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
    萧昱带她来了华林园。
    他用手捂上了她的眼睛,神秘兮兮的,在她耳边道:“等?一下,礼物就要来了。”
    魏云卿好奇地拉着萧昱的手臂,想?要扒开?他的手,“陛下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来了。”萧昱嘴角微扬,缓缓放下了遮住她眼睛的手,“看。”
    魏云卿睁眼,霎时,一片耀眼刺目的白,如冬日第一道暖阳下照射的白雪,晃的她睁不开?眼。
    她呆呆看着那一片白。
    马儿?健壮的身姿沐浴在阳光之下,三月的暖阳给它周身笼罩了一层圣洁的光芒,马儿?通体没有?一丝杂色,雪白的鬃毛迎风飘扬。
    “玉狮……”
    是她的小马。
    ——如果是我的玉狮子,我?会骑的更好。
    华林赛马之日,她曾对他说过这样一句话。
    这样随口一说的话,她都要忘记了。
    他还记得。
    他把她的小马儿接到宫里了。
    铺天盖地的感动如洪水般将魏云卿淹没。
    “喜欢吗?”
    魏云卿泪光涌动,神采灼灼。
    她提起裙子,拔腿奔向玉狮,抱着它的头,揉着它雪白的鬃毛,高兴的在地上起跳,像一个天真的孩子。
    玉狮再见?主人,也兴奋地用头亲昵地蹭着她。
    一人一马,欢喜踊跃。
    萧昱跟过来,含笑?看着她。
    她真?的很天真?,很好哄,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足以让她如此欢喜,一点?点?的宠爱,就能让她感动淋漓。
    猝不及防,魏云卿如同一阵风,跳到他的怀里,肌肤相亲,腰腹相抵。
    萧昱一懵。
    魏云卿搂着他的脖子,欢喜地又蹦又跳,“多谢陛下,我?喜欢,我?真?的特别喜欢。”
    和刚入宫时的端庄拘谨不同,现?在的她笑的是那样真实、灿烂、明艳动人。
    任谁看了都会满心欢喜。
    那是发自真心的笑意。
    她对他笑?,只对他一个人,如此令人欢喜……
    萧昱抱着她的腰,收紧了手臂。
    *
    魏云卿是真的很高兴。
    萧昱的若即若离,让她总是患得患失,不敢轻易的付出自己的一腔真?心。
    她一贯知道帝王无情?,何况他们还被帝后的身份所拘束。
    她总是怕他不是真的爱她,不敢交付自己,怕他不过是出于帝后责任,才对她关怀体贴,怕到头来,一切都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空欢喜。
    可是,人,总是要被迫去做一些事情?,真?心还是假意又如何呢?他对她,是出于爱,还是责任,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敢说自己是因为自己一心一意爱着天子,才要入宫嫁给他吗?
    人皆作之,作之不止,乃成君子。
    她的欢喜,不仅仅是萧昱把她的马儿带来给她,而是发现?萧昱有?在细致入微的关心着她,一分一毫,一点?一滴,细心的发现她的每一处不满,记住她说过的每一句话,会跟她解释,会给她惊喜。
    从这些细节、小事,她真正感受到了天子对她的用心,这才是她的欢喜所在。
    他让她感受到自己是真的在被人用心宠爱着,一直有?被默默宠爱着。
    二人牵着玉狮,往马埒的方向走着。
    “陛下怎么把玉狮接到宫里了?”
    她还以为,入宫后她再也看不到她的小马了。
    母亲说,一国皇后,当风格峻整,动由礼节。
    纵马奔驰,轻举妄动,不合礼法,她从未奢望过家里会把她的小马送来给她。
    可是,萧昱把她的小马带来了,他从不介意她不是一个端庄得体的皇后,愿意放纵她的天性。
    “我?让宋瑾去办的。”顿了一下,萧昱又补充道:“悄悄办的。”
    魏云卿扑哧一笑?,舅舅去办的,那母亲和外公,应该就不会知晓了吧?
    到了马埒,萧昱问她想不想骑马跑一圈?
    魏云卿有些为难地看着自己的裙子,“可是我?不知道今天要骑马,我?裙子里没有?穿裤子。”
    萧昱浅笑?,“无妨,给你准备了。”
    说着,就在魏云卿惊讶的目光中,让宫人捧上早已备好的衬裤,服侍魏云卿去帷帐内更衣。
    趁着魏云卿更衣的空隙,萧昱去马棚牵出了乌骊,先前答应带她跑马,一直未能?成行?,今天定要陪她跑上几圈尽兴。
    魏云卿换好衣服出来后,就看见萧昱身边一黑一白两匹骏马正在亲昵交流。
    魏云卿好奇道:“乌骊是公的还是母的?”
    萧昱道:“公的。”
    “奇怪,玉狮也是公马,它们怎么就能一见如故?”
    萧昱哑然失笑?,抚着玉狮的鬃毛,“可能因为它们都来自西域,他乡遇故马,不过连我?看玉狮都一见?如故呢。”
    魏云卿扑哧一笑?。
    萧昱打?量着玉狮,这样矫健名贵的纯血西域白马很难得,他见?过就一定会有?印象,思索道:“还真?是越看越眼熟,我?和它是不是真的在哪儿见过?”
    “怎么会?”魏云卿不以为意地笑?着,“陛下怎么可能?见?过玉狮呢。”
    她笑?着,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她看着萧昱思索的神情?,脸上笑?意僵住,一个大胆的念头浮现?,她试探问道:“是不是在某个冬日?”
    萧昱若有?所思,“你这一说我?有?印象了,好像还真是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不会是在梦里吧?”
    魏云卿呆呆看着他,原来那一日,他看到她了。
    她试探着提醒,“去年冬至,南郊祭天。”
    她于雪地,伏见?天子。
    萧昱心中一动,诧异地看向魏云卿,微微改容。
    冬至天清,南郊野外,苍茫雪地,白马独立,那道跪伏于冰天雪地中的白色身影——
    “原来是你!”
    那才是他们的初遇。
    第37章 沉醉
    萧昱六岁那年, 父皇驾崩,托孤宋太师,辅政幼帝。
    他自幼生活在宋太师的阴影之下。
    幼时,每次见宋太师时, 他都要执弟子之礼, 俯身相拜。
    堂堂一国之君,却要对宋太师降礼。
    天?子, 向士族折腰。
    每每面对宋太师, 他都如芒在背, 如鲠在喉,如坐针毡。
    一个没有实权, 没有亲政的小?皇帝,不过就是士族的傀儡。
    他们表面尊他为天子, 心里却对他不?屑一顾。
    成年后,朝廷要为他立后。
    宋太师为他选定了魏云卿,那个让各方利益都能达到平衡的高门孤女。
    他对她一无所知, 却依然?点了头。
    那是宋太师的外孙女, 他本以为她也是那般自视甚高,傲慢无礼, 藐视天?子威严的士族贵女。
    可那一日,她自称广平宋琰, 私下来奔之时,他恍然?察觉,她和那些士族之人不一样。
    她就是一个单纯的小姑娘, 不?懂朝堂争锋, 没有高深心机。
    冬至南郊,她都看不?到他, 却恭敬地跪伏在冰天雪地之中,遥拜车架。
    斋宫太庙,她在他面前匍匐于地,整个人的姿态,都低微到了尘埃里。
    她本是那样高高在上,高不?可攀的士族贵女。
    她本不?必如此?,她本可以扬起高傲的头颅,等着天?子为她折腰。
    可她每每都在他的面前低头。
    没有让天子为她折腰。
    把他那微不足道的自尊,一点一点的捧起。
    那一刻,他知道,她真正的视他为君主,视他为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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