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准备开口和稀泥时,外围一阵骚动,众人回头看去,只见凤族族长凤金旗来了,坐在一张藤椅轿子上,身上依然覆盖着兽皮毯子,由四名族人抬着,阿落公陪同在旁。
    不少人在打量凤金旗的头上,尤其是庾庆几人,发现凤金旗确实没有戴那顶头冠,花白头发上套了个枝条编造的头箍而已。
    阿落公一眼就看出了这里情况有异,问道:“怎么了?”
    凤藏云自然不能忍,立刻快步过去告状,将刚才的事情复述了一遍,说的是原原本本的真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倒也没有夸大什么,对庾庆的不满情绪也是摆明的。
    一面之词不足为信,阿落公目光扫向其他族人,询问的意思很明显,不少族人微微点头,表示凤藏云说得没错,至少没有人对凤藏云的说法表示反对。
    阿落公立刻回头看向了族长,客人的事,加之还是有些身份背景的客人,自然要看族长的决断。
    凤金旗的目光早已在徐徐打量众人,最终落在了庾庆的身上,也开口了,声音老迈道:“探花郎,二郎可有冤枉你?”
    此言出,南竹和牧傲铁顿提心吊胆,担心凤族族长震怒之下会出事。
    叶点点夫妇也同样为之担心,凤族族长在凤族的威慑力是毋庸置疑的。
    庾庆拱了拱手,先行礼,后回话,“褚平昆是二爷的朋友,也是二爷带来的,二爷站在他那边很正常,不过话又说回来,二爷对我虽有不满,倒也没有冤枉我,但我有件事确实要请教二爷。”
    他又对凤藏云拱了拱手,“褚平昆是二爷你的朋友没错,可我也是五爷的朋友,我跟褚平昆之间发生口角,五爷好像没说什么吧?摆明了让我们自己处理,不知道二爷你急着卷进来帮褚平昆出头是什么意思?”
    南、牧二人又目光互碰了一下,这话听着有点客气,但两人都感觉到了老十五那股锋芒劲又在蹭蹭往外冒了,那股气势已经出来了,师父尸骨未寒就敢殴打同门抢钱的那股熟悉味道。
    凤藏云怒道:“胡扯,你在我凤族当众说要弄死人,当我凤族是什么,欺我凤族无人吗?”
    庾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淡定从容道:“二爷非要这样曲解,那我只好把话再说清楚一点,免得凤族误会。”
    回头,挥手直接指向了褚平昆,“姓褚的,我再说一次,凡事都有先来后到,凤族的买卖轮不到你插手,老老实实滚一边去。看二爷的面子,我现在最后问你一次,这趟买卖,你退出还是不退出?”
    这话吓唬谁呢?褚平昆自恃背景,哪会怕他,尤其是众目睽睽之下哪能丢这脸面,冷笑哼哼道:“探花郎,那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你,我这人做买卖喜欢公平竞争,被人吓唬两句就退出,是不可能的。”
    庾庆:“你在我背后捅刀子,现在却跟我扯什么公平竞争,我不吃这套。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你非要找死,那我也当众把话撂这了,万花堡又怎样?你有本事一辈子躲在凤族别出去,只要敢走出凤族一步,我就弄死你!”
    继而又回头看向了凤藏云,“二爷,我话说的够清楚了吧,你确定还要往这里面卷吗?二爷,有些浑水是不好蹚的。”
    最后一句说的意味深长,对他自己的本心来说,也确实是在好言相劝,有些事情凤族也未必能玩得起,至于能不能听懂,那不是他操心的,他自己都准备玉石俱焚了,凤族若非要往这里面卷,那他也没办法。
    但这话在外人听来确实太过猖狂,不少人脸色有变,哪怕是凤金旗,盯向庾庆的目光也变得深沉了许多。
    凤藏山皱着眉头看向了叶点点,貌似在问,这家伙疯了吗?
    叶点点好无奈,抬手抚了抚额头,也回了他一个白眼,貌似在问,你还觉得他胆小吗?
    她当初在锦国京城,很清楚庾庆当年是怎么离开京城的,疯的很,那是提着剑杀出去的!
    人群中的禅知一和苏半许之流则有大开眼界的感觉,堂堂天下第一才子居然是这幅德行,似有辱斯文。
    褚平昆脸色很不好看,强势回应,“好啊,你有本事动手试试看,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弄死我。”
    凤藏云则朝凤金旗拱手道:“阿爹,这人太猖狂了,在我凤族肆无忌惮,简直是不把我凤族放在眼里,请阿爹严惩此獠!”
    不等凤金旗开口,庾庆立刻出言打压,“二爷此言差矣,我对凤族恭恭敬敬、客客气气,此乃我与褚平昆之间的私人恩怨,此乃我与万花堡之间的是非恩怨,二爷你为何非要跟我过不去?”
    忽又回头大声嚷道:“禅庄主,苏先生,这事你们怎么看,不妨出来说句公道话。”
    道貌岸然一身高手风范的禅知一,贼眉鼠眼长相的苏半许,闻声双双愣住,两人正看热闹来着,正琢磨事态会怎么演变呢,突然就被点名了,如梦中惊醒坐起一般,两人做梦也没想到这事会扯到他们身上来。
    两人双双看向庾庆,结果没错,庾庆正盯着他们呢。
    其实就是要拉两人表态,逼他们两个站队。
    深入点说,就是庾庆对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人起了疑心,怀疑上了这两伙,若不肯站队这边,那就做不了朋友咯,那还来往什么?自然就有理由让他们从自己身边滚开。
    若是站队这边,那就更可疑了,是你们自己不走的,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都是自己人,自然是该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
    当然,也是想借这两人所具备的势对凤金旗这边施压,毕竟无论是归剑山庄还是钱庄,实力都不会弱于凤族这边,否则也不会被凤族尊为贵客。
    扭头看的褚平昆已经忘了生气,惊疑不定的盯着被点名的二人。
    见大家都盯向了自己,禅知一面无表情的沉吟捋须,苏半许眼睛忽眨忽眨的,一时显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一茬。
    尤其是苏半许,脸上渐渐出现了些许苦笑意味,他心里已经在开始骂娘了,若仅仅是针对褚平昆也还罢了,然探花郎这厮却把万花堡扯出来鞭笞了一顿,这公道话让自己怎么讲?
    不过最终还是他先开口了,“族长,他们自己既然说了是自己的私人恩怨,我觉得凤族确实没必要卷进去。”
    表态比较含蓄,看起来也没有表态站队的意思。
    禅知一立马顺了这个风,“凤兄,凤族与世无争,他们自己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就好。”
    这两人一开口,褚平昆和凤藏云的脸色都变了,尤其是褚平昆,他又不傻,两位贵客的态度看似不偏不倚,不还是偏向了那位探花郎的意思么?
    加上庾庆点这两人的名,他没办法不多想。
    之前庾庆说要弄死他,他还没怎么放心上,压根不怕,当然,也有点奇怪,这狗探花哪来的底气发这疯?现在,想多了,确实开始有点忐忑了。
    凤金旗也慢吞吞开口了,“我之前就说过,凤族不掺和外界的竞争,老五,我的意思你没有告诉探花郎吗?”
    凤藏山马上回道:“阿爹,已经跟探花郎说清了。”
    凤藏云欲言又止,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因族长老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对探花郎在凤族猖狂无忌的行为不予追究,他再争论就没意思了。
    凤金旗也不想这儿子再叽叽歪歪什么,下令道:“清点一下,差不多就出发吧。”
    “是。”阿落公应下,开始对出发人员的情况做最后的清点。
    感觉被敲了闷棍的褚平昆紧绷着脸颊,知道自己吃了暗亏,心情自然是百般滋味。
    趁着凤族在做出发前的清点,南、牧二人赶紧将庾庆扯到了边上。
    “干嘛?”庾庆有点不爽,正想找苏半许他们聊聊的,被两人打扰了。
    南竹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嗓门埋怨,“你疯了吧,当众打万花堡的脸,你有几个脑袋?”
    庾庆略挑眉,亦低声回道:“不怕万花堡当真,就怕万花堡不当真,你不会以为凭我们三个就能跟那幕后黑手争锋吧?当然是要拉点头铁的进来一起玩。”
    南、牧二人瞬间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老十五为何突然变成了疯狗乱咬。
    事到如今,这也算是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了,南竹叹道:“就是话有点说的太过了,万一那褚平昆真出点什么事,咱们还真撇不清关系了。”
    庾庆反问他,“你以为我是说着玩的吗?那厮抢我买卖,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南、牧二人顿大吃一惊,牧傲铁惊疑道:“你真要杀他?”
    庾庆:“我说了,不怕万花堡当真,就怕万花堡不当真。”
    南竹有些急了,“不是,姓褚的实力如何,咱们根本不知深浅呐,他的人手比咱们还多,小心崩了牙口。”
    庾庆朝禅知一和苏半许那边撇了撇嘴,“那边高手不少。”
    第850章 炫耀
    那边高手?南、牧顺着他的指引瞅去,皆有些不解。
    南竹问:“什么意思?”
    边上这么多人,现在压根不是长聊的时候,庾庆扔了个白眼就走了,让他们自己琢磨去。
    将出发队伍清点完毕,阿落公回到轿子旁禀报,“族长,落实确定了,可以出发了。”
    眼缝半开半合的凤金旗忽微声问出一句,“那个探花郎说出了凤族就杀人,你怎么看?”
    阿落公略怔,露出询问眼神盯着他,不知他什么意思,等他后话。
    凤金旗略默后,说道:“真的也好,玩笑也罢,来者是客,眼皮子底下明摆着出事不合适,你招呼一下吧。”
    阿落公会意,微微点头,快步离开了。
    他也没去别的地方,直接找到了褚平昆,请褚平昆借一步说话。
    对于这位凤族族长的管家,褚平昆不敢托大,恭恭敬敬跟到了一旁后,客气请教,“阿落公可是有什么吩咐?”
    阿落公问他,“褚先生,探花郎说要杀你,也不知是不是在开玩笑。”
    一听这事,褚平昆哼了声,“我怕他不成?你让他试试看!”
    阿落公语重心长道:“褚先生自然是不会怕他,不过还是不试的好,来者是客,路上真要出个什么事,我凤族介入不合适,不介入也不合适,希望褚先生能听我安排。”
    这确实是个尴尬问题,就算出了凤族,路上真要有人对凤族客人动手了,凤族管还是不管?
    探花郎当众口出狂言,鬼知道是真是假,人的名在那,连凤族族长都有了些顾虑。
    褚平昆:“愿听高见。”
    阿落公:“先生如果执意要去大荒祀看看,我安排飞骑先一步将先生送往‘天荒’,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天荒就是大荒原那位大族长所在的部落地,这次的大荒祀就在天荒举行。
    “……”褚平昆凝噎无语,从对方话里听出了两重意思,第一重希望他放弃大荒祀之行,他真要这样做了,岂不显得他畏惧害怕了?第二重先走的后果也差不多,会让人觉得他在害怕,在逃避。
    他霎时憋了一肚子的火,但最终还是人在屋檐下,接受了先走的安排,毕竟还想要凤族的买卖,他是个成熟稳重人,不可能跟那狗探花一样满口猖狂。
    于是众人很快抬头望,眼睁睁看着褚平昆及其随从乘飞骑而去了,庾庆挑眉目送。
    有风没风手里都摇着一把折扇的苏半许踱步到了庾庆边上,“老弟,人都被你吓跑了,这下你满意了?”
    庾庆嗤了声,“躲的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他跑的了吗?”
    苏半许上下打量他,很想问问他,人家可是万花堡的背景,你不会玩真的吧?死咬着不放,你至于吗?
    很快,从各山头调集而来的飞禽坐骑也纷纷展翅,将参加大荒祀的人员送往了天际。
    地面一群凤族人员握拳在心房躬送,叶点点也在其中目送,她因为随时可能会临盆,不宜前往。
    她的丈夫凤藏山则必须前往,尽管凤藏山在天坑比试中只出手了一次,但还是被六位山主定为了代表凤族参加大荒祀的三名最强选手之一。
    天黑了,凤族一行才抵达了天荒。
    一群自诩天族的人,占据着这块大地。
    此时从天而降的人们已经看不清了天荒的样子,但能感受到那股古老而苍凉的气息。
    热闹还是挺热闹的,到处都是篝火,到处都是人来人往的感觉,到处都是原始部落的氛围,兽皮粗布麻衣是他们的主要穿着,看似原始落后,却都是在这凶险蛮荒之地被岁月筛选出的适者生存的强者,他们有他们故老相传的生存法则。
    各种飞禽走兽坐骑发出的声音此起彼伏,有翼展达十几丈的飞禽,有如小山般大的古兽,也有如马匹大小靠两脚奔逐只能载一人的尖牙利嘴猛兽。
    来自各族的各种坐骑被各族专门人员看管着,有的在喂食血肉,有的在洗刷皮毛,空气中充斥着各种复杂的气味。
    天族人员将凤族一行领到了给他们划分好的驻地,凤族人员立刻在临时领地搭建帐篷,这些事自然不需要庾庆他们这些客人去做。
    一座座帐篷搭好后,一堆堆柴火也砍来了,属于凤族的一座座篝火也点燃了,烧水弄吃的。
    此时,褚平昆一行才姗姗来到,先走却后到,只因阿落公怕他们出事,给他们另行安排了路线,绕了一圈才到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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