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起来了◎
    徐志和春桃听了,连忙往人堆跑去。
    罗友良猜的不错,白四今天正是公报私仇,存心恶心他来了,只是白四没料到事情会那么严重。罗白两家积怨已深,新仇旧怨加上他今天拼命拱火,白家几个十七八的年轻后生没忍住脾气,先推搡了罗家的人。
    被人家欺负到眼皮子底下,罗家人自然不能忍,必须反击,于是说好的谈判成了你推我搡,双方火药味越来越重,离彻底打起来只有一步之遥。只是白家来的人多罗家人少,一会罗家肯定会吃亏。
    “大勇,你回去报信,喊人来!要快,明白不?”罗友贤低声嘱咐小儿子。
    大勇比罗小弟大三岁,性子比一般年轻后生要沉稳,他明白父亲的意思,用眼神接了话,然后瞅个空退出人群,撒腿往村里跑。
    只是回去、喊人、来都要时间,没等大勇把救兵搬来,水田边的矛盾已然升级。白四这拱火的倒最先害怕,一直算了算了的两头劝,但是火已经烧起来哪里由他说灭就灭,白四的话已经不抵用了。
    罗大郎被白家的王八拳打到了胳膊,疼的他直咧嘴。对面至少有四个人瞪着眼要揍他,罗大郎靠双拳难敌四人,于是挥舞扁担反击,只要不让那些人近身,支撑到大勇把人喊来就成,罗大郎成亲了有妻有子,脾气已没当年火爆,在他看来,今天只要把水的事情解决,打架斗殴根本没必要。
    但不是人人都像罗大郎这样看,白家那些个小后生就急红了眼。罗大郎的扁担让他们无法近身,有两个悄悄转到了罗大郎身后,一个抱腰一个抱手臂,将罗大郎牢牢摁住。
    “打,给我打,狠狠地打!”
    白姓年轻人叫嚣道。
    罗大郎这边如此,罗二郎罗友良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白家人仗着人数优势,几乎把罗姓人全部摁倒。
    罗友良四十多年近五十的人,脑门上还挨年轻后生了一拳,立刻肿起一个拳大的包。
    “大哥,咱阴沟里翻船了。”罗友良对罗友贤说。
    罗友贤比罗友良大几岁,头发已经半灰白,不过脾气一点不比罗友良小,他呸了声:“白四这个小人,操他娘的,有他后悔的一天!”
    不过,现在说以后没什么用,因为白姓人的拳头寸寸到肉,实打实的砸在他们身上,眼下这顿暗亏是吃定了。
    “住手!”
    就在这时候,一声暴喝突然响起,两方人循声看去,还没弄清楚状况,一个高壮的黑影已挤入冲突最严重的中心地带,一手提一个,像拔萝卜一样将扑在罗友良、罗大郎、罗二郎等人身上的白姓后生仔扒开。那些身体单薄的徐志一手一个,像扔破抹布似的甩开,这种算幸运的,没吃苦头。那些块头稍大的仗着身体优势不肯动,徐志干脆一人给一脚,把他们统统踹开,他下脚准、力度大、爆发力强,一脚过去把人踹得人仰马翻,脑子都懵了。
    “你谁啊?!”“多管闲事,你哪冒出来的?”“走开走开,我们村的家务事轮得到你掺和?”
    被揍懵的白家人反应过来,站成一排指着徐志的脸怒气冲冲的说。
    不过,他们只敢嘴上嚣张,不敢往前靠近徐志,他的身板摆在那里,而且刚才不少人尝过他拳脚的滋味,还疼着哩。
    徐志没有理会这些人,他第一时间扶起罗友良等人,检查他们的伤情,幸好都是皮外伤,没伤及筋骨,只要擦些药酒过些时日就会痊愈。
    “爹,大哥,二哥!”春桃也挤了进来,同样第一时间检查父兄的伤情,然后瞪着对面的白家人:“有话说话,好商好量,你们怎么打人!”
    白四从冲突开始就躲在一边,现在凑过来接春桃的话:“没有没有,哪里打人了,商量事情嘛,爷们儿情绪上来推了几下,小事小事。”
    “颠倒黑白,胡说八道。”徐志声音不大,气场却很强。白四刚躲在一边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个年轻人身手那叫一个矫健,而且——
    白四悄悄打量徐志和罗友良,看这两人的状态,只怕关系匪浅。白四挤出一张堆满笑意的脸,对徐志说话分外客气和善:“哎呦,后生仔你是哪个村的人呐?我瞅你面熟,嘿嘿。”
    徐志没说话,只用锐利的眼神打量白四,好像在回忆和判断自己之前有没有见过他,白四被这鹰隼般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连忙说:“我们刚才就是商量事,有个小摩擦很正常,这样,我做主了,今天大家先散,明天继续商量把事情解决。”
    “哎对喽,我那存着一瓶好药酒,罗老二!晚点我均些给你送去!”白四说完对站在身后的白姓众人低喝:“别傻着愣着了,散了散了!都回家。”
    罗友良揉着额上的包,等白四说够了沉声怒喝:“休想!今天不把事说清谁也别走!”
    这个村他最讨厌白四,不是因为他姓白,而是白四又奸又滑,总做损人的事,就像今天,他非要拱火,火烧的太旺他又躲,之前白家人占上风的时候冷眼看着罗家人被打,见徐志来了,白家人要吃亏又嚷嚷着要散,什么狗东西!
    徐志接着罗友良的话说:“没错,时间还早,一桩桩一件件都要说清楚。”虽然他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今日两伙人在商量什么事,严不严重,但徐志还是毫不犹豫的准备‘蹚浑水’。
    只是,这浑水不是想蹚就能蹚的,白家一个胆子大的后生仔高声道:“要解决事,我们关起门来自己解决,你姓白还是姓罗,凭啥在这胡咧咧?”
    罗友良扫徐志一眼,沉声开口:“凭我让他留下,他是我干侄子!”
    原本罗友良不想留下徐志,可想到刚才徐志一对多的身手又犹豫了,这次的商量可不是口头商量那么简单,有徐志在多一份人势,挺好。
    春桃气得不行,她心里很清楚,上次白凤霞来道歉不情不愿,心里一点都不乐意,记恨着她。这次他爹白四使坏,她也不意外,一家子搅屎棍!
    “爹,今儿你们在商量啥事?”春桃问。
    罗友良指了指水田边的水渠,既解释给女儿,也说给徐志听:“咱家田和白添贵家的共用一条水渠,昨下午白添贵把上游的水截走了。”
    徐志明白了,难怪昨晚罗友良回来的那么晚,兴致也不高,原因在这儿。徐志问:“这个白添贵难缠吗?”
    “哼!糊涂蛋子一个,那人没啥主意,你看,就那个。”罗友良指了指站在人群后面一个瘦小的年近五旬的龅牙男人。从头到尾,这个龅牙男人都握着一柄锄头,安静的像一只鹌鹑,他大概还没弄明白,自己被白四做了报复老冤家的筏子,本来是小事,现在莫名其妙就弄大了,来之前白添贵还志得意满,现在心里一顿愁,因为罗姓人被白姓人打的挂了彩,如果要赔礼道歉肯定要他出血。
    而且,一个突然冲出来的大高个又把白姓人给打了,白姓人因为他的事受伤,一顿酒饭免不了,又是一笔开销,这不是得不偿失嘛。
    白添贵深深的烦恼着,这事给闹的!
    “这件事是刚才那人拱起来的。”徐志说,那个人指的是白四。
    罗友良赞许的点头,徐志这小子不仅拳脚功夫好,看人也蛮准:“就是他。”
    这时候罗大勇带着喊来的救兵赶到了。此刻太阳高高升起,阳光炽热,晒得人汗流浃背,两伙人被晒得心烦意乱,都说去田边的树下说。
    徐志蹙眉沉脸,走在罗友良左边,徐志这个样子瞧起来挺吓人,春桃扯了扯他的衣袖,觉得他不是去商量事情,像是要上阵杀敌,虽然白家人可恶,打死打伤可要不得。
    “徐志大哥,等等!”春桃想叮嘱他几句。
    徐志隔着衣裳拍拍春桃的手臂,已然明白她在担心什么:“放心。”
    文桂芬也气得够呛,恨不得亲自上去给白四这小人一拳。但是作为女人,这时候不宜上前,她等着瞧事态发展,若自家吃亏,文桂芬才不管那么多,管他男的女的,冲上前厮打就完了。
    ……
    “这里只有我是外村人,就由我来做中人,调解这次纠纷。”大家刚走到树荫下,徐志就开口了,几乎毫无迟疑,语气也很理所应当。
    白四不干:“这不妥,你是罗老二的干侄子。”
    “没关系,我既然做中人,就一定会主持公道,不偏向任何一方。”徐志说。
    白四瞪大眼睛,他怎么觉得这小子看起来满身正气,其实一肚子的坏水。他刚才为了罗老二连踢带踹了好几个白家人,明显是歪屁股,还有脸说做中人?还不偏向任何一方,搁这哄三岁小孩呢?
    大概是徐志说得太气壮,白家人齐齐愣住,一时竟无话,于是徐志点头算他们默认了,颇有中人姿态的说:“开始吧,一桩一桩来,先说刚才白家人打人的事情。”
    “哎哎哎打住,我们没打人。”白四听这开头就不对劲,连忙反驳。
    徐志蹙眉看向白四,目光锐利,他指着罗友良额上的包问:“没打人?你们不动手,这头上的伤怎么来的?”
    白四语塞,心虚极了,刚才确实是自己这边没有憋住先动手,忽然他灵机一动,拉过身边一个白姓人撸起他的衣袖,指着胳膊上的淤青问:“看,你们也动手了。”
    徐志扫了眼,那块淤青是他亲自踹出来的,但是他一点也不怯:“这是正当自卫,错在先动手那一方,医药费,营养费你们按伤情赔,没意见吧?”
    没意见?白四意见大的很,照徐志这么个公道主持法,错全在白家这边,到时候他怎么在白姓人面前立足,一点威严都没有,谁还认他是白姓人的老大?刚才白四有些忌惮徐志,不想招惹他,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不行!我不同意!”白四说,这小兔崽子想做中人,也不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够不够资格,他就是不同意,这小子能有什么法子?
    徐志的眉间蹙起个川字,两条粗眉毛拧在一起,拳头也攥紧了:“你说什么?”
    春桃心一紧,第一次遇见徐志他揍了偷包贼,第二次遇见他踢了刘安,今天则踹了一群白姓人,他在军营那么多年,应该是个崇尚武力甚至是暴力的人,现在该不会要揍白四吧?
    正想着,徐志已经捏着拳向白四走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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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春桃
    ◎捉野兔◎
    他每走一步,白四就往后退一步 ,沉脸凝目的徐志瞧上去格外吓人,白四摸着自己瘦削的胳膊,他年纪大了比不得那些结实的后生仔,他这把老骨头可禁不起徐志一踹。
    “你想干什么!”白四喊道。
    徐志搓着拳,关节嘎吱作响,身上一股逼人的压迫感,白四毫不怀疑下一刻他就会揪着自己的衣领狠狠地将他掼出去。
    春桃也悬着心,暴力能解决一时的问题,但不是长久之计,反而会激化矛盾,白罗两家更是如此。
    “想和你说几句话。”徐志把白四逼到了树干前,伸手拍白四的肩膀,徐志没用力气,白四却觉得拍在肩上的掌有千斤重。眼前这个高壮的后生不像在拍他的肩,倒像是挥舞着刀要割他的喉咙,恐惧像潮水一样从白四心里蔓延出来,此时他还不知道,徐志厚实的大掌真的拿过大刀,割过敌人的喉咙,因此他身上有一般人没有的杀气。
    白四刚壮起来的胆气又泄了,他吞咽着唾沫:“你说。”
    “既然你信不过我这个中人,也不同意我的主意,那么官家你总信得过吧?”徐志问。
    半面镇上有个小衙门,县令派了县丞来小衙门主持一镇事宜,按理镇上大小事情县丞都管,但又不是什么都受理,因为基层工作讲究的是‘视情而定,酌情处置’,乡民之间因田地水利产生的矛盾,只要没闹到影响安定的地步,官家不干涉。
    白四蔑笑,官家才不会理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徐志看懂了他的意思,沉声开口:“我有几个熟人在官家做事,有他们牵线搭桥,官家人会来的。”
    “啥?开什么玩笑,就你……”白四第一反应是不信,徐志看起来可不像是官家有人的样子。他刚想取笑,瞄见徐志坚定的目光和镇定的表情后,又犹豫了,这小子深不可测,没准真的认识官家人。
    熟人肯定偏袒熟人,到时候岂不羊入虎口,情况更糟。
    罗友良、罗友贤等人握着锄头、扁担在旁边瞧看着,徐志年轻又是外村人,但是他身上有令人心安的力量,他俩充分信任这个年轻人的处置。
    树荫下没有太阳,但六月盛夏,无风的田野间燥热不堪,白四觉得周围的空气越发灼热,烧得他心慌意乱,看着徐志的脸越瞧越可怖,罢了,算了,他心中闪过一道声音,反正赔钱也不是自己,何必为了白添贵和眼前这个混账纠缠。
    “行,看在你的面子上,我答应了。”白四大气的挥挥手,然后满脸镇定的看向正发愣的白添贵:“回去叫你婆娘准备好药酒纱布还有铜板。”
    白添贵眼睛都瞪直了,心里直骂娘,但是过了一刻,更让他崩溃的事情发生了,徐志和白四商定,水渠的水他不能堵,还和以前一样让水从上直流下,经过罗友良家的水田。
    “这不成。”老实人忍无可忍憋不住了,白添贵急的有点儿结巴:“为了扩宽水渠,我领着我……三个儿子忙活了好一阵,水渠宽了水多了……多了……罗老二跟着白占便宜,我……不行!”
    罗友良冷撇他一眼:“扩建水渠是好事,你干的时候咋不和我说,我家那三个也可以来干。”
    话说完,白添贵不吭声,为啥不说?他不想说呗,同样的地形,同样的土和田,种子都是一样的,可是每年罗老二家打的粮食都比自家多,久而久之白添贵心中不平衡,就想超过罗友良,思来想去就想到把水渠扩宽,让自家水田吃水吃得饱饱的,好多产粮食。这个计划中间,白四没少出主意。
    “水渠宽了,但水还是两家的啊。”白添贵在动工前说道。
    彼时白四叼着烟一脸惬意,大手一挥舞格外潇洒:“怎么是两家的?扩宽水渠多流下来的水当然是白添贵你的!”
    白添贵还是有些虚:“这……能行不?罗老二那个人,还有他婆娘都难缠。”
    “放心吧,有我给你撑腰,他罗老二算个屁!到时候准保他一句屁话都没有,你放开手脚去做吧,他压了你这么些年,也该风水轮流转到你发财了,今年你家粮食要是大丰收,可别忘了请我吃饭。”白四悠哉道。
    瞧白四这么气定神闲又力挺自己,白添贵才下定决心把水田上游的沟渠悄摸摸修宽,并在昨下午第一次将水堵走大部分,没想到不到一个时辰罗友良就发现水变小了,并且一路溯源将堵水的淤泥烂草直接扒开,两家人为此吵了很久差点打起来。
    白添贵是想着有白四撑腰才这么大胆,没想到事到如今,他就是这么给自己撑腰的,呸!白添贵一脸便秘相,咬牙切齿的望向白四,指望他说句话。可是白四像没瞧见似的,凑在徐志面前一个劲的问他认识衙门的哪个人,叫啥名字,在做什么。
    “无可奉告。”徐志冷回。
    白四不死心,继续在徐志旁敲侧击,吃白眼也无所谓。
    罗友良见白四仿佛局外人一样的姿态,冷哼了一声。要说这场冲突中,损失最大的莫过于白添贵,罗姓白姓的受伤者他要管医管药,还有请大家吃一顿,估计眼下肠子都悔青了,可是罗友良一点都不同情他,纯粹自讨苦吃,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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