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殃没放在心上,屡次拒绝。
    以为这样她就能安生点。
    但小女孩不听话,屡屡往他旁边凑,不厌其烦。
    得知她是皇上的女儿之后,他意识到这小女孩身份尊贵、受尽宠爱,更加没有与她来往的心情。
    于是他三番五次,明确拒绝。
    那到底是什么时候有所改变的呢?
    景殃微微拧眉,思索片刻,得出了答案——
    是在他发现小郡主天生早慧,并提与之合作之后。
    他是个权衡利弊的人,玩世不恭,生性薄情,当合作的利大于弊时,他不介意共赢。
    所以,后来他们越发熟稔,直至现在。
    景殃眉头拧得更深,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鹿白刚刚的眼神。
    那似乎是动了心才会有的眼神。
    只一瞬。
    那么,小郡主是什么时候动了心的?
    一开始就有?还是最近?还是刚才?还是在从前某个他不知道的时候?
    他方才没有仔细看,不知道有没有看错。
    这个问题答案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此事为真,那他不会再让她凑近自己半步。
    以防小郡主独自呆在河岸会遭遇不测,他能陪她到这个时间已经仁至义尽。她若真的想要更多,那他就要立刻将这点情愫斩断。
    他绝不会喜欢一个这样稚嫩的娇娇小姑娘,太荒唐了,也太没有可能性。
    他也不想给人希望。
    ……
    鹿白在旁边瞅着他的脸色,虽然他面无表情,但眸子里的温度比以往都要冷淡,且隐隐有更甚的趋势。
    不用想,她都知道他思考了些什么。
    每次都是这样。
    气氛稍微有点暧昧,他都要划清界限。
    她刚刚是故意的。
    氛围不错,所以她添了把火,用于拉近两人的距离。
    但这火有点过了头,他明显有所怀疑。
    鹿白担心他甩袖走人,赶紧上前一步,扯住景殃的衣袖,着急地刮搜理由和借口。
    正火急火燎,她余光里瞥见不远处一个老爷爷推着糖葫芦小车经过,眼眸一亮,惊喜地开口:
    “哇,这里有卖糖葫芦的耶!景殃,我想吃糖葫芦!”
    景殃无端被她打断。
    思索不下去,他刚欲扯出袖子,就被鹿白拉扯到糖葫芦小车旁边,听她叽叽喳喳道:
    “你快来看看!十文钱一个,比西市的便宜呢。”
    景殃扯回袖子,神情淡淡地盯着她,没有立刻掏钱。
    鹿白露出茫然和不解,几秒后,她顿有所悟,道:“那句诗不是寓意美好的期许吗?我就念给你听,祝你未来琴瑟和鸣。你怎么又是这副冷淡样子?”
    她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倒打一耙:“难不成我随口一念,你就要跟我绝交?”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冠冕堂皇,让人想找出反驳的漏洞都不行。
    景殃捏了捏眉心。
    无声的气氛中,他一时没动。
    二十文钱而已,他不至于这么小气。
    只是莫名有种被拿捏住的感觉。
    景殃想了想,鹿白的身份相当于的半个妹妹,虽然拐的弯有点多,但依然能喊一声鹿妹妹。
    想到自己是给妹妹买东西,他心里竟多了一丝诡异的平衡感。
    在鹿白眼巴巴的注视中,景殃拿出一两碎银递给老爷爷,让他不用找零。
    “多谢!多谢贵人!”老爷爷用干净帕子擦擦手,“那我就给贵人做两串新的,劳烦贵人等候片刻。”
    他拿出新的山楂,带着亮盈盈的水珠,放入小炉中开始现做。
    眼见空气又要沉寂下来。
    鹿白担心景殃再深入思考,没话找话道:“今晚麻烦你很长时间,下次换我请你吃西市的秘制烤炙。届时我给你送上王府,你只要给我开个门就好。”
    景殃淡淡道:“不必。”
    鹿白假装没听见,突然想起一件事,若无其事道:
    “说起西市,我一直没搞懂,西市原本的主人是谁啊?你跟人家……不会有仇吧。”
    景殃瞥她一眼,停顿数秒,道:“是一个极其有权有势的人。”
    鹿白心里咯噔一声,试探性道:“跟天子是什么关系?”
    景殃掀起眼皮,轻哂而笑:“你猜啊。”
    “……”鹿白撇了撇嘴,“不想说就罢了。你幼不幼稚。”
    景殃没再理她。
    新出炉的糖葫芦香味飘过来。
    老爷爷新做了数支,边淋糖浆边问:“贵人您要几个?”
    景殃朝鹿白点了点:“她吃。”
    鹿白犹豫片刻:“我要两个吧,谢谢老爷爷。”
    “我不要。”景殃道。
    鹿白:“不,我一个人吃。”
    景殃冷嗤一声,将原话还给她:“你幼不幼稚。”
    老爷爷将糖葫芦做好交给鹿白。
    鹿白接过两串糖葫芦,道了声谢谢。
    景殃打量一眼。
    这两串糖葫芦吃完,又得消磨不少时间。
    鹿白敏感地察觉景殃又开始隐隐不耐,把另一串递过去,说:“既然你这么想吃,那我勉为其难送你了。”
    景殃皱了皱眉:“不必。”
    鹿白把糖葫芦杵在他面前,纹丝不动。
    “……”
    景殃不得不伸手接下。
    鹿白弯了弯眸,这才满意地吃起来。
    景殃捏着糖葫芦棍,垂眸,对着山楂上的糖浆看了半晌。
    最后还是放到唇边,咬了一口。
    酸涩味里包裹着蜜糖,味道还行,就是有点甜腻。
    罢了。他心道。
    她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看似整天情情爱爱的,实际上能懂什么。
    景殃尝完一口就不再继续,说道:“你那闺中姐妹还来不来。”
    鹿白状若无事地说:“应该快到了,我再等一等。”
    心里骤然松口气。
    刚才那一茬表白,算是过去了。
    她当时之所以敢那么大胆,是猜到景殃最终不会追究。
    她很清楚,景殃对自己一些明目张胆的小心思“视而不见”,并不是纵容,而是因为不那么在乎。
    男人那双桃花眼像极天生的多情种,却谁都容不进去。
    他心里,对谁都凉薄。
    -
    鹿白吃完最后一口糖葫芦,刚刚咽下,就听到景殃突然淡淡道:
    “你没猜错。”
    鹿白:?
    “你没猜错。”景殃语气平静,顿了下,慢慢道,“西市的主人就是我的仇人。”
    鹿白一怔,同时感到几分意料之中。
    她扔掉糖葫芦棍,想要趁机多问两句。话尚未出口,河岸边有零零散散的行人经过。
    她顿时噤声,以防被人听了去。
    这时,身旁有一名容貌普通的妇人走过,她腿脚不好,走得慢,仔细打量着沿途,生怕摔了。
    妇人与鹿白擦肩而过的瞬间,鹿白感受到手心被塞了个温热的菜饼。
    不大不小,刚好能塞进衣裳里。
    鹿白心头一凛,面色不变地把菜饼藏进袖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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