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陆:“…………除了你师姐之外,还有人一定能打得过你?”
    邹星煌扬眉,“你说呢。”
    那就是没了。
    “但你打不过你师姐,那你俩岂不是剑圣和飞火仙尊——”
    苏陆想想不对劲,赶紧打补丁,“性格竟是和他们师兄弟有些相似。”
    她着重强调了性格,因为举世皆知,飞火仙尊在本事上不如他师兄。
    固然年龄不同,但他们在同岁时的战绩和境界也有差距,但是百里鹰扬和邹星煌没这么大差距。
    前者在邹星煌这个年龄时,境界也和她差不多。
    邹星煌微微一愣,竟有些高兴,“仙君是这么想的?”
    她高兴什么?
    苏陆摸不着头脑,“……其实我觉得你比飞火仙尊更真诚靠谱,就像前辈你告诉我穆蕲想杀我,但换成飞火仙尊,可能不会提醒我这种事。”
    邹星煌没多想,只以为她打个比方,哪里知道飞火仙尊是当真有机会提醒她小心杀身之祸,却是装傻充愣坐收渔利。
    虽然苏陆心里也清楚,邹星煌讨厌穆蕲,若是自己能在比试里反手将穆蕲杀了,这位指不定多开心呢。
    不过说他们是一类人,她却也不完全赞同。
    “而且江霓多半不会给老人修屋顶,但是前辈会这么做。”
    “……仙君真是。”
    邹星煌深深看了她一眼,“你不说我师祖和师叔祖,反倒说起琅嬛那两位。”
    苏陆才想到她必然不愿意成为第二个泷水仙尊。
    虽说渡劫失败身死的仙尊太多了,飞升的才是少数。
    只是身为仙尊却捞不着宗主的位置,嫡传弟子输了比赛还跑路了,泷水仙尊听上去就有些倒霉了。
    而且真相也未必完全就是这样。
    苏陆想着想着思绪飘远,如果师父是穹冥仙尊的师弟,其实自己和邹星煌也是师姐妹的关系。
    苏陆:“因为我见过飞火仙尊?你俩看似有点像,只是我觉得前辈更好些,再说……你和你师姐的关系好像也还不错?”
    邹星煌不置可否,“仙君觉得我师祖和师叔祖的关系很不好吗?”
    “我以为是面子上过得去,但要么关系不好,要么关系平平的?”
    邹星煌微微摇头,“她俩旧日里也曾亲密无间,后来其实也一直不曾真正远了,私下里相处还是挺随意的。”
    苏陆不由讶然,“……但是你师祖从未考虑过将宗主的位置给师妹?”
    邹星煌再次摇头,“师叔祖在渡过第六次劫雷之后,心性有些不稳,师祖飞升前告诫她,让她找个地方闭关,不问世事地清心修养几十年。”
    苏陆纳闷道:“就你师父的情况来看,即使当了宗主,也可以不问世事吧。”
    “那是这些年。”
    邹星煌无奈地看她一眼,“当时祭星教风头正盛,魔修们极为猖獗,师尊刚成为宗主时也很忙,最近两三百年倒是平息了,但即使这样,在一百年前,永冬平原的封印尚未解开,都有魔修从魔域里出来闹事,我师尊还宰了前任七杀星呢。”
    苏陆的心情越发复杂,“那前辈你呢?”
    “我?仙君是说我和师姐?”
    邹星煌轻叹一声,“师姐的性子比师祖还沉闷些,连年闭关,这次仙盟大会都不会出来看的。”
    “……就是翻版的穹冥仙尊?”
    “也不是,她对剑道一途的悟性极高,却没师尊那么狂热。”
    邹星煌淡定地道,“她素来不在意‘应该如何’只想着‘我愿意如何’,譬如说这次仙盟大会,我们作为承办仙府的宗主亲传弟子,理应出来露面,然而她觉得浪费生命所以不来,若是师尊嘛,不来的话肯定是在修炼,但若是师姐,可能就是去溪水城的夜市里去吃馄饨了,或者去真泱湖钓鱼。”
    苏陆:“……”
    邹星煌说完就掏出玉简,叹了口气开始回消息,写了两句就说自己有事要走了。
    苏陆知道这阵子她必然很忙,赶忙说不耽误前辈。
    然后拿玉简给慕容冽发信,问他那第六次雷劫心性不稳是不是真的。
    后者倒是回复得很快,说是半点不假,虽然对于渡劫境修士来说,这本是常态。
    “每一次劫雷之后,心神状态可能都会有巨变,你看韩疏雨那小子经常一闭关就是数十年,也是这么个道理,另外,李巍当年确实这么说过,当年我也劝了,可惜你师祖没当回事。”
    苏陆看着这两个陌生的名字恍惚了一瞬。
    她倒是知道前者指的自家宗主流云仙尊,后者指的碧霞仙尊,算起来是师父的师伯,但他没什么好气儿,如今话都说开了,直呼其名也不奇怪。
    苏陆:“……虽然但是,宗主其实比你大一些吧,怎么就成那小子了。”
    慕容冽表示这些细节无关紧要,过了一会儿又发来一条,“当年我若是没走,兴许还能拦着。”
    苏陆最怕他又开始自责,看着这行潦草凌乱的字迹头痛不已。
    一时激动干脆写道:“师祖既然是被害了,你在不在估计那些人都得动手,你在的话说不定两个一起弄死。”
    慕容冽接着回复道:“那群人都是废物,加在一起也打不过我。”
    苏陆气得写道,“谁和你硬碰硬,你瞧他们打得过师祖吗,到头来还不是阴谋诡计趁人之危,就你这个心态肯定会中招的。”
    慕容冽:“……”
    过了一会儿,传音玉简开始发烫。
    苏陆不敢不接,只得找了个人少的地方,设下重重结界,才激活了玉简。
    “师尊?”
    她试探着说道,“你没事吧?”
    玉简里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
    “老三。”
    他轻轻地说道,“我曾不止一次输给凌千山,师尊从不责怪我,每回都只是告诉我,我为何会输,下回该如何应对,然而多年过去……忽然有一天,她再也不说了。”
    苏陆已经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语句。
    “因为她发现,我已经不可能赢了,我也根本无法再应对他的招数。”
    慕容冽慢慢说出了这略显残忍的答案。
    “我知道人与人的资质悟性不同,纵然都是天灵根又如何?我曾经也将许多天灵根的同门踩在脚下,说起来也是风水轮流转,可惜若是那真正的天纵奇才,这事就永远转不到他们头上。”
    慕容冽忽然笑了一声,“你可知我曾经得过仙盟大会的魁首,而那一届他不曾参加。”
    苏陆深吸一口气,“师尊,我知道这些年你肯定经常想这些事,然后越想越不舒服,但是……”
    “其实没有。”
    慕容冽打断了她,“你道我为何天天在云竹湖的小楼里睡觉?我自有法子甩去梦魇安然长眠,那样睡着时便什么都不会想。”
    “我幼时失去父母,叔父吞我家产,将我贱卖于市,后来拜于师尊座下,我就随了她的姓氏,她教我读书写字,教我弹琴下棋作画,就如同我的母亲……”
    他又叹息一声:“昔日我年轻气盛,在北域与人斗法,输在了那人手里,他将我抓去了至寒山,丢到那熙华仙尊面前,我们还没说几句话,我师尊就来了,差点就将那水晶宫一剑扬了……”
    前任祭星教教主本来也没在意这事,见状起身和泷水仙尊过了几招,就直接放人了。
    毕竟那是祭星教的地盘,她们若是大动干戈,届时将至寒山毁了,损失最大的还是这群魔修。
    “即使如此师尊也不曾怪我……那些年我心高气傲,做了许多类似的傻事,师尊每每为我善后,或是救我性命,最生气的一次,也不过是用剑柄敲了我的脑袋。”
    “我最后一次输给凌千山,输得一败涂地,狼狈不堪,我不敢去看师尊,愧疚得几欲自尽,我无颜面对师尊,也不想听门中的冷嘲热讽,我怕我会忍不住杀了他们,就离开了,后来师尊用玉简与我传信,让我在外面散散心……没想到不久后她就遇害了,那竟是我们最后一次说话。”
    他的声音仍然低沉,却已有了哭腔。
    “老三,你可知道,韩疏雨曾经与我说过你身上的诅咒,说多半是出自上官家的秘咒,也就可能是林瑚下的手,那时我就在想,倘若师尊还活着会如何,虽说那样你我多半不会成为师徒,我知道这道理,但我仍是忍不住去想……”
    “师尊若是知道徒孙身上带着那诅咒,她恐怕早就杀到浮罗山,逼着林翡……逼着紫青仙尊出手为你解咒,否则就将那群玉宫彻底劈碎……”
    他嘶声道,“若是如此,你怎会日日夜夜担惊受怕,怎会在秘境重伤逃窜,怎会需要在锻空炉备受煎熬!”
    苏陆全然动容。
    她抬起手摸了一把,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也滚落了满脸眼泪。
    苏陆咬了咬牙,“师尊,我要和你见一面,我有东西要给你。”
    第159章
    “什么?”
    慕容冽有些惊讶, “此刻?”
    苏陆吸了吸鼻子,“嗯,师尊能不能混进武神山周边那些小城, 比如明月城……”
    “我比你更清楚这周边都有什么。”
    慕容冽本来也在垂泪,闻言倒是笑了一声, “能自然是能, 这还用问?你们几个的幻术都是我教的,这会子就忘了?”
    然后苏陆才得知,师父本来也在冀州,并且离武神山还不算很远。
    万剑宗这边聚集的高手太多,除非是魔修靠近, 否则其他人的行动都不太会惹人注意。
    所以慕容冽也没压速度, 急匆匆地赶过来, 成功混入明月城,两人在酒楼相见,也只是小半个时辰后的事。
    这时大多数修士已然进山, 城里的人很少,那些负责监视的人手被撤了大半,眼线也大多被重新布置在山里面了。
    他们在雅间里见面时,慕容冽仍是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 脸上的胡须也没再出现。
    苏陆睁大眼睛认真看了看面前的师父, 发现已经瞧不出哭过的痕迹了。
    慕容冽抬手敲了她的脑袋, “这都过去多久了!你自己不也没事了?”
    苏陆鼓起脸, “那不一样嘛, 我又没亲身经历, 再难受也是如同听故事。”
    慕容冽叹了口气, 抬起的手又落下, 揉了揉小徒弟的发顶,“是我不好,不该与你说这些,徒惹伤心罢了。”
    苏陆眨眨眼,“其实我挺愿意听的,因为我也好奇你们那个年代的事,也想知道你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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