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们吃过草莓,确实是好吃,可运到了北雁郡城那就是另外一个价了——可比吃金子呢。
    这草莓专卖贵族,就是磕了碰了坏了,也不能流落到市面上。
    只能销毁的。
    王勇应了声。岑越又道:“医堂的学徒回来照顾阿扉,他要什么你听着安排,热水粥饭煎药,客栈我打点过了……”
    岑越不放心,一一安排完,听着确实是没什么了,看了看阿扉还在睡,想着他早早送完货,早早回来。
    三车的草莓,岑越起的大早亲自送,他有收了定契的,秦唐两府不必说,还有林府、黄府、赵府,后面两府要的少了些。
    先是秦唐二府,都是管家来接的,交接完货,秦府管家清点了货无误,让底下人抬了下去,一边说:“听闻岑老板相公受了伤,我家少爷便说,不急着用草莓,就是货损了也无妨的,晚一些送,没想到岑老板如期给送了过来。”
    “对了,不知道岑老板相公伤势如何了?”
    岑越先道:“多谢秦少爷体谅。”又说:“我家相公伤在头上,如今能醒来,只是喝不了半碗药便昏睡过去。”
    “如此严重啊。”秦管家惊讶道。
    岑越叹了口气,拱手做抱歉说:“今年草莓正好最后一批,之后往郡城的果子没了草莓,寒瓜的话,我另派人送,怕是不能亲自来了。”
    秦管家点点头,“该的该的,希望岑老板的相公早早康复吧。”
    “多谢秦少爷照拂体恤,借您吉言了。”
    之后便交了货,结了尾款,秦府管家不打扰岑老板去送货了,回府关了门,去给少爷回话。
    草莓早早到了秦钰院子里,丫鬟先洗了一盘送到二少桌子上。
    秦钰先没吃,看了眼就发现这次的货要好,拿了一尝果不其然,是新鲜酸甜,汁水饱满。
    门口丫头报信说管家来了。秦钰让进。丫头打了帘子,秦管家到了后先见礼,请了安,这才一一说了岑老板相公受伤的事。
    “……刚同我说话,面色憔悴想来没怎么休息好,还说谢谢少爷您的体恤谅解——”
    秦钰摆了摆手。
    秦管家知道,少爷不爱听夸捧他的话,便略了过去,说回了正题,“岑老板说,之后就没草莓了,今年就最后一批就在这儿,幸好岑老板来时带了四车货,翻了一车的量,正好是送了定好的几家了。”
    秦钰又摆了摆手。
    “知道了少爷。”秦管家见状躬身见礼退出去了。
    二少爷真是心善,买了岑老板一次草莓,如今岑老板出了事,也挂念两句,不过岑老板也是个刚烈的,直接报了官。
    唐府收到草莓,见完好,还诧异,问了两句,岑越解释了一遍,之后管家点了货,付了尾款,还说:“我们少爷说了,明年还要,岑老板尽管送,之后寒瓜也是。”
    “多谢。”岑越道了谢。
    后来管家跟少爷回话,说完了。唐宵见那新鲜完好的草莓,是抬着眉,说:“就是今日送的坏的,本少爷我也照收不误,最是恨那背后搞坏的小人了。”
    唐家从武,一向是正大光明,就跟唐宵同林府少爷玩的好,林府少爷有时候嘴上不把门,说错了话,说的过分了,唐宵也是直来直往笑骂两句,从不往心里去。
    “你下去吧,那案子断了,报一声。”唐宵道。
    管家应是,便下去了。
    之后几个府都是管家来收货,不过没多问什么,岑越只说了之后送寒瓜另有其人,其他几府管家点点头,道了一声知道了,就这般了。
    林府管家以前还在岑越跟前敲打过,如今便说:“岑老板还是太年轻,没什么经验,出了这茬子事,吃亏一次,就当长长教训了。”
    岑越不喜这话,面上不显,只是拱手客气回应。
    若是长教训在他身上就好——
    阿扉。
    岑越挂心的紧,一上午收完了银钱送完了货,回到了客栈。客栈里小学徒说:“一早上,辰时、巳时各醒了一次,用了半碗药,半碗粥,头上伤口我已经换过药了。”
    “醒了多久?”岑越问。
    小学徒说:“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那就是连十五分钟都没有。岑越心里沉甸甸的,谢过了小学徒,让小学徒下去吃饭,换他来照顾阿扉。
    天气热了些,岑越给阿扉擦洗擦洗,时不时换一下姿势,别压麻了,血液要流通的。
    这两日,北雁郡城说的最多最大的话题就是——卖金果子的外来商车被砸了,已经报官了,听说背后搞坏的人也是果子商贾。这事已经传遍了。
    就是这家客栈,底下都有人询问掌柜的,也有人磕牙聊。
    “什么金果子银果子的?”底下人有人问。
    伙计收拾桌子,见客人问,便解释:“客官,不是真的果子,是说那果子卖的价贵,一盘三十颗草莓,值十两银子。”
    才来住店的外来客一听,倒吸一口冷气,“什么果子?这般的贵,还真是金果子了。”
    “草莓。”伙计又说了遍,“我只听过没吃过,听说是运了十日来的,还是拿冰运的,可是稀罕了,如今北雁郡城能吃起的,也就几”
    “那草莓确实是第一次听。”
    “用冰运,难怪金贵。”
    又有人好奇问:“怎么买?”
    “赵老三,你这般问,是咋滴,也想十两银子吃个果子不成了?别吹牛了。”
    这赵老三脸涨红,说:“我怎么吹牛了,十两三十颗,我三十颗吃不起,还一颗都买不起了?尝尝滋味咋滴。”
    “说你一句,你还真杠上了?”
    同行人显然是知道赵老三的家底,不过是空口白牙说大话。
    店里伙计见两人要吵起来,忙劝架,说:“两位两位别生气,别动怒,熄熄火,不说旁的,两位口中那金果子老板就住在我们家客栈中。”
    这两人一下子看向伙计。
    “真的?”
    伙计点点头,“我骗二位干嘛,就在楼上。岑老板相公受了伤,如今在客栈里养病,二位息怒,小声些。”
    那赵老三一听,又回到了原先话题,“那什么草莓还有吗?”又去看同伴,像是置气一般,说:“今个我还真买了,让你瞧瞧,我是不是说大话。”
    “你这人真是——我不过玩笑两句,你怎么真要花钱买这个。”同伴也急了,好言相劝。
    伙计忙说:“二位,您们就是想买都买不了了,这草莓岑老板只送了订货的货,本是多带了一车,结果闹了这么个事,车翻了,坏了整整一车,如今全坏了。”
    赵老三眼底一亮,按捺住,说:“坏了的果子呢?卖不卖?”
    “不晓得,早上我去送热水,只见两筐都在岑老板屋里,说是不让卖,可能会砸了吧。”伙计说。
    柜台里掌故的瞥了眼自家伙计,喊了一声,让下去后厨看看,在哪擦个桌子擦了半晌——
    伙计应了声,抱歉冲两位客人笑笑,忙跑去后头了。
    掌柜的低声说伙计,“你嘴长话多的。”
    伙计不明白,这两日,客栈里说岑老板事的有许多,他也说,掌柜的从不这般说他。掌柜的一看就知道这小子不明白错在哪里了,点了点说:“那位姓赵的客人,他同伴都说吃不起,可见知道他家里什么情况,可他为什么非要买岑老板的草莓?”
    “赌气吧?”伙计挠头,“刚俩人都吵起来了。”
    掌柜是高深远远瞥了眼大堂那桌背影,说:“人家可比你机灵,你说草莓十两银子三十颗,那位姓赵的客人打的什么主意?”
    “他想要草莓种子,偷偷摸摸种这个,这是那位客人跟岑老板的事,你不许在其中掺和,他要是给你银钱打点,让你偷几个坏果子,也不许应了。”
    “咱们客栈开了这么多年,诚信经营,童叟无欺,又不是黑店,再者岑老板告官一次,要是惹了人家,你说人家告不告你?”
    掌柜就怕手底下伙计见了银钱犯蠢,提前是吓唬吓唬。伙计一听,当即是正了心思,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说知道了,肯定不敢犯。
    那赵老三倒是想的好,偷偷摸摸想琢磨草莓怎么种,打岑老板饭碗主意——可也不想想,从去年岑老板就卖了这个,卖的那般贵,到了今年,城中商贾,大大小小多少个,怎么可能没打这个主意的?
    可直到今年,也没人琢磨出来怎么种。
    掌柜心想,要么就是草莓水土只适合北方——可桃花乡离北雁郡城也不算太远,十日的距离,也不是南辕北辙,那桃花乡种的麦子,北雁郡城也有人种。
    道理是一个道理。
    要么嘛,草莓种子比较稀奇,还有种也是个学门,得精心伺候——
    起码之后两三年,岑老板是独占草莓买卖的,赚这个钱。之后嘛,肯定有人下苦工能琢磨出来。
    有些钱,赚不长久的。掌柜的想。
    隔了一会,伙计找到掌柜的,同掌柜说:“真是奇了,掌柜的您猜的没错,那位赵三客人找上我,给我塞了半两银子让我偷坏果子——我没敢应没敢收,说岑老板回来了,屋里一直有人看着的,我可不敢偷……”
    “嗯,做得好。”掌柜想要不要给岑老板提个醒,可他就插入其中了,不做不错,两边都是店里客人,都不得罪。
    下午申时两刻时,衙门来传话,请岑越过去一趟。
    李跛子被抓到了,供出了背后主谋是卖寒瓜的金老板,金老板在他们村里收寒瓜,以不收他家寒瓜为由,让他给骡子马下药,还说要是成功了,以后他家寒瓜会收的高一些……
    寻常百姓是见了官,不用用刑就怕的什么实话都招了,李跛子口中的金老板也被带到堂上,原先是想狡辩一二,结果那李跛子连着药都带来了。
    “药我没下完,下的时候有人喊我,吓得我翻墙跑出去了,这药就是金老板给我的,大人,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李跛子跪地求饶,哭的鼻涕横流,“我原先是游手好闲,可娶了媳妇儿家里种寒瓜换钱,我真的改过了,金老板说只下药,不然不收我家寒瓜……”
    惊堂木敲了两下。
    李跛子不敢哭诉求饶,那位金老板也是脸色发白,浑身抖着,最后一股脑把话说了出来,哪里买的药,只是想给那外来商贾一点颜色瞧瞧的,没成想会伤了人云云。
    “此时了,还不忘狡辩给自己脱罪,来人给我先杖十下。”
    金老板被压在堂前刑凳上受了刑,那衙役也没手下留情,寸尺厚的木板,一下落下,打的金老板惨叫一声,连连告饶。
    十下结束,金老板皮开肉绽,已经站立不住,跌倒在堂前。
    “金诚,你可知错认罪?”
    “认,认,我知道错了,大人我真的知道错了。”
    “来人,上供词,让他画押。”
    后来判案,金诚金老板罚钱百两赔苦主岑越,下狱两年,同伙李跛子被判下狱一年……
    此事便罢。
    退堂后,官大人留了岑老板一步,说:“你家相公伤情如何了?本官知道一位良医,可让他过去看看。”
    岑越感激不尽,抱拳作揖,“谢谢杜大人。”
    “不必客气,本官也是长文八年的举人,可惜——”杜大人对未曾蒙面的这位齐举人略有些惋惜,顿了顿,又说:“此事也不是徇私,人证物证具在,本官管辖之处,断这个案子是该做的。”
    岑越明白,说:“杜大人公正廉明,谢大人替我们主持公道,还了正义。”
    杜大人点了点头,说:“商贾买卖乃是轻贱之事,你是齐举人的夫郎,可日后他若是病好了,你这身份,替他蒙羞。”
    “还是不要行商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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