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进殿门,赵禹正跪在殿中。
    仍旧是腰杆挺直,跪的那样端正。
    晋和帝面色微沉:“这是做什么?孩子有不好,做错了事,惹你不快,你说与我,我来管教,没得再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他一面说,一面提步上宝座,就在郑皇后身侧顺势坐下来。
    郑皇后冷哼着,笑了声:“官家如今做事不是连我都一并瞒着了吗?昨儿几个姑娘递牌子进宫,不是全叫官家给拦了回去吗?
    现如今郑家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倒都瞒着我。
    官家日理万机,顾不得我这边,大郎便也帮着您一块儿瞒着。
    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问他几句话都不成?
    官家这意思是说,孩子大了,我管不得了,今儿叫大郎跪在含章殿中回话,是我僭越了?”
    赵行也是闻讯匆匆赶来的,正好在含章殿外遇上一脸焦急的赵曦月。
    她怕赵禹挨骂受罚,急赤白脸的就要往里冲,被赵行一把给拉住了。
    “你来做什么?”
    赵曦月抿唇:“我听说郑家受了责罚,大兄亲去宣的旨,今儿才散朝,母后也不知从哪里得的消息,传了大兄过来问话。
    本来以为也没多大事儿呢,可方才在母妃那里听说连父皇都移驾赶过来,我怕出事儿,就匆匆过来了。”
    她心里着急,扯着赵行袖口就要带他进门的。
    门上当值的小太监和小宫娥根本就不敢拦他们,只能为难的把求助目光投向赵行。
    赵行扣着赵曦月手腕不松开:“你这时候进去,母后见了你,你觉着她能高兴得起来吗?”
    赵曦月呼吸一滞:“可是二兄,此事本就是……”
    “是谁的错都不重要,要紧的是母后觉得谁错了。”
    赵行抽出手来,在赵曦月头顶轻抚着:“阿月,出宫去吧,今儿在外头玩儿上一日,或是去皇叔那儿找珠珠她们玩,或是去阿兄那儿待会儿,等他出宫,你再问他。”
    赵曦月心口发紧,连喉咙都是酸涩的。
    她好像总算明白了,原来在郑皇后心里,没有人比得过她母族重要。
    连大兄也一样。
    父皇责罚郑氏,是父皇对她的偏爱,也是为朝政权衡之后的结果。
    与郑皇后无关。
    这含章殿她常来常往,今日却再迈不开步子往里冲。
    赵曦月抬眼看匾额,眼前却忽而蒙上一层水雾:“可是我出了宫,我母妃又不能出宫去。”
    赵行低叹:“不妨事,我是怕你冲动,孙娘娘不是那样的人,她与世无争惯了,偏安一隅,不会有事儿,快去吧。”
    ·
    赵行进门的时候,赵禹已经起了身,挪到旁边坐着。
    可是他脸色阴沉的吓人。
    晋和帝陪着郑皇后坐在宝座上,但距离远得很,显然是郑皇后有意避开的。
    见了他来,一改往日温和的神色,冷笑道:“倒值得你们巴巴的跑过来求情。求的哪门子情?你又想求什么情?”
    赵行一句话都还没有说,先被郑皇后这话给倒噎住。
    赵禹脸色更难看:“母后,跟二郎又没有关系,您心里气儿不顺,冲着儿臣来就是了。”
    “你们父子如今是一条船上的,我成了外人是吧?”
    赵行甚至无法想象在他进门之前,这殿中都发生过什么。
    大兄是最孝顺的人。
    过去多少的委屈全都吞下去了,隐忍不发,还不都是看在母后的面子上。
    何至于今日激得大兄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便去看晋和帝。
    晋和帝也叹气,满眼无奈,冲他摇头。
    赵行缜着脸,掖着手,就站在原地,既不往郑皇后身边凑,也没往赵禹身边坐过去。
    他静了很久,才叫母后:“其实儿臣在外面遇见阿月了。”
    郑皇后眉心一动,瞥他一眼,然后又冷笑着别开眼。
    赵行皱眉。
    果然不叫阿妹跟进来是对的。
    “母后是因为郑氏受责罚生气,还是因为郑氏乃是为阿月之故受责罚而生气的呢?”
    赵行缓步,踱上前小半步去:“郑三娘子无礼冲撞,这事儿母后知道,也早揭过去了,何必要到今天再来发作一场?
    若是为郑家受责而恼怒,儿臣更觉得没必要。
    朝臣上了折子,难道叫父皇充耳不闻,当没瞧见吗?
    郑青之住在那边,本来就是僭越。
    父皇看在您的面儿上,不说什么,可现在是御史言官揪住了不放。
    事实摆在那儿,难道硬说他没有僭越吗?
    至于郑三娘子——她年纪小,阿月年纪也不大。
    原是年纪相仿的女孩儿,谁该让着谁?谁该比谁更懂事?
    若说一定要退让,也该是郑三娘子让着阿月才对!”
    “什么郑三娘子,那是你亲表妹!”
    “阿月是儿臣的亲妹妹。”
    赵行啧了声,低低的:“郑氏一族因有母后在,已经颇多僭越之处,更是无礼多年,他家的孩子们究竟好不好,母后心里不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吗?
    怎么到了今时今日,您还为这种事情同父皇甩脸子,教训阿兄,责怪阿月呢?
    母后,从头到尾,在郑家的问题上,错的难道是我们吗?”
    第187章 出气(一更)
    赵行这一番话侃侃而谈,一大摞的往外砸,掷地有声。
    他声音本就是朗润的。
    如珠玉砸在地上,落地之后发出闷而悠扬的声音,到最后化为清亮,绕在梁上,经久不散。
    这种声音,即便是前世里,姜莞都百听不厌。
    但今天这嗓音传入郑皇后耳朵里,她一时之间叫打懵了。
    她甚至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或是应该反驳次子什么。
    她疼了他十几年,捧在手心里长了这么大,长子和幺子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何至于到了今天,他也要站在她的对立面,这样质问她?
    郑皇后肩头一抖,抬手指下去,朝着的正是赵行站立的方向。
    晋和帝因就坐在她身旁,能清楚地看见郑皇后手指尖的颤抖。
    他心口一紧,把不满的眼神投向赵行之后,抬手去握郑皇后。
    郑皇后猛然把手往回抽:“你别碰我!”
    她几乎是声嘶力竭尖叫出来的。
    连赵禹都狠狠吃了一惊。
    记忆中的母后是端方华贵,永远都不会有失仪模样的。
    这么多年,就算再让人生气的事情,母后似乎也能秉持得住。
    可今日却……
    赵禹捏紧了自己指尖。
    赵行也看见了晋和帝投来的目光。
    他更清楚地知道晋和帝的目光意味着什么。
    可是他今天的确不想服软。
    母后气大发了,才会是这样的反应,赵行心里明白。
    然而……
    赵行挺直腰杆,唇角也拉平了一条线:“母后,儿臣无意惹怒您,更不是要冒犯您。
    这么多年,您疼爱儿臣,偏宠儿臣,儿臣心里都知道。
    儿臣也不是不识好歹的白眼狼,对您也一向敬重。
    可是母后,在郑家这件事情上,儿臣没法子在您跟前让步。”
    郑皇后瞳孔一震:“二郎,你这是什么混账话?郑家如何?郑家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要你这样站在我面前说你外祖父家中如何不好?
    这些年,郑氏一族退居荥阳,绝对不踏入盛京半步,难道还不够吗?
    就算是青之,他来京城做官,也只有几年时间,过几年再大些,要回去继承家业,承袭爵位,便再也不会到盛京来为官。
    这样也不行?
    天下士族何其多,朝中庸庸碌碌之辈又数的清吗?
    你跟着大郎历练过,对朝堂局势是有数的。
    我虽然从不过问那些,却也多少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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