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篷里的洛云娉在灯光下,似笼罩着一层诡秘,“若是他指使的林龙,那他必然知道这凤族头冠的名堂,觊觎而不得,我成全他好了。”
    蒙破懂了,却又有些犹豫,“林龙背后若确实是他,足以说明他在掩饰,东西冒然送到他手上……加之不少人在盯着他,直接接触怕是会适得其反。”
    洛云娉:“凤金旗的那个儿子,你不是说他是凤族的痛脚吗?他和阿士衡走的近,能拿住他吗?”
    蒙破眼睛一亮,竟忍不住轻轻击掌叫绝,“怎忘了他,掌令高见!回掌令,那厮是个不安分的主,背地里居然在外界拓展消息渠道,竟把手伸进了京城那边,干了些不该干的事。
    此番代表凤族征战大荒祀出尽了风头,可谓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可见早先一直在低调隐忍中,那厮的意图不难猜,是冲着下任凤族族长的位置去的,却又给自己涂脂抹粉的掩饰。
    我司早就盯上了他,盼他早日登上凤族族长之位,正好为我所用,我司甚至在放纵他,掌令确定现在就要动用他吗?一颗好子,现在启用的话,容易成为废子。”
    洛云娉嗤了声,“真要是不安分,他那颗脑袋也是暂存在他脖子上的,也先迟早要摘了它,未必能等到你想要的那天。”
    蒙破懂了,这颗子要先用了再说,现在就要发挥他的价值。
    凤头岭,那棵历经无数岁月的圣树轰然倒下了,重重砸在了凤族上下所有人的心中,六大山头的族人纷纷闻讯而来,拖家带口来祭拜、送别,有些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也被带来了,一些蹒跚挪步的老人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年岁而触景生情,跪在凤头岭下痛哭。
    一人哭,触发了一群群。
    凤头岭虽在为那些因此而丧命的族人举丧,大家却都知道,哭的不是这个,许多人黯然神伤。
    与几位山主碰头密会,稳定了高层人心,让几位主心骨心中有数后,凤金旗又躺在了凤头岭的最高处打盹,躺在了露天的风中,一张躺椅摆在半截未倒的大树上,依然覆盖着那张斑斑点点像是布满泪痕的兽皮,他能听到山下传来的阵阵哭声,对这不绝于耳的动静似无动于衷,只是那不时微微耸动的喉结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曾经的凤族也是出现过半仙境界的族长的,曾经也是威震大荒原的魁首,如今的他却只能妥协。
    他无颜面对山下哭泣的族人,只能怪自己无能。
    阿落公飞身落在他身边,帮他掖好覆盖的兽皮时,他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深吸了一口气道:“去大荒原外找最好的匠师来。”
    什么?阿落公一时没搞懂他意思,问:“做甚?”
    凤金旗貌似嘟囔:“我凤族‘不死传说’的根源,凤凰,传闻凤凰能浴火重生,圣树倒了,就用它的木料在这凤头岭上建一栋大屋,死而不哀,浴火重生。”
    阿落公恍然大悟,且欣喜,“这寓意极好,圣树永存,圣威依然,把这个消息告诉族人,当可止哀,我这就去办。”
    说干就干,迅速下了山,组织协调此事去了。
    不过他走了并没有多久,便又回来了,又到凤金旗耳边禀报道:“族长,刚在山下遇见了各山的一些头人,他们问我倒下的圣树怎么弄,我就把族长的意思告诉了他们,他们也很高兴,五郎甚至主动表示要代劳此事。
    五郎说叶点点婆家的那个侄子在锦国为官,想操办方方面面相关的事情都容易,他愿竭尽全力造出一座最好最坚实耐用的大屋来,族长,您看如何?”
    心力交瘁的凤金旗颇感欣慰,“他既有这份心,又有这份能力,也是好事,就让他负责操办这事吧。”
    “好,我这就去告诉他。”阿落公笑着离去了。
    吊脚楼外漫步的赤兰阁主也不时看向凤头岭方向,她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那位大圣一直未再传消息给她。
    乌洛族中心聚集地的外围,天羽似乎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游荡来游荡去,最终游荡进了一座隐蔽的山洞。
    正在一张简单削平的石桌前查看各路消息的大汉抬头看向他,浓眉大眼,一身凶悍气息不改。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千流山的二洞主乌乌。
    天羽坐在了石桌边,看到对方顺手把手上情报扣上,不由嘲讽道:“看来当年小云间的事还是没过去,怎么解释都没用,大圣不信我,二哥也不信我。”
    乌乌道:“你想多了,不对你怎样就已经是信任。要怪就怪你自己,好好的,非要往大荒原跑。”
    天羽:“二哥,我已经在千流山闷了几年,也先突然搞出个大荒祀,我出来看看也没什么吧?”
    乌乌:“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如果你还信我,就听我的,闲着,什么都不要碰,不是坏事。”
    “唉,你忙吧。”天羽扔下话起身,又晃晃悠悠离开了。
    山林中晃啊晃的,突然一阵风从身边拂过,他猛然转身看去,什么都没看到,再回头却见一张纸飘飘悠悠落在了他的跟前。在这张纸飘落时,犀利目光已撇清了上面字迹,目光微闪,又迅速打量了一下四周,一脚过去,将那张纸碎成了齑粉拧于尘土中。
    负手漫步到一座山崖前后,他坐在了山崖边,目光斜刺里一瞥,瞳孔顿时一缩,只见一旁的草丛里坐着一人,正是易容后的紫川。
    别人也许不知道这个紫川是谁,他在这乌洛族亲眼见到紫川经常跟白山混在一起,又曾肩负了监视紫川在乌洛族动静的职责,焉能不知其真实身份。
    紫川波澜不惊道:“禅知一临时有事,我代由他来见你,什么意思,想必不用我多说了吧?”
    天羽看向远方,貌似观景,“博浪岛动手的是你?”
    紫川:“应该无须太过意外吧?禅知一的事,要不要让丁甲青知道,在你一念之间。”
    言下之意是,禅知一已经开口了。
    这两天他这里之所以没什么动静,就是为了突破禅知一的口,在他这边看来,禅知一才是重大关键,没想到还真是挖出了大秘密,没想到禅知一的背后居然是天羽。
    天羽嘴唇紧绷了一阵,“犯不着拐弯抹角,事已至此,我也没了退路,我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更不会相信你的鬼话,我自去向大圣自首。”说罢就要起身离开。
    紫川赶紧出声劝阻道:“我能亲自来见你,就没想害你,你不觉得活着的你在丁甲青那边对我更有价值吗?所以,我不会过河拆桥。”
    天羽的动作顿住了,沉吟一阵后,问:“想要我做什么?”
    紫川想先确定一件事情,想知道眼前这家伙会不会乖乖雌伏,反问:“你此来跟仙府有关?”
    天羽想了想,微微点了点头。
    尽管有所怀疑,紫川眼中还是闪过了惊讶,又问:“也就是说,当年的小云间,你跟云兮单独相处的时候,确实从云兮那知道了点什么。”
    天羽沉默了。
    紫川:“怎么,不打算告诉我?”
    天羽:“云兮确实告诉了我点什么,但我也不确定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可以想象,我们要弄死她,她死前又怎么可能说老实话。”
    紫川:“她说了什么?”
    “她说……”天羽欲言又止,引的紫川都屏住了呼吸细听,卡了好一阵后,才听天羽吐出了后话,“她说阿士衡在小云间找到了下一座仙府的线索,你信吗?”
    第909章 联系人
    信吗?紫川没回答这个问题,只问自己的,“哪个仙府的线索?”
    天羽:“没说,向兰萱和蒙破穷追在后,当时也没时间多说。她只说了一句阿士衡找到了下一座仙府的线索,哪座仙府,什么线索,她一个字都没提。对此,我是怀疑的,临死前突然告诉我这个,分明是在坑害阿士衡,想想也不难理解,她的败亡可以说是拜阿士衡所赐,若不想报仇反而是怪事,无非是借刀杀人。”
    紫川细细思索着他的每一句话,“据我所知,事后丁甲青并未盯上阿士衡,你虽怀疑云兮的那些话,但你还是选择了隐瞒这个情况,选择了自己私下盯着阿士衡。”
    天羽没谈自己的私心,反问:“就算我说出了真相,他就能相信我说出了全部真相吗?”
    言下之意明显,既然左右都不会相信我,那我只能做一个利己的选择。
    紫川:“时隔数年,是一直在盯着阿士衡,还是突然在这凤族盯上了他?”
    天羽:“你们一直在盯着我,我之前一直在低调隐忍中,你也应该知道,这次借着看大荒祀热闹的由头才有了动作。”
    紫川面无表情,目光冷冷泛动,一口咬定,“你撒谎。针对阿士衡还用不上禅知一这样的高手,随便几个上玄足以,也用不上禅知一这么显眼的人,何况禅知一的上线直接就是你,连个阻隔都没有,只要他一暴露就能查到你头上,头回盯上阿士衡就启用禅知一,你觉得说的过去吗?”
    天羽:“其一,大圣那边盯我盯的很紧,我手上没有什么稳妥可用的人手,就算有也不敢妄动,动用禅知一也是没了办法,因为他自有一套人马可用,无须我再操布什么人手。其次,禅知一和凤金旗是老熟人,他来搭凤族的‘船’去大荒祀名正言顺,怎么可能引人怀疑?派禅知一来之前,我哪知道会扯出这么多人往里搅,搅得大家都盯了过来,那个阿士衡简直是属狗屎的,尽招惹那围着不肯走的苍蝇。”
    紫川有没有信这话谁也不知道,他又问起了别的,“天族山你冒出来为龙行云出头也就罢了,还与池碧瑶大打出手,未免也太操之过急了,这不像是你的行事。”
    天羽:“阿士衡和褚平昆的私人恩怨,私下解决的事,不知池碧瑶那娘们吃错了什么药,想帮自己人还不简单么,居然直接捅也先那去了,把下面办事的人抓了也就罢了,搞的禅知一也被抓了,你也知道禅知一的上线就是我,我不出手捞禅知一怎么办?我若见死不救,禅知一必然供出我来。”
    紫川:“这次盯阿士衡的原因何在?”
    天羽:“凤族的‘不死传说’与仙人有关,感觉阿士衡来此可能有所图,就算判断有误,也是个让他与禅知一建立交情的机会,便于禅知一那边将来继续盯下去。以禅知一的身份背景,大多数人都愿意结交的。”
    紫川明显有所怀疑,“天族山那一出,你明知道自己有可能会被怀疑,不让禅知一尽快脱身,反而为了个不能确定的猜测,让他继续冒险?”
    天羽:“若仅仅是猜测也倒罢了,问题是千流山在此期间查出了点异常,而禅知一本来也回避了,谁知阿士衡、赤兰和药屠在翠羽湖一番折腾后似乎在湖中找到了与仙府有关的名堂,我才让禅知一暗中出手了,没想到是大圣默许的一个圈套。”
    圈套的事,紫川已经从禅知一口中知晓了经过,他关心的是前面的那个问题,“千流山查出了什么异常?”
    天羽:“凤金旗的孙女是他自己绑架了,也就说,凤族被盗的族长传承头冠,也很有可能并未被盗,而是被凤金旗自己藏了起来。”
    他这话就有些偷换概念了,在他的人马追查到阿环的秘密藏身地之前,他根本不知道这些个情况。
    紫川立马追问:“凤金旗为何这样做?”
    天羽:“不知道,禅知一暴露前,我正在负责追查此事,刚找到凤金旗孙女的秘密藏身地,却晚了一步,被凤金旗察觉到了,紧急把人给转移了。后来禅知一败露,我虽被晾在了一边,但根据我之前四处搜查无果的情况来判断,我怀疑凤金旗玩了手灯下黑,人很有可能就藏在了树巢内……”
    “树巢?”紫川动容,思忖着颔首道:“原来如此,看来有人抢在了前面。”
    天羽略意外,“树巢怎么了?”
    紫川反问:“你不知道树巢发生了什么?”
    “……”天羽沉默了,面色沉重。
    “就你的所作所为,丁甲青不让接触什么也正常。树巢已经被毁了……”紫川将树巢那边前后发生的一些事情都大致讲了下。
    天羽听后皱眉自语,“谁干的?凤金旗的孙女和头冠到底有什么名堂,竟值得如此大费周章……”
    紫川也没有再继续盘问下去,人家既然不愿再说了,现在这种询问方式自己再问也问不出什么。
    而他也不信这位能老实交代全部,遂叮嘱了一句,“留意丁甲青那边的动态,最终的结果若是让我不满意的,你自己考虑一下你还有没有存在的必要。”
    他才不管丁甲青现在有没有革除天羽的权力,那是天羽自己想办法的事情,他不要没用的废物。
    也懒得再啰嗦,他现在要赶回去对新发现的情况做针对布置。
    天羽回应道:“有事找谁联系?”
    “你只要出现在这里来回走动,会有人跟你联系的。”紫川扔下话就恰好有一阵风来,吹过草丛,他人随着风在草丛中唰一下消失了。
    天羽斜睨着,风平息后,他缓缓看向了前方,微不可闻的嘀咕了一句,“看来禅知一的家小已经救出来了……”
    看到紫川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
    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紫川能抓到禅知一,本就是他泄的密。
    还有凤金旗孙女可能藏身的位置,也是他根据自己负责搜查的结果预判后泄露出去的。
    能派人泄密,说明他还是有点可用人手的,毕竟在千流山经营多年,也说明他并未彻底聋瞎,所以树巢的惊变他也是知道的,故意装糊涂而已。
    他的猜测没错,千流山二洞主乌乌已经出现在了白山的吊脚楼内,报知了一个紧急情况,禅知一的家小被人劫走了。
    听到这么个情况,白山脸上看不出什么波澜,语气也很平静,“这么多人居然集中在一块转移,怎么隐藏行踪?明知道禅知一已经被劫走了,明知道禅知一可能会救自己家小,为什么不将其家小分散,这种事还要我提醒吗?你们几个当中,老三的实力虽不是最强的,但不得不说,办事的能力却是你们几个当中最有手腕的。”
    话里意思是,若是老三去办这事,根本不会出这种问题。
    跪坐在他跟前的乌乌回了句,“要让老三来分担一些吗?”
    白山却没接这茬,爬了起来,走到了窗前负手而立,“看来禅知一已经开口了,已经供出了幕后黑手是谁,会是谁呢?”
    窗前静默了一会儿后,又转身走到了跪坐的乌乌跟前,居高临下道:“禅知一被人劫走了,凤金旗的孙女也被人劫走了,凤族的树巢也被毁了,头冠很可能已经落在了别人手上,我们掌握的线索全部断掉了,你说怎么办?谁能告诉我,凤金旗为什么要隐藏自己的孙女和那个头冠,其中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乌乌道:“要不要直接拿下凤金旗问个明白?”
    白山乐了一声,“这种老骨头,这种部族首领,是有信念担当的,不是唯利是图之辈,威逼利诱未必管用,万一不开口怎么办?这又是绑人,又是抢劫,连树巢都被人毁了,大动静连连,你当也先是聋子吗?说不定正等着我们,一头撞上去把别人干的事认领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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