伙也都挺热情地带我到处看,没把我们当外人,平日也挺关照我们几个,如今却是我在训斥他们......”
    卫明姝抿了抿唇,那水灵灵的眼睛眨巴了两下,脚尖无意地碰了碰,脑袋耷拉着紧盯着绣着翠纹的鞋面,全然没了刚才那凌厉的气势。
    兰芝劝道:“不过他们也做错了事,小姐也该罚些,不这般也止不住这些话。”
    卫明姝抬头,双唇仍旧紧紧咬着偃旗息鼓,“那...等下你去拿点药,给那两个小姑娘和陈叔送去,这几日就先让他们安心养着,嗯...让他们以后莫要如此了。”
    兰芝点了点头,面上也轻松了不少,随即便着急着抬脚去准备药材。
    沈轩回家时,嗅到了院中仍飘散着淡淡的血腥味。
    那一顿板子下来,虽没有伤及筋骨,但到底是皮开肉绽,沈轩每日归家不晚,此时人也刚刚从院中散去。
    沈轩眯了眯眼,他在边城战乱中长大,十四岁就于北境征战,对这战场上弥漫充斥着的血腥味更敏感些。
    沈轩仔细打量了一眼院中,又想到刚回到府中时下人成群离去的方向,思索了一阵开口,“南实,你去把付管事找来。”
    作者有话说:
    女鹅人设真的超级别扭敏感,不过真的有很多原因,慢慢听我揭晓~
    这章昨天欠的先发了,下一章不知道能不能在九点准时发,还是想尽量一次写好些再发出来。
    真的羊了呜呜呜,听说国内疫情也很严重,提醒大家真的要注意好防护,勤消毒勤洗手真的很重要,希望各位宝子们都能好好的,疫情能早日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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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隔阂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付管事在京城的国公府旧宅守了二十余年, 因着主子常年在边关,他们这些人也能落个清闲。
    今日他刚从那如炼狱般炙烤的院子回来, 堂内的板凳还没坐热乎, 就又被主家身旁的小随从扯了回去。
    他平日里倒从未觉得国公府里的两位年轻的主子如此难伺候。
    南实迈的步子极快,付管事堪堪跟上又到了那方正宽敞的院子,沈轩正于院中负手而立。
    付管事看着这副架势, 不禁又想到刚才那位夫人站在廊中同他们讲的话,汗如雨下,拽了拽袖口擦着汗。
    沈轩见到付管事被汗水沾湿的帽子问道:“付管事可是刚刚回去?今天府中可是罚过什么下人?”
    能在这府中被打出血,又叫了众人围观, 那必是犯了大错,他也很想知道是什么样的过错竟能让付昀不等他回来便施这般重罚。
    付管事没有开口,两手揣在袖口里纠缠搓捏着。
    那婆子千叮咛万嘱咐他们不要向世子乱说。
    不过这倒不是什么要紧事, 要紧的是夫人今天才同他们说过不能说闲话。
    什么人的闲话都不能说, 说了便会挨板子。
    付管事默念着, 竟一时不知同世子说今日发生之事算不算说闲话, 可世子显然是知道了什么,不是那么好打发。
    天色已经渐暗,烈阳拢上一层暗影, 晚风轻轻钻入他的襟子,付管事只觉得背上如锥刺骨。
    沈轩审视了一番,脸色更加沉了,“究竟发生何事,你但说无妨。”
    付管事擦了擦脸上被风吹凉的汗珠笑道:“府中有人说闲话, 夫人她......应当是生气了, 这才罚了些下人, 也是他们的不是。”
    沈轩闻言, 脸色倒是缓和了不少,只是仍有些莫名地不畅快,就如同充斥在鼻尖的那一抹铁锈血腥味般挥之不去。
    “你先下去忙吧。”
    沈轩转身沿着长廊而行,这里离他们所住不远,周围渐渐被草木包围,不曾再沾染半点血痕,沈轩也渐渐明白刚才心中的为何会有些堵闷。
    他们沈家一直以和治家,沈家宗房一直不纳妻妾,亦是相信家宅和睦则万事兴和,这也是沈氏为何在如今科举兴盛,世家凋零势弱之时仍百年不倒。
    沈家一向做事坦荡,亦不怕流言蜚语,他亦不希望将那些宅门中动则打罚的手段带到家中。
    卫明姝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温声问道:“郎君回来了,饭菜都摆好了。”
    沈轩的脚步微微一顿,眉毛虽舒展开了一些,却是有些不知所措。
    他本以为卫明姝如此惩治下人,必是听到了极其难听的话语,他知道她很在乎这些,之前也是他疏忽于此,他本以为她定是气急,可能还会和他控诉,还可能埋怨他,甚至可能让他出手。
    可他万万没想到她会是如此,如同那圆润冷冰的玉石般没有一点锋利,像往常般平静地等他回家。
    沈轩甚至有那么一丝怀疑,怀疑今日他在院子中所见所闻皆为虚景,就如同现在这院中没了那股子肃杀冷清的气息,只有那饭菜冒着热气飘来阵阵鲜香。
    他心中千回百转,一时愣在庭院中,看着妻子在敞开的门内忙活。
    “郎君怎么在外头站着?”卫明姝轻悄悄地迎了上来,“快进来吃饭。”
    沈轩终是没再自己想下去,随着卫明姝的脚步走进了堂内。
    自卫明姝嫁入后,饭桌上便时不时多出一两道清淡的江南菜,可这府中的厨子会做的江南菜甚少,不怎么好吃,桌上大部分的菜大部分也还是荤菜。
    安嬷嬷觉得这菜式还是尽量要紧着家里的男人,能添一两道夫人爱吃的已经算是他们尽心。
    况且两个主子也都没说什么。
    卫明姝正提起袖摆给他夹着菜,袖子拂起些她身上的花香,在鱼米饭香间阵阵扑鼻,“我学做了郎君喜欢吃的羊皮花丝,郎君快来尝尝?”
    沈轩回过神有些讶异,“明珠怎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郎君本就喜欢荤菜,上次见你在桌上多夹了几筷子就记下了。”
    沈轩心里顿时一暖,不禁停住了筷子。
    他的妻子似一直都是这般心细如发的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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