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听到船外唱小曲的声音,卫明姝不作声色地打开画舫的琉璃窗, 透了透气,“太冷了,先放着吧。”
    脚步声渐近,一只胳膊抬起, “啪”的一声,将她刚打开的窗户关上。
    火炉内的炭火燃烧着,爆开火星, 发出点点噼啪的响声。
    再也维持不住淡然, 卫明姝转过身, 眼神幽怨, 撇了撇嘴,“今天是我的生辰......”
    又不是你的生辰......
    沈轩看了眼窗外,双臂收回圈着她, “这么晚了,都快过了。”
    “......”
    听着一通连哄带骗,也不知道如何被稀里糊涂换上了那套裙子,坐在榻上,红纱轻如烟, 曼妙纤细隐约可见。
    船舱内暖洋洋的, 卫明姝双手抱前, 又立马露出一块雪白。
    她什么也遮不住。
    盯上面前那双直勾勾的眼睛, 而后迅速避开,看着男人身后紧闭的舱门,“我还要看桥......”
    沈轩不为所动,“有法子让你看。”
    “?”什么法子?
    河面一片平静,白月笼下一层白纱,画舫摇摇晃晃飘过江面,穿过一座座石桥,卫明姝坐于榻边,却是浑身动弹不得。薄纱红裙还在,红带却束在了另一处,裙摆堆在两人身上,隐约遮住好景。
    坐在身后的人前倾,热气扑过来,“看到了吗?”
    卫明姝不答,忍得辛苦,却是激起一阵不满,身后的人又问了一遍。
    小船摇晃了一下,卫明姝勉强睁开双眼,透过琉璃窗,便看到愈发靠近的石桥。
    靠近桥洞,河水变得湍急,小船顺势直下,船沿碰上石壁,忽地一阵颠簸,白颈仰起,语不成调。
    河边酒楼里,歌女咿咿呀呀的唱着江南小曲,遮住隐约呜咽声,画舫穿梭在桥洞下,穿堂风趁虚而入,小船猛地晃动起来,激起层层浪花,荡开一层涟漪。
    ——————
    翌日,暖阳透过琉璃窗,照亮船舱,火炉内新添了炭火,烧得火旺。薄纱夹在棉被下,露出一角,一只藕臂搭在床边,雪白上交缠的几道带痕和指痕未消。
    阳光打在脸颊上,一声吆喝乱了梦,垂在榻边的纤手动了动,睁开朦胧的双眼,意识逐渐回拢,一幕幕荡回脑中。
    昨夜她也不知是怎么睡过去的,如今想起只觉得羞愤难堪。
    门外的人走进船舱,手里提着几个油纸包,刚关上门,话还没出口,便见一个枕头迎面而来。
    那劲道软绵绵地,沈轩轻而易举地躲过,低身捡起,把油纸包放在桌上,将枕头塞到床头,扶着人坐了起来,“醒了?”
    卫明姝看了眼身上的红裙,又将被子往上提了提,气势汹汹地剜了一眼,“骗子。”
    那人没有答话,回身拿来架子上的衣服,伸手将人捉了出来。
    卫明姝盯着他看了半天,没有动作,“你转过去。”
    沈轩手下动作一顿,“你自己换不了。”
    “......”
    只得任由人摆弄一番,抱到桌边,卫明姝坐在凳上,这才感觉到船似乎再向回走,“我们是要走了吗?”
    “嗯,你先吃点东西,回船上再睡。”
    卫明姝拆开油纸包,咬了一口枣糕,心情好了些,“还要几日到?”
    “两日。”沈轩似是心事重重,忽地灵光乍现,好商好量道:“要不咱们不去临安,先去湖州杨家,等我回来再去?”
    “好端端的,去什么杨家?”
    沈轩避开她的目光,“没有,忽然想到祖母其人喜静,不好去叨扰。”
    空气凝了片刻,卫明姝问道:“可我们不是要去送姑母吗?”
    而且都是提前同临安沈家说好的。
    沈轩倒水的手晃了一下,茶水洒出来些,边擦着桌子边道:“你说的对,差点忘了。”
    卫明姝忽然想到什么,瞬间无语,只得又骂了一声“骗子”。
    ——————
    沈家根基本在京城,如今却只有二房居于京城做官,三房老太爷过世得早,与三老夫人育有两子一女,如今掌家的是沈三老爷沈正原,因着身子原因已是乞骸,长子沈辙如今在临安做县令。
    沈家大老太爷沈维早年奔忙,只得一子一女,沈正忠常年居于北境,大老夫人又不愿回京,便一直随三房居于临安,和三老夫人做伴,倒也活得自在。
    两人到临安城外时,三房长子沈辙与长媳姚珮华已经亲自城门口接风
    沈正忠虽比沈正原年长些,却是年近三十得子,是以沈轩比沈辙年龄小些。
    卫明姝从马车上下来,便看见沈轩在向一对夫妇拱手作揖,男子还穿着官服,女子站在身旁,穿着甚是朴素,是典型的江南美人长相。
    “这是堂兄和嫂嫂。”
    卫明姝跟着打了声招呼。
    姚珮华是临安清流文人家的女儿,嫁到沈家三年,膝下育有一子。
    见到卫明姝的长相,不由一愣,“弟妹也是江南人?”
    卫明姝眨了眨眼,回道:“是。”
    沈辙笑了笑,“先别站在这里了,咱们回去说。”
    回到沈家,沈辙便先带两人去了大老夫人的住处。
    大老夫人每日都会同三老夫人说会儿话,此时三老夫人也在房中,两人正坐在厅内,聊得好不欢快。
    直到沈辙走进来,才停了话语,大老夫人堆着笑容,招了招手,“等你们好久了。”眼睛落在卫明姝身上,笑得更深了些,“这就是大郎媳妇吧,快坐下,坐我旁边来。”
    卫明姝走上前,沈轩自觉地搬来一把椅子。
    “你瞧瞧这模样,咱们大郎可真有福气。”大老夫人打量了一番,“就是太瘦了,该多吃些。”
    三老夫人接道:“老姐姐可不懂,这些姑娘现在都讲求吃半分饱,珮华也是一样,说瘦些好看。”
    大老夫人看了眼姚珮华,“珮华那是刚刚好。”随即拍了拍卫明姝胳膊,笑道:“你可别听人瞎说,身体最重要。”
    卫明姝轻笑,点了点头,说道:“祖母说的是。孙媳还带了礼物。”
    使了个眼色,兰芝承上两幅仙鹤图,两边婢女接过,展开那幅画,“祝祖母和三老太太福寿延年,身体安康。”
    两个老夫人又是相视一笑,大老夫人说道:“你瞧瞧,怎么还带了东西来,大郎也真是的,和祖母客气些什么。”
    “我......”沈轩刚准备说话,便见卫明姝回头望了眼他,闭上了嘴。
    卫明姝转过头,莞尔一笑道:“不怪他,孙媳第一次回老家,一点小心意而已。”
    三老夫人笑道:“你瞧,还是个嘴会说的,老姐姐不是喜欢热闹?刚好明姝来了,又多了个能陪你解闷的人。”
    卫明姝不由想到前几日男人哄骗她的话,手指动了动,面上仍挂了个微笑,“对了,我还给堂兄和嫂嫂带了礼物。”
    说罢,便见下人又奉上两个锦盒,“听宣远说,堂兄礼佛,这是一尊玉佛,还请堂兄笑纳。”
    沈辙一眼便看出那玉石的质地极好,笑着接过。
    姚珮华见他一副没出息的模样,刚准备提醒,便见卫明姝又道:“这是京城时兴的头面首饰,我眼光不好,还请嫂嫂别嫌弃。”
    姚珮华愣了愣,又看着卫明姝头上的珠花簪,一颗圆润饱满的珍珠垂下,好不富贵,一时不知该不该接。
    大老夫人说道:“珮华也别不好意思了,快收下吧。”
    “那便谢谢弟妹了。”
    大老夫人又向二人问了几句,随即收回笑容,问道:“对了,秋妤呢?”
    二房夫人余婉一同随他们南下,这几日一直同沈秋妤待在一处,“老太太放心,秋妤有我们照顾着呢,大郎准备的周全,一路上也算安稳。”
    大老夫人点了点头,干瘪的嘴巴抿了抿,“也怪我们以前太纵着她,这次回来,就让她每日去祠堂诵诵经,也算作忏悔思过了。”
    三老夫人也叹了口气,“这样回来也好,留在老家,少去沾染京城那些是非。”
    厅内默了一阵,三老夫人开口说道:“你看他们也刚过来,老姐姐就别老绷着一张脸了。”她看了看门外,随即向沈辙吩咐道:“天色也不早了,你和珮华带他们下去认认路。”
    大老夫人回过神,面色稍缓,“弟妹提醒的是,大郎你们一路奔波也不容易,去安顿好,明日再来不迟。”
    临安的宅子比起京城的那套府邸虽小些,却更有人气,景致布置也与长安那套老宅颇为不同,更精致讲究些。
    沈辙和姚珮华带着两人逛了一圈,前往正院看望了一番沈三老爷和三夫人,送了礼物,这才领着两人去往一处院子。
    沈辙道:“你们若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向珮华说就是。”
    待沈辙二人走后,着下人收拾了一番,将东西归置好,卫明姝坐在桌边,倒了口茶,斜了一眼正在开窗的男人,“我看祖母也挺喜欢热闹的。”
    作者有话说:
    沈轩(信誓旦旦):祖母喜欢清静。
    卫明姝:骗子。
    祖母:孝死我了
    第97章 临行
    ◎你是嫌弃我身上哪处疤?◎
    沈轩伸出的手顿住, 手指不着痕迹地捻了捻,“兴许是明珠太讨人喜欢了......”
    卫明姝“嘁”了一声, 问道:“郎君打算何日出发去渝州?”
    这话本是问得自然, 不知为何,沈轩却听出了些别的意味,“你想赶我走?”
    “我没这个意思......”
    吹了会儿风, 沈轩关上窗户,回到桌边坐下,心里仍有些堵,淡淡答道:“两日后。”
    他这次下江南, 最重要的任务还是去剿匪。大黎刚稳定没几年,匪乱仍时有发生。
    渝州县隶属湖州,匪乱虽不如徐州一带猖狂, 却是从杭州通往扬州的必经之地, 如今在扬州和临安之间往返的商贾众多, 山匪便成了当地不可忽视的隐患。
    “这么快?”卫明姝脱口而出。
    她本想着队伍多少还要修整几日, 还能同他在临安多转几天,顺便一起去找找卫家曾经的老宅子,没想到这么快便要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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