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刚才一幕的好歹,想问对大头做了什么。
    冥僧拨动着手上念珠,反问一句:“何谓灵性?”
    庾庆当场哑巴了,这个问题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还真没有好好琢磨过。
    师兄弟三人再次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南竹试着回道:“应该是指比较聪明吧?”
    冥僧自行解答道:“山林野兽若不通人性,终其一生所求也无非饱暖。周天万物,得道者先近人,近人者先通人性,先通人性则先得道。周天五虫之中,能脱胎换骨修行化妖者,以血肉之躯为先,何以为先?乃近人者,与人类似,皆是血肉之躯,故而五虫中昆类极少有修行化妖者。
    也不比草木精怪,深山千年木,比比皆是,能历经漫长岁月渐通人性开悟修行。昆类寿短,这火蟋蟀虽不在五虫中,但这天地法则终究是给了它昆类体窍,自也难逃天地法则。”
    庾庆若有所思道:“大师的意思是,要助它修行成妖,好与我等修士一般,强身健体,修炼精魄魂,与天争寿?”
    冥僧:“这火蟋蟀虽已通灵性,其智却如未开蒙小儿,你与它并非同类,何以教它,何以为其开蒙?能遇见贫僧,是它造化,也是与贫僧有缘,贫僧赠了它百年修为。此修为非彼修为,你可明白?”
    大家都是修行中人,当然知道修为分功力和心性境界两种,此修为当是后者。
    此时师兄弟三人终于明白了那一场如梦似幻的虚幻情形是怎么回事。
    许多妖修在修行化形前,若无前辈调教,仅靠自己的话,那真的是要在漫长岁月中一点点去感悟,直至悟出窍门为止,这也是为何许多妖修要动辄上百年后才能成精的原因。而眼前的冥僧显然是恐大头活不了那么久,故而将一段漫长岁月的历练以佛法渡给了大头。
    说是给了大头百年修为,那真是一点都不为过,大头可谓真真切切获得了一场大机缘。
    庾庆稍怔,明白是怎么回事后,顿欣喜若狂,差点就叫大头跪下磕两个头感谢了,然大头好像不懂这个,他只能是连连拱手道:“晚辈代大头谢过前辈恩赐,大头若能修炼成妖,晚辈定叮嘱它来厚报前辈。”
    说到这又顿了下,试着抬头道:“我等皆不知让它修炼成妖的法门,大师可有办法帮它到底?”
    冥僧:“昆类寿短,能修炼成妖者少之又少,何况它不在五虫内,乃天地孕育的灵虫,普通的五虫妖法并不适合它。贫僧给它百年修为,只是给它一个机会,待它将这百年修为融为己有后,遇见了修行良机自然能悟,不至于入宝山而空手归。你若非要问贫僧能不能帮它,贫僧也不能说绝无办法,让它在这扫尘寺内朝夕听诵经文、沐浴佛法,兴许能开悟,兴许能自成一道也不无可能,你愿意吗?”
    “呃……”庾庆愣住,如今的大头只要把其妙用公开出来,可是能卖不少钱的,估计把所有欠账还清都不成问题,这是他们师兄弟三个商量过后,做好的实在没办法的退路,这么值钱的东西留在这里不合适吧?
    要将这么多钱白白送人?南竹已是听的心惊肉跳,感觉师兄弟三人也没受人家多大的恩情,重伤是靠自己身体自愈的好不好?他们也没求人家给大头什么百年修为,是人家主动自愿的。
    他偏头与牧傲铁心有灵犀的碰了一下目光,随后悄悄扯了一下庾庆后面的衣服,示意不要,并干笑着帮忙婉拒道:“大师,这破虫子跟我们相处习惯了,呆这里肯定要把你们寺庙给拆了,那我们就罪过了,它肯定还是习惯跟着我们,就不留这给大师添麻烦了。”
    牧傲铁也点头道:“还是不打扰大师的好。”
    庾庆也连连点头,一脸谄媚的笑,多少有点怕人家强留,三人绑一块也打不赢人家不是,也不需要动手,人家只需一句话,他们就得没脾气。
    冥僧淡淡一笑,“随你们。”
    闻听此言,三人都松了口气,庾庆又忙道:“那我们就不打扰大师了,就此告辞。”
    想着快点走,免得人家反悔,这和尚明显对大头有好感,不然干嘛送百年修为。
    谁知冥僧道:“不急,还有点现实的问题要跟你们谈一谈。帮你们疗伤的事就算了,就当贫僧慈悲为怀了,只是那院墙怎么办?既然那虫子不愿皈依扫尘寺,那就得一码归一码,你们说,院墙搞成这样该谁赔?”
    第504章 不欢迎你们
    赔院墙?扫尘寺的院墙那得赔多少钱?
    师兄弟三人瞅着那漏风的院墙,皆傻眼了,脑海里闪过同样的念头,一个个都吓得不敢吭声了。
    在镇海司面对严刑拷打,三人还能喊上两声,谈到钱的问题,立马就英雄气短了,畏缩的神情都很明显。
    冥僧等了一阵不见回复,奇怪道:“难不成你们觉得和你们无关?”
    庾庆左看右看,见两位师兄都各看一旁当做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此时似乎也只能是自己这个掌门上了,当即小心着试着问道:“大师觉得该赔多少钱?”
    冥僧略怔,旋即道:“要你们钱做甚?”
    师兄弟三人也愣住了,庾庆又试着问道:“那大师的意思是?”
    冥僧反问:“难道你们不觉得应该先修缮好了再走?”
    腰上围着块布的南竹接话,“就这个?”
    冥僧:“那你们还想怎样?”
    南竹连连摆手,“挺好,这样挺好,应该的,我们修!”拍着自己光着的胸脯保证了下来。
    庾庆暗中手指戳他后腰都没用,他还是大包大揽的答应了下来。
    确定下了修缮院墙的计划,冥僧也就转身回了正殿里,然后就是长空、白云指点三人去干活,去峭崖下捡骷髅头,那里有海族不断从冥海中收集来的头骨,堆积如乱石。
    南竹借口没衣裳穿,问能不能给他一件僧袍遮羞,长空、白云倒是没有吝啬,加之也确实觉得他光着身子在冥寺干活让人看见了不雅,于是给了他一件僧袍。
    衣服到手,南竹很是欣喜和爱惜的样子,不断拉扯着欣赏。
    到了山崖下搬骷髅头时,见老七和老十五看自己的眼神不善,知道两人对自己大包大揽答应得太积极有意见,当即摆出安抚手势,看了看崖顶上站着的长空、白云,估计不会听到,才小声嘀咕道:“能不答应吗?咱们不答应也不行呐,再说了,这可是一桩美差,冥寺的院墙是咱们修的,天下有几人能有这机会,说出去是长面子的事情。”
    事已至此,庾庆嘴里也只能憋出几个字,“你真贱!”
    搬了一趟骷髅头后,庾庆和牧傲铁便不跑了,开始有撂挑子的嫌疑,老七那家伙不是喜欢干活么,两人磨工夫,让老七一个人跑来跑去多干。
    偏偏南竹还乐此不疲,对长空、白云殷勤的不行,搞的庾庆和牧傲铁都有点怀疑老七是不是想背叛师门改换门庭。
    没人注意的时候,连牧傲铁也忍不住埋汰了一句,“难怪当年要找太守的女儿。”
    “嗯,禀性难移。”庾庆也给了句,不时关注自己肩头的大头,发现还是一动不动的样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活泛过来。
    ……
    镇海司天台上,朱轩正在招待贵客,快步来到的齐多来见状站在了一旁束手待着。
    贵客前来也不为别的,还是因为王雪堂被杀一事,案子虽然已经有了定论,可还有不少琅嬛居的客人被镇海司关押着,理由是要彻查凶手是否还有同党。
    牵涉到地母亲戚的死,一开始哪怕许多被羁押人员有关系,那些关系大多也不敢擅动帮忙,都要等等看。
    如今获悉案子有了结论,各种关系才陆续找了上来,希望镇海司这边能给面子放人。
    旁听的齐多来不时微笑,其实内心也感到好笑,这次的事情,掌令顺势而为,不动声色的这么一搞,西擎月当时不打招呼抓人是痛快了,现在大概知道了颜色,琅嬛居的招牌也是真的砸在了地上,估计五洞主脸上也不好看。
    事情谈定,贵客不再多扰,起身告辞,“朱兄,那事情就拜托你多关照了。”
    起身送客的朱轩道:“陈兄亲自过来打招呼了,这个面子朱某怎么的都要给,我回头就让人先处理你的人,争取今天就给他出个结论,只要没有大问题,一点小干系我来担着,今天就让他结案出去。”
    于是宾主皆大欢喜,客人领了情面高兴而去。
    陪着送走客人后,齐多来才禀报道:“掌令,据观察,重伤进了冥僧的那三人,如今正在冥寺干活。”
    负手而行的朱轩愣怔,“干活?干什么活?”
    齐多来:“目测应该是在翻修冥寺的围墙。”
    朱轩奇怪:“伤成那样就能干活了?”
    齐多来:“我也纳闷,还特意去附近亲自看了看,看起来三人的伤势似乎已经好了。”
    朱轩惊疑止步,面对,“伤成那样,一两天就能好了?冥寺医术竟如此高超?”
    齐多来:“救治肯定是得了冥寺救治的,具体情况还有待了解。”
    朱轩捋须沉吟,“寻常人连冥寺进都进不了,那三个家伙竟能在冥寺鼓捣围墙,看来那位探花郎还真是颇得应小棠器重,不然哪来那么大的面子。”
    齐多来点头……
    哪里要修补,哪里要重修,长空、白云也不客气,把早就该翻修的地方一起给算上了做指点,于是师兄弟三人差不多把整个寺院三分之一的区段给重新翻修了一遍。
    这可不全是力气活,不是把骷髅头堆上去就行的,要砌合的实用还得整齐,那是要一颗头一颗头的花点匠心的,因而这点活愣是让三人干到了第二天清晨才算完工。
    活干完了,三人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就去了正殿向冥僧拜别。
    殿内左右枯坐的白袍老僧让师兄弟三人侧目不已。
    辞别话后,盘膝打坐在正位的冥僧忽盯着庾庆肩头的大头问出一句,“火蟋蟀啃白骨,是否以骨为食?”
    庾庆略怔,但还是回道:“是会啃食骨头。”
    冥僧当即奉劝,“既如此,当切记,不可让其啃食新鲜人骨,一旦食髓知味,或视人命若草芥。妄造杀孽必坠落邪道,为世间所不容,恐非你能保全。”
    庾庆神情一肃,合十回拜,“晚辈谨记前辈教诲。”
    南竹又接了一句,“有空定常来拜会前辈。”
    庾庆和牧傲铁知他心思,差点忍不住翻白眼。
    冥僧淡笑,“免了,这里不欢迎你们,去吧。”
    话说的直白,有点出家人不打诳语的味道,顿令企图破灭的南竹一脸尴尬。
    长空当即伸手送客,庾庆还是抬手打住请稍等,问出了心中一直的疑惑,“大师为何要及时出手搭救我等?”
    冥僧:“自然是有人拜托。”
    庾庆立问:“谁?”
    冥僧莞尔:“自去猜。”
    对方不告诉答案,师兄弟三人也不敢勉强,只能就此告别。
    出了冥寺大门,身后咣当一声门关,三人回头望,至此大摇大摆离去,疑惑仍在心头的南竹忍不住嘀咕,“谁能拜托动冥寺救咱们?”
    庾庆一声叹,“还能有谁,唯一的瓜葛也就是玄国公应小棠了,肯定是他念阿节璋的旧情。”
    南竹颔首,“也是,把你当那谁了,也不知那谁如今身在何方,这些年一点音讯也没有,也不见往观里递个消息告知下落。”嘴里说着,一双手还在美滋滋地捋着自己的僧袍欣赏。
    庾庆鄙视道:“只怕冥寺里面的人撒泡尿,你都得当宝供着吧?”
    牧傲铁也看不惯的哼了声。
    南竹略怔,旋即反应了过来,嗤笑道:“不是我说你们,论江湖经验你们两个还嫩了点,这不是宝是什么?千金不换,就得当宝好好收藏起来,关键时刻穿出来,说是冥寺给的僧袍,打过来的拳头得软三分,砍过来的刀剑也得偏三分。
    退一万步说,冥寺僧袍挂出去,就这稀缺性,估计也能卖不少钱,这是一大笔钱呐,我费尽心思弄到手的,你们居然有眼无珠不识货。两位弟弟,将来走着瞧吧!”
    话毕,又美滋滋掸僧袍上的灰尘。
    “……”
    庾、牧二人却双双愣住了,又一起回头看向大门紧闭的扫尘寺。
    走过了的南竹发现身边没人了,回头一看,愣住,“走啊,你们发什么呆?”
    庾庆回头说他,“知道这衣服有用,当时为何不告诉我们,多弄两件不好吗?”
    南竹乐了,“你们傻呀,我当时没穿衣服才有借口,你们身上有衣服还开口,万一让人识破,岂不是连我也没得搞?走吧,别恋恋不舍了,你现在回去人家也不会给你,甚至未必会让你们进门,别提醒了他们把我这件也收回去。”
    想想也是,庾庆摇头转身,“算了,三个道士一起穿着僧袍到处晃,确实不太好看,祖师爷看了怕也会不高兴。”
    心里还有个念头没说出来,自己堂堂探花郎,江湖行走还要靠穿冥寺的僧袍自保,面上无光,容易让人笑话。
    三人继续往繁华海市方向走路,牧傲铁问:“去哪?回胡尤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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