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简慧颇不以为然,幽怨道:“连那位的身份都有人敢对他一家子下杀手,他儿子是我们女婿的身份暴露后,你难道就不怕连累我们家?”
    “现在担心这个已经晚了,早就捆绑在了一起,你不会明白的。”钟粟仰天幽叹。
    半下午的时候,钟家就把庾庆给接离了列州会馆。
    钟府最东边的一座小庭院也利落收拾了出来,迎了庾庆入住。
    在钟夫人的交代下,除了几个知情人外,没人知道阿士衡的真正身份,下人只知是钟员外故友的儿子。
    为了便于庾庆备考,李管家亲自过问,文房需要些什么,让庾庆尽管提。
    庾庆对那些带不走的东西没任何兴趣,他没什么讲究,随便的很,有的用就行。
    何况这里的条件已经够好了,一个小庭院里还有亭子和小池塘,比他目前为止住过的所有地方都更讲究,更雅致。
    不过有些东西还是要开口的。
    李管家带着他把落脚的小庭院看了个遍后,他终于开口了,“李叔,能不能帮我找个先生来了,就是有会试经验的那种。你看吧,我毕竟是头一回参加会试,有个有经验的指点指点的话,可能有点益处。”
    还是阿士衡交代的那个意思,你考不上没关系,也没指望你能考上,但你不能考的人家一看你卷子就想查你,那就过分了。他对怎么答题之类的格式都一窍不通,不找个人来教教实在是不行。
    原本不想登门钟府,现在既然已经来了,自然就得利用这个便利,省得自己再想办法了。
    李管家心里暗暗苦笑,看来你也知道自己的乡试排名够呛,表面上笑道:“这个你放心,老爷已经想到了前面,已经派人去联系一位很有名望的先生。”
    庾庆忙摆手道:“不用不用,随便找个就行,不用花大价钱找什么有名望的。”
    李管家:“这种事岂能随便?既然要找,自然要找好的。”
    人家说得没错,人家也不差钱,庾庆没理由反驳,只好随便,反正不是花自己的钱。
    李管家:“不过也不能保证一定能请到,他这种人不愁没人聘请,都是高价抢着要的,好在他这两年一直在老爷的一位朋友家里教书,希望那边能看老爷的面子通融一二。”
    庾庆对“高价”二字比较敏感,何况能让这位豪门管家说高价的,当即讶异道:“一个教书的有这么厉害?”
    李管家肃然道:“这位先生可不能小看,据说自称是将京城文官的文路都揣摩了个七七八八,极善于押题,只要出题考官一定下,他对出题考官的出题范围就能心里有个大致。这不是吹捧,而是有事实证明的,八届参考的举子中,他指教过十二人,他指教过的举子有两人考上了进士,一人考上了同进士。”说罢一脸佩服的样子。
    庾庆忍不住一乐,“指教过十二人,才三个人考上了,这也叫厉害?”
    李管家有些无语,上下打量他,不知他一个乡试考一百多名的,哪来的资格这般嘲笑,脸呢?
    遂忍不住叹气道:“公子,别说三个,一般人能指教出一个,能教出一个进士来,这辈子在京城就不愁饭碗了,便有的是人求着把自家子弟送给你调教。
    历届会试,参考的举子过万人,能上榜的不过二三百人,平均几十甚至上百人里面才能考出一个。他指点的十二人当中便能考出三个,四个人里面就有一个能中,这概率已经是相当惊人了,已经不是一般人家能请的起的人物。”
    听他这么一说,庾庆明悟了,算是开了窍,默默点头认可了,但又狐疑道:“既然他这么有本事,为什么自己还是个教书先生,自己考个进士当官不好吗?清高?不愿当官?”
    李管家摇头:“这倒也不是。那位先生姓‘明’,据说出身贫寒,却是少年聪慧,十六岁便通过了乡试赴京赶考,结果没能考上,于是便留京再读再考。奈何在京花销大,才顺带教书赚点外快,于是便出了笑话,他自己落榜了,他指教的学生却考上了。
    可能是人有命数,三年一届,他连考了九届未成,等于是从十六岁考到了四十岁,也不知是不是年过四十后开了窍,或是陷入了不惑,此后便不再考了。后来他老家也不回了,当地每月发给他的俸银也不领,都留给了家里的糟糠妻,也许是自感无颜再见家乡父老。当然,他自己在京的教书收入也足以让他逍遥快活。”
    庾庆听的啧啧不已,没想到还真有这样执迷不悟的傻鸟,为一场考试竟考了快三十年,人生中最好的年华竟这般白白浪费了,关键是连家都不要了,若回家谋个缺当个地方官的话,有这毅力和苦心又何须在乎什么金榜题名,说不定也入京位列朝堂了。
    当晚,钟粟夫妇设晚宴款待庾庆,两个女儿并未露面,理由是闺中女子。
    宴后,钟粟说是要去看看庾庆住的地方布置的如何了,陪着庾庆一起散步回了东院,没让其他人跟着。
    书房、卧室、厅堂到处看了看后,两人最终又绕回了正厅。
    钟粟在主位坐下后,明显在思考斟酌什么。
    庾庆感觉这位不像是过来看看那么简单。
    果然,钟粟一开口就让他牙疼,“士衡,你爹可对你说过你我两家有婚约之事?”
    庾庆纳闷,不想面对这个,还是来了,想装傻混过去都难了,问题是他没办法帮阿士衡否认,不可能帮阿士衡说没听过,只能硬着头皮道:“知道。”
    钟粟又道:“当年我和你爹曾约定一物为婚嫁信物和聘礼,你可知道?”
    庾庆含含糊糊嗯声,“知道。”
    钟粟又问:“可带了聘礼登门?”
    他开不了口主动求人家娶自己女儿,遂酝酿了这说辞前来,你若带了聘礼登门,那自然是你来求娶我的女儿。
    庾庆心中颇为无奈,难不成要说忘了带?这么大的事都能帮阿士衡忘了不成,这得把钟家人多不当回事,他又不好说阿士衡已经残废了,自己是替身。
    他也不傻,自从说出阿士衡父母过世后,已经感觉到了钟夫人言语间态度的微妙变化,越发不敢说阿士衡残废了。
    有些事情不是你说有机会能治好人家就愿意相信能好的。
    默了默后,他伸手进了怀里,抽出了那支阿士衡再三交代不能遗失的金属轴筒,双手奉到了钟粟跟前。
    一见此物,钟粟眼中闪过异样光彩。
    第70章 字画的秘密
    这金属轴筒,他很熟悉,甚至是连上面的花纹都不会记错,因为他也有一只。
    此物有两只,正是当年的虞部郎中阿节璋亲自命人打造的,一只在阿节璋手上,一只则给了他保管。
    钟粟接到了手中又细细翻看。
    庾庆略感意外,感觉钟员外接此物时,手似乎有些颤抖,心头不禁闪过疑惑,凭这位的财力怎会将一幅破画看的如此重要?
    转念一想,可能因为是自己女儿的聘礼吧。
    但心中曾有过的一个疑惑又再次闪现了一次,这两家怎会用一幅破画当做儿女终身大事的聘礼?尤其是凭阿节璋当年的身份。
    从钟粟的反应上,他隐隐感觉这画只怕没那么简单。
    又不由想起了阿士衡再三交代此画不能遗失,他感觉阿士衡似乎有什么事情瞒了自己。
    翻看后,钟粟拧开了一头盖子,倒出了轻薄似绢布的半幅画,仅凭画布的材质手感他就知道应该不会有误。两手再摊开画一看,眼中越发呈现异彩,没错,是他见过的那幅画的裁剪后的另外一半,不会有错。
    还有一半本就在他手上,如今两张半幅都到了他的手上。
    他表面克制,心中实则是激动翻涌。
    激动之余,唏嘘复唏嘘,感慨复感慨。
    别人不知道这幅字画的意义,他却是清清楚楚。
    也正是因为这幅字画,他才和当初的虞部郎中阿节璋走到了一块。
    当年的阿节璋执掌虞部,权势正隆,而他只是一个小商贾,按理说两人是很难有什么渊源的,他倒是想巴结,奈何地位相差悬殊,想见人家一面都难,根本巴结不上。
    只因那时的他继承的是夫人家的家业,一些风言风语不好听,他不甘心只守着文家那间铺子,遂想尽办法搭上了工部的线,好不容易才从工部捞到了一点小规模的活干,组织了一批人手经常往山里跑,也是在那时才接触到了虞部。
    有一天,他的干活队伍突然接到虞部的紧急调用,同时被调用的还有其它几支队伍,抵达现场后才知道虞部郎中阿节璋也从京城赶来了,同来的还有不少司南府的人员。
    之后,一群人按指示进入了一座地势凶险的大山深处,抵达地点后才知道是要挖一座古墓。
    而挖出墓志铭后才知此地埋葬的居然是一位前朝大将,他也不知京城这些人是如何找到如此隐秘之地古墓线索的,总之挖墓这种事肯定是他们干,费尽艰辛掘出入口进入墓中后才发现犹如一座地下迷宫。
    然而让他想不到的是,古墓中竟然有妖邪守墓。
    之后经历的是他钟粟永生难忘的恐怖,不断有厮杀惨叫的动静,或慑人的声响,不断有人倒下,差点吓的他魂飞魄散,他带去的人都是普通苦力,哪扛得住,都死光了。
    他也以为自己死定了,最后是怎么活着出来的他也不知道,总之见到感觉是活路的路就逃,完全是凭本能和感觉逃命,结果还真的就稀里糊涂的从一座深坑里爬了出来。
    然而他刚爬出坑,便目睹了匪夷所思一幕,一名司南府人士似乎受了重伤,显然是刚从地下脱险的,手里拿着一只古铜长匣,正向外面等候的阿节璋禀报情况,说什么找到了,可以通知大家撤退了。
    结果阿节璋趁其不备,突然一剑将那重伤的司南府人士给刺杀了。
    措手不及的后者仓促回击,亦一掌将阿节璋打的飞了出去吐血。
    而那司南府人士也摇摇欲坠地掉向了下方的深坑,被一只石笋给贯穿了。
    他钟粟真的是惊呆了,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
    而阿节璋也看到了他,拄剑爬起,向他走来。
    他感觉到了不对,吓坏了,自然就跑。
    阿节璋已受重伤,在崎岖山地根本追不上他,无法灭口,便喊住他,告诉了一些情况。
    是关于这座墓的。
    修行界一直有传言,说这世间有几处仙人居住的洞天福地,其中一处名为“小云间”。
    传说“小云间”的仙人返回仙界前,遣散了侍奉的侍女,其侍女回到人间后嫁给了一位大将军。后来侍女染了重疾,临终前才透露了自己曾侍奉仙人的过往,并给了一幅字画给那位大将军,说此画是她描绘的一副地图,依图能找到“小云间”所在。之后是一场亡国大战,大将军战死,追随其血战的心腹手下抢了他的尸体,舍命杀出了重围,之后无人知道那位大将军被安葬在了哪。
    传言那幅能找到仙家洞天福地的字画已做了大将军的陪葬。
    据说传言源头来自埋葬那位大将军的心腹手下,其人临终前把这个秘密告知了后人,而其后人起了贪心,又无能力独自达成,找人合作时导致秘密流出。
    就因为这个传言,那些寻找仙家遗迹的人都想找到大将军的坟冢,而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找到那些参与过埋葬大将军的人。
    之后有没有人找到过大将军的埋骨地谁也不知道,随着岁月流逝,传言也就成了世间流传的一个传说而已。
    听到这里,钟粟已经大概猜到了这次挖的那座古墓是谁的。
    果然如此。
    湮灭于漫长岁月的古墓,所有痕迹都已经被尘封,阿节璋说他也不知道司南府是从哪挖出的寻找线索,竟然真的找到了古墓,就说明传言很有可能是真的。
    而从开挖的情况来看,竟然有妖邪沉寂于古墓中守墓,明显不正常,阿节璋怀疑那位大将军生前已经去过了“小云间”。更何况从墓中出来的司南府人员已经找到了那幅陪葬的字画。
    正因为如此,阿节璋才杀了那位司南府人员,杀人灭口!
    只因阿节璋不想这挖出的字画再传出去祸国殃民,他在虞部多年,深知这种开山辟地的寻找有多劳民伤财,他对皇帝寻仙的行为早已经是深恶痛绝。
    钟粟当时不解,问道,既然如此,让皇帝找到了长生术,以后自然就不用再劳民伤财去寻找了,岂不是好事?
    阿节璋说他想得太简单了,说皇帝若得长生,皇室父子必相残,锦国皇室必成众矢之的。
    阿节璋断言,皇帝若得长生,那才是锦国大乱之伊始,无数百姓将陷入一场浩劫!
    总之,阿节璋因受伤无法杀钟粟灭口,又不想钟粟泄露秘密,不得不与钟粟谈妥了条件,后一起隐瞒了这个秘密。
    后来,古墓的传说也许只是个传说,后续司南府也有更多的人赶来了,又与墓中妖邪大战一场,将古墓搜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那张传说中的宝图。
    好在,这种事情司南府似乎已经司空见惯了,这么多年针对各种线索的核实往往都是如此,哪有那么好找的仙家福地,只是白费了那些心血未免可惜。
    再后来,钟粟得到了来自阿节璋承诺的回报。
    生意人发财,不一定要顺风顺水,也不一定要有多强大的能力,有时候一辈子只需要一次机会就够了。
    在阿节璋不动声色的安排下,钟粟自然得到了那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这些事情,他的夫人文简慧都不知道,也不会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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