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指着他,语气决绝,“萧昭明?,我?发誓,你再敢对我说一次那样的话,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连名带姓。
    萧昱一时懵了,她明明是那般无礼放肆,他却?反倒笑了,还未等魏云卿再说下去,他便一个箭步冲过?去,把她搂到了怀里,把她的脸按在了胸口。
    魏云卿挣扎着,鼻腔混满了天子身上檀香木汗水和泥土的气息,她无比抗拒,“脏死了,你放开我?。”
    萧昱反倒又故意抱紧了几分,笑道:“不放,一起脏。”
    风吹动着枝上的梅花,在?一片沙沙声中,帝后静静相?拥着。
    “你怎么这么讨厌啊。”她嘟囔着。
    这时,天空突然开始飘落一片又一片的梅花,随风扬起,铺天盖地,将他们的身影淹没。
    *
    这一夜,萧昱终于再度得偿所愿,被允许留宿了显阳殿,二人躺在?床上。
    魏云卿趴在?他的胸口,问?他,“你为什么会去调查我和表哥,你就那么不信任我??”
    “不是,有别的缘故。”萧昱玩着她垂在自己胸口的头发,问?道:“还记得那一夜送你男装的事情?吗?”
    魏云卿一怔,点了点头,那一夜闹得很不愉快,她不想再提了。
    萧昱解释着,“我本想给你个惊喜,才跟广平王讨了主意,他让我?以为你小时候喜欢扮男郎,是因?为喜欢做男孩子,因李允也曾跟我说过你小时候经常扮男郎,我?就信了广平王的话,给你送了那礼物。”
    魏云卿蹙眉,不解道:“可表哥明明很清楚我?最?讨厌穿男装,就算不直接告诉陛下,也?不该这样误导陛下啊。”
    萧昱耸耸肩,冷笑道:“所以,那一夜你突然翻脸,我?也?是茫然不知所措。后来细想之后,才悄悄派人去调查是不是广平王那边消息有差,果不其然,你们很熟悉,他了解你,那件事,是故意误导我。”
    萧昱沉着脸,他们还是太缺乏沟通了,才会被萧澄摆了一道。
    “好奇怪,表哥为什么要这样?”魏云卿百思不得其解,感叹着,“我?至今都觉得入宫前他对?我?说那些话,是真心为了我着想。”
    萧昱嗤笑,点了一下她的头,“傻瓜,他喜欢你啊!”
    魏云卿一懵,摇摇头道:“怎么可能?他从来没说过喜欢我。他跟我说的所有话,都是为了陛下和我?的感情?考虑,如果喜欢我?,不该是千方百计阻止我进宫吗?”
    “你那时都是准皇后了,他还能造反,抢走你不成?”萧昱刮刮她的鼻子,提醒道:“可他提醒你那些话,在?我?们缺乏沟通的情?况下,却?足够离间你我?关系了。”
    魏云卿还是不懂,“我?还是想不通表哥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就算她做不成皇后,就算她成了被天子厌恶的弃妇,萧澄也?得不到她啊。
    “男人强烈的嫉妒心作祟,便是宁毁之,不与之。”萧昱抚着她的脸,正色道:“他图的不是好处,他是自己得不到你,宁愿毁了你,也?不愿意让你我顺顺利利在一起。”
    魏云卿身上一阵寒栗。
    萧昱拥着她的肩,把她抱在?怀里,道:“我?以前真是低估他了,被他那唯唯诺诺的模样蒙蔽了,这样的人,不能留他在?内朝,早晚要把他撵出建安。”
    “可明?面上,他没有过?错。”魏云卿面有难色,“他是宗室亲王,你不能无缘无故驱逐他离京,若是把他暗搓搓使的这些心机抖搂出去,岂不是坏了我?的名声?以后,我?们不信他的话就是了。”
    “可是,我?有危机感呢。”萧昱看着她,捏了捏她的小脸,“我?的卿卿,怎么会这么可爱,有这么多人喜欢呢。”
    魏云卿也捏了捏他的脸,一本正经地问?他,“说,你是不是最?喜欢我?的?”
    “是,我?最?喜欢卿卿了。”萧昱笑着,向她贴了上去,“比所有人都要喜欢你。”
    魏云卿笑着躲开,和他在?床上打闹着,又让他说了一夜爱她……
    *
    帝后和好后,宫人都松了口气。
    这日?,魏云卿想起那天杨季华的话,就派人召吴妙英入宫了一趟,当面问?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吴妙英跪在?皇后跟前,回道:“齐王殿下马上该大婚了,奴婢实在?不宜再留在?王府侍候,只是如今齐州战事将起,奴婢不敢烦扰公主,故来请求皇后,允许奴婢继续服侍。”
    魏云卿若有所思,“可齐王的婚事还没有定下,你为何这么急着走?呢?”
    “应该是要定下了。”吴妙英苦笑着,“殿下会喜欢胡氏女?郎的,她真的是个很好,很爱殿下的小女?郎啊。”
    魏云卿蹙眉,“你怎么知道齐王会喜欢胡氏,你见过?胡氏女?吗?”
    齐王明明喜欢吴妙英的柔情似水,胡氏那般张扬跋扈的性情?,齐王怎么可能会喜欢?
    “胡氏先前私下来见了殿下,言辞恳切,声声动人,殿下应该也?被打动了吧。”吴妙英回忆着,“她是真的很爱殿下啊,以前做那些事,无非是小姑娘任性,想要引起喜欢的人注意罢了。”
    魏云卿摇摇头,其他的也?就罢了,可她先前派人差点打死柳弘远这事儿,那就是天性使然,小小年纪就如此歹毒,绝非齐王良配。
    “你问过齐王吗?你怎么知道齐王愿不愿意呢?”
    吴妙英沉默,那一日?,齐王本来说有话要告诉她,可胡法境来了之后,他就没再跟她说话了,他应该是动摇了,勉强道:“胡氏是很好的选择,殿下心里应该也?清楚吧。”
    魏云卿问?她,“可你有没有想过?,齐王为了改革做的这些努力,为的不是胡氏,而是你呢?”
    吴妙英垂眸,脸色没有任何波澜,平静道:“可胡氏女的父亲,在?盐禁时也?出了大力,我?无寸功于社稷,怎么能做这个摘桃人呢?”
    魏云卿哑口无言,想起萧昱说的,联姻是利益分配,人家胡氏在?盐禁时为皇室出了大力,齐王转头却要另娶她人,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岛夷频频来犯,辽东边境问题也到了不得不解决的时候,打仗要一鼓作气,若是一直拖着不开战,把将士们的士气耗尽,难说稳操胜券。
    可薛太尉那边也?亮出了态度,齐王必须娶一位关陇世家的王妃,他才会同意开战。
    齐王,进退维谷。
    “殿下是责任心很重的一个人,他对?我?不是爱,他不过?是受制于对?我?的愧疚,想要弥补罢了,可发生?那件事时,殿下还年少,他不懂事 ,他不应该一直沉浸在?对一件往事的反思中,他应该往前看?。”
    魏云卿眼神一动。
    “我?说过?不需要他负责,不想他受制于人,不想他将来后悔。”吴妙英淡淡地说着,“殿下要做的,不是为我?一个人出头,而是应该把对我的这份责任感,转移到千千万万如我一般的人身上,让他们都可以出头。”
    魏云卿微微动容着,眼前的女?子,虽性情?柔弱,见识却不逊朝臣。她并没有拘泥于自己的小情?小爱,不在?乎自己是否可以享受这份改革成果,而是更愿千千万万如她一般的后来人,可以突破这层樊笼。
    这样一个没有任何政治影响力的柔弱女?子,也?在?为这场改革努力着。
    魏云卿心中,一时百感交集,点点头,对?她道:“好,如果你决定了,我?就下一道懿旨,还让你回宫服侍。”
    吴妙英松了口气,叩头谢恩,“奴婢多谢皇后。”
    说话之时,典衣女史又来送新做的冬衣。
    马上该入冬了,先前典衣局送来的新衣,不大合魏云卿心意,典衣局上下都很忐忑。
    这一次,典衣女?史似乎很有自信,只是捧着衣服的手在微微发抖。
    典衣女?史对魏云卿道:“皇后请看,这是根据陛下亲手画的图样织的。”
    魏云卿拉起衣袍一角,看?着衣服上那满幅的梅花,便想起华林园那一院纸糊的梅花,嘴角漾起笑意,赞叹着,“好漂亮的梅花啊。”
    那是一件藏青色撒梅长袍,广袖隐领,看?起来,似乎是礼服的服制。
    魏云卿将衣服掂了起来,细细欣赏着,“真是一件别致的漂亮裙子,是礼服吗?”
    典衣女?史回道:“是啊,陛下希望十月初一,寒衣节的时候皇后能够穿上它。”
    魏云卿摸着衣服上的图案,赞叹道:“你们织的很不错。”
    “是陛下纹样画的好。”典衣女史颔首,心中大喜。
    吴妙英笑道:“殿下,想要试一试吗?”
    魏云卿点点头,顺手就将袍子套在了身上,起身那一刻,殿中顿时宛如朝霞初举,光华动人,青袍上流光溢彩的梅花,衬的皇后似乎又美了几分。
    吴妙英给她整理着腰带,眼中闪烁着光芒,感叹着——
    “皇后,这是陛下的杰作啊!”
    第90章 开战
    秋天将尽, 宫人们打扫着显阳殿的落叶,午间的时候,天色骤然?阴沉了起来。
    雨,先是一滴一滴落下, 接着?越来越快,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
    魏云卿吓得脸色煞白, 手上的丹卷也落在了地上, “下雨了。”
    宫人把丹卷拾了起来, 整理好放在桌案边。
    闪电的亮光劈在院中的芭蕉上,大滴积水从叶子滚落, 雷电交加,天色忽明乍暗, 不时传来天崩地裂的巨响。
    魏云卿起身来到殿外,看着?廊檐的滴雨,感慨道:“大约是入冬前的最后一场雨了。”
    *
    雷声越来越凄厉, 建安城被无边雨幕包裹, 清溪上氤氲着?一层黯淡水雾,将要驶发的商船复又返回泊岸, 街上的行人匆匆忙忙,各自躲避着?雨。
    闪电照亮了雨幕中奔行的一匹快马, 宋瑾匹马归京,亲自来送齐州的奏疏,马蹄踏在官道的石子路上, 声隆震耳, 雨珠纷飞。
    奏疏入台,台城震动?!
    齐州牧霍肃已与辅国将军胡轸率军东出, 攻打岛夷,霍肃亲率精兵两万,轻军速进,直攻集安。
    是时,三省六部?官员迅速齐聚尚书台议事,尚书台争议不绝,议论纷纷。
    周御史素来刚正,手中奏折连连拍打着?桌案,愤愤道:“霍肃也太猖狂了,先前请战的奏疏,朝廷还未回复,他就擅自出兵,他居心何在?”
    随即便?有百官附和,纷纷各怀鬼胎地抨击。
    “奏而未允,就擅自用?兵,他是要造反吗?”
    “必须立刻勒令霍肃退兵。”
    “户部压下这一季的齐州粮饷,没粮没钱,看他怎么打仗。”
    殷太常一直沉默着?,听着?百官讨论,可听到有官员建议户部尚书停掉齐州粮饷时,才渐渐蹙起眉峰,反对道:“霍肃在前线浴血奋战,我们在后方不出力也就罢了,怎么还能克扣将士粮饷,托将士的后腿,逼霍肃还师?”
    尚书令李嗣源道:“此战朝廷还未允准,霍肃是先斩后奏,若是兵败,朝廷还能治他个?先斩后奏之罪。可若霍肃赢了此?战,恐怕就没人能节制他了。”
    宋瑾反驳道:“收复辽东四郡,是几?代君王的夙愿,若霍肃真能毕其功于一役,那是足慰先君的伟业,令君何惧臣子立功?”
    廷尉卿赵平担忧道:“可是霍肃兵力?过少,此?时用?兵,恐会兵败而回。”
    高承则不这么认为,反对霍肃很有信心,“霍肃此?人,不打没把?握的仗,此?行东出,必能平夷。”
    散骑常侍荀恺道:“霍肃已经出兵,如果此?时强行勒令撤兵,必然?大败而回,箭已发出,没有撤回的道理。”
    秘书监杨肇静听许久,才终于发表意见道:“既然?已经开战,便?不是朝堂内耗,讨论追究谁的责任的时候,各方应该尽快协调,看看要如何配合打赢这一战。”
    百官各自惊愕地看着杨肇,他是宋太师一手提拔上来的,霍肃若是赢了这一战,压制住齐州世家,对宋氏是不小的打击,他竟然会支持霍肃打赢这一战?
    杨肇避开朝臣们的审视,脸色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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