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他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神情晦暗难辨,然后转过头直直看向太阴幽荧。
    “太阴幽荧,圣神帝尊太阳烛照一人之神力,与我顶多打个平手。除非有一日,是你与他一同对付于我。”
    太阴幽荧闻言先是一怔,旋即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
    祂微微撩起及地的帝君冕服衣摆,随意的倚在一旁的蜀堇枫上,身姿卓越,气度端华。
    “想来,盖因你整日无心修炼,才会满脑子里装下这么多奇奇怪怪、杂七杂八的想法。”
    祂似笑非笑的摇了摇头,颇为无语的说:
    “你啊,就是太闲了。若是你如同我这般,每日要处理三界诸多繁琐之事,想来便也分不出这么多心思去胡思乱想。”
    谢予辞却好像钻了牛角尖。
    他抱着双臂,沉眸固执的看着祂。
    “那便当我是太闲了好了。但是太阴幽荧,你我相识数千年,谢某今日便偏偏想要一个你的答案。”
    “什么答案?”
    太阴幽荧叹息的看着他。
    谢予辞素来闹腾活泼,极少如此严肃。
    “太阴幽荧,你是否有一日,与旁的什么神仙一同对付于我?”
    第43章 螣蛇晚青
    太阴幽荧闻言不禁揉了揉额角。
    祂先是叹了口气,旋即感慨,今日自己叹气的次数居然如此之多。
    祂无奈道:“当然不会。只要你从未为恶,我之刀锋,必永不朝向于你。”
    谢予辞偏执的挑眉继续问道:“那若是那位圣神帝尊有命呢?”
    太阴幽荧见他居然如此介意这个问题,亦正色回答道:
    “若是你并无过错,即便是帝尊有命,我亦不会从之。”
    谢予辞挑眉看向祂。
    “当真?”
    太阴幽荧轻轻点头。
    “当真。”
    谢予辞定定看着祂片刻,忽而展颜一笑。
    他此时俊秀如玉的侧颜,如同闪耀着璀璨的霞光。
    谢予辞静静看了太阴幽荧良久,忽然轻声道:
    “谢某曾听闻,信任如同寒山利刃,将之递与旁人便只有两种可能——被刺伤,或是被守护。
    而若想护住自己,最为稳妥之举,便是永远不要自己的信任交付他人。”
    他洒然一笑,眸光如星辰明亮,目光灼灼的看向太阴幽荧。
    “但是太阴幽荧,这‘利刃’交付与你,我认了。”
    ......不论最终,你是会将这柄“利刃”藏于袖间,还是用来深刺我心。
    ——我都认了。
    太阴幽荧闻言沉默片刻。
    几瞬后,祂轻轻直起身体,上前一步,在漫天散落的零星龄竺花瓣中,轻轻拥住了面前的男子。
    谢予辞微微错愕,他的身体仿佛在那一瞬,僵硬成一块无法动弹的冰雕。
    但是,那怀抱又轻又暖,带着太阴幽荧身上独有的月光般明净如洗的芬芳幽凉,让他根本无从退让——亦无心退让。
    他只觉那一刻自己的心跳重如玄雷,手指也不自觉微微抬起一毫。却不知为何,他终究还是有所顾虑,不敢妄动分厘。
    耳畔太阴幽荧那雌雄莫辨却清雅悦耳至极的声音,轻轻响起。
    “谢予辞,我们相识的太晚,这许多年月流逝你一个人过得孤独,才会忘记应该如何信任旁人。
    没关系,我会慢慢教你,你还有你的螣蛇‘小青’。以后,你便再也不是一个人。”
    谢予辞眼底突然生出一股温温热热的感觉。
    那是一种几万年来,他从未体会过的酸胀难受。
    ——他这是病了吗?
    他不动声色的轻轻扬起头来,运转体内神力,极力压制这股突如其来的怪异之感,但却还是失败了。
    直至他的眼底不再酸涩温润,他才终于轻轻偏过头去,看向脸庞近在咫尺的那张容颜。
    此时,太阴幽荧的视线微微低垂,他无法看清她此时眼神。
    但是,祂的睫毛可真是长啊。
    ——纤细如羽,根根分明。
    祂的睫羽静静的垂在眼睛上方,居然罕见的为这位身份尊贵、神力无边、又清冷出尘的神明,平添了一股多情与脆弱的媚态。
    太阴幽荧的鼻梁挺拔,便如一尊秀美绝尘的玉山。
    祂的唇色虽略显寡淡,却不点而朱,更加衬出祂气质高华、不染尘埃的神韵。
    谢予辞怔怔的看着面前之人,然后情不自禁轻声喃喃道:
    “想来,这便是凡间戏本中的‘秀色空绝世,馨香为谁传’。”
    太阴幽荧已经结束了这个短暂的轻轻的拥抱。
    祂放开了置于他背上的手臂,闻言微微蹙眉,轻声问道:
    “......你说什么?”
    “没什么!”
    谢予辞略显慌乱的理了理自己的袖口和衣领,转开视线道:“我是说......”
    他沉默几秒,欲盖弥彰的将话题转移开来。
    “我是说,你方才可是承诺过我的,若是我将小青教导得良善又懂事,帝君便要奖励于我,幻化为女身。谢某可是记住了,届时帝君你也别想赖账。”
    太阴幽荧闻言好笑的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谢予辞手中懵懂的小螣蛇,又道:
    “说到此处,我还要回九重天仙兽司,给她一个合规合矩的身份。
    既然要给这只小螣蛇的身份造册,便要在造册时将它的名字记录收入濯祗仙宫,那么,它便先要有一个名字才好。”
    祂见谢予辞张口便要说话,立刻止住他。
    “你可别再胡乱的取名。我刚刚瞧见了,她似乎还是条雌性螣蛇。她毕竟是一条仙兽螣蛇,小姑娘将来长大了也必然是爱美的。
    你若取那些不着调的‘阿猫阿狗’胡乱叫她,属实不太合时宜,将来她长大了,会埋怨你的。”
    谢予辞闻言尴尬的轻轻伸出没有拖着螣蛇的那只手挠了挠鼻子,收回差点脱口而出的“小青虫”。
    “可是,我叫‘小青’已经叫习惯了。”
    他用手指轻轻拨弄着螣蛇,小声道:“再说她的原形本来便是青色,这名字多贴切啊。”
    太阴幽荧看着远处夕阳将落,仙山上草木上笼罩着的橙黄微芒,略略沉吟。
    “天色欲晚,无限风光。此时晚霞甚美,而你既青睐这个‘青’字,那便叫她‘晚青’如何?”
    谢予辞喃喃:“晚青?.....晚青。”
    他猛地向上一抛手心的小螣蛇,又在她慌乱甩着尾巴时,稳稳用手心接住了她,然后笑眯眯的将脸凑近,对她说道:
    “小家伙,你可当真是好福气,上古神圣往圣帝君亲自赐名,这名字你可还满意?”
    太阴幽荧伸手轻轻按住他的手臂,微微摇头,不慎赞同的轻叱他道:
    “你在做什么?她还小呢,你休要这般毛手毛脚,当心伤了她。”
    谢予辞“哈哈”一笑。
    “太阴幽荧,你可真是偏心!她好歹是只仙兽,哪里那么容易受伤?你瞧,她都把我的手腕勒疼了,怎么不见你也心疼心疼我?”
    太阴幽荧垂眸看去。
    果然,那小螣蛇晚青受到了惊吓,细细长长的尾巴紧紧缠着谢予辞的手腕,将他手腕都勒出了一道浅浅的红印。
    祂无可奈何的轻笑一声,眼底一片温暖之色。
    “谁让你吓唬她的,是你自找的,当真活该,便不值得同情。”
    谢予辞不以为忤,笑得明朗又热忱,像极了天边的夕阳。
    后来,太阴幽荧当真返回九重天后,便立即命濯祗仙宫中的仙娥去了趟仙兽司,将这螣蛇记在祂名下。
    九重天仙兽司的《仙兽录》中,便这般记载着螣蛇的来历归属。
    ——仙兽螣蛇,名为“晚青”,往圣帝君太阴幽荧钦点入濯祗仙宫受教,修心养形,以为正道。
    自那以后,谢予辞便带着螣蛇晚青长居于仙山岱舆。
    他本就是个闲不住的人,如今却不太爱出去打架滋事了。
    只要得了空,便要将自己数万年来走南闯北寻到的各种仙草灵药,胡乱种满岱舆的每一个角落,忙碌的不亦乐乎。
    他似乎对岱舆仙山上的龄竺花十分偏爱。
    不仅养护的用心,还施法分枝再造了许多出来,令整个仙山都充斥着龄竺花的幽香。
    太阴幽荧再一次临凡仙山岱舆之时,见此不禁疑惑,问及他为何种了这么多龄竺花,他只是笑得没个正形的说:
    “没有为什么,谁让我偏偏就是喜欢它呢!”
    太阴幽荧用鼻子深深吸了吸周围清新的空气,然后淡淡笑着转头。
    “其实,我亦十分喜欢它。龄竺宁直不弯,就算被风雨打折断落,也断不会枝垂花颓。气味如空谷幽兰,这浅蓝色的花海,当真风雅极了。倒是与凡间的寒梅有异曲同工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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