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校长便不勉强,只推了林老师一个人出来,登时就有人在底下欢呼:“老师!”
    原来是她以前的学生。
    那些人介绍说:“这个是你们老师的老师,水平比我们高得多。”
    林老师瞬间就得到了热烈欢迎。
    “校长,我能讲一节课吗?”林老师充满期盼的问道。
    钟校长点头说:“当然可以!”
    林老师第一堂课是给六年级的讲语文课,她拿着课本标出进度,认真看了十分钟,便胸有成竹讲了起来。这个状态和她在实验小学的状态完全不一样,不再收着含着的声音,富有感情的朗诵着课文,再配合林老师容光焕发的表情,她现在光芒四射,令人瞩目。
    “这个老师讲课还不错啊……”左妈妈小声讲了一句。
    左薇赞同的点点头,岂止是不错,甚至可以称得上相当好。
    她听了一会儿,转头看向一进来就站在最后一排角落里的林亭,对方正双目发怔,直直的看着林老师,好像有点失落,有点惊喜,也有点难过和……后悔?
    左薇看了一眼收回目光,观察了下学生们的反应,大家都很认真,眸子里全是对于知识的浓烈渴望,没有一个人交头接耳品头论足,他们的目光都投注在林老师一个人的身上,就好像她是太阳,旁的人都是自发自觉围着她转动的小行星。
    这个场景和实验小学里的场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有点理解林老师了。
    一节课讲完,学生们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林老师放下课本,热泪盈眶的看着大家,连说了三声谢谢。
    她一走下讲台,林爸爸林妈妈就凑上前去,拉着她到一旁去说话。
    左家人和黄家人四处转了转,y乡被开发得很少,绿林葱茏,还有一片很大的湖,除了道路坎坷了些,风景可以称得上是相当不错。何青青一直随着两家人走,每走一段路就欢呼一声,把采摘到的东西用大衣捧着,等左妈妈走得太累了,左爸爸就搀扶着她往回走,何青青还一直用可惜的目光打量着大山,回去后把大衣里面的东西倒出来,原来是很多香菇木耳。
    “这可是聚集了天地精华的啊!”何青青用一种“你们绝不可小看此物”的语气说,“做出来的滋味,唉,那绝对是相当赞!”
    她是个行动力爆表的人,说做就做,很快就拿着这些跑出去找校长,借用校长的厨房做了一道凉拌木耳和酱炒香菇,没有添加什么特别的佐料,端上来的香味却几乎将人迷倒。
    连已经好久没胃口的左妈妈都忍不住吃了几个,连声赞叹:“很好吃!”
    “那是!”何青青说,“我的手艺可都是遗传自我妈的!”
    有她的调节,众人欢笑声不断。
    林老师和林爸爸林妈妈谈完之后,又一起进了校长办公室。
    林亭围着学校转了几圈,百无聊赖之下也进了办公室。
    一直到四点多钟,学校的铃声响起,学生们陆陆续续走出教室,有胆子大一点的跑到房车附近过来,问这个车的构造啊原理啊历史啊什么的,还有一个二年级的男生笑嘻嘻的说:“等我以后长大了买个更大的,把爸妈都接进去住!”
    “好哇。”左爸爸笑着说,“给你一本汽车杂志,你可以参考着买,说不定也可以自己制作一辆车,成为一个发明家。”
    那个男生顿时双眼发光:“真的?我也可以成为发明家?”
    左爸爸笑着说:“我也是白手起家的,现在不也买得起房车?一切皆有可能,你们好好学习,走出去看到更大的世界,也会拥有更多的能力,只要坚持下去,没什么问题。”
    “啊啊啊好的!”男生原地跳了一会,高兴地问了一句,“那白手起家是什么意思?”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我的皮肤有点黑……”
    林亭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男生也不介意,凑到他面前,灿烂笑着说:“你知道?给我解释一下行吗?”
    林亭其实……并不知道,他有点烦躁,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待下去,他年纪小,很多事情都是懵懵懂懂的,可是他很清楚的明白一点,如果妈妈留在了这里,那姥姥姥爷也会留在这里,他也只能留在这里。这里的一切都太糟糕了,他想走出去。
    在x市的时候,自己已经买得起很多同学用的东西了,可是走在家门口,还是有人对自己指指点点,说着各种难听的话,他不希望自己永远那么卑微,他想长大,迫切的长大,成长为一个没有人能够说自己坏话的人。
    这也是他为什么在带领大家揍了刘老师之后,顺着刘老师设下的口头陷阱,假装拽拽的对校长说一切都是他的主意,他就是看刘老师不爽的原因。
    说了那句话之后,他莫名觉得自己成为一个有担当的大人了,班上的男生们都愿意和自己称兄道弟,他很沉浸在那种滋味中。被人崇拜、被人认可、受人欢迎……这才是他想要的一切。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林亭不痛快的扭转头。
    男生也不气馁,一笑置之后接着追问。
    左薇接过话头用通俗的话解释了一遍,又笑眯眯的带他参观了一下房车,谈到有共鸣的地方,两人都笑了起来。
    林亭越来越待不下去,他下了车,有点愤懑,这个左薇不是娇气的小公主吗?竟然能跟他们玩到一起?
    他一下车,又被林老师带着去护送孩子们回家,顺便做个家访。林亭立刻明白过来,他妈妈这是想要留在这里了。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本来不想过去,可转念一想,如果去了他可以掌握情况,也可以方便搞破坏,于是就又跟了上去。
    左爸爸对着学校很快有了新的灵感,他说了一声后,上了房车的二层开始把设计画下来,越画越起劲,根本停不下来。
    黄爸爸则跑去找校长谈自己的教学理念,他旁听了几节课,有很多感想。他本身就是一个特级教师,有着丰富的教学经验,谈起这些来头头是道,钟校长对他颇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拉着他两人越说越热闹。
    外婆和左妈妈则被何青青的厨艺震撼到了,两人兴奋的围到小厨房里,看着何青青变着花样用当地特产做出一道道的吃食,崇拜的眼神大大的满足了何青青的虚荣心,三个人倒是其乐融融。
    傅奶奶也得了灵感,画出一个新的花样子,迫不及待尝试起来。
    黄敬文和新认识的小伙伴们玩得很开心,跑来跑去的玩起了跳山羊。左薇和黄敬彦两个人爬上了双杠,看着这里碧澄如洗的天空,闻着清新的空气,两个人讲着闺房话,时不时相视一笑,看天渐渐黑了,两个人跑到厨房去帮忙,这里的厨房用的是大灶台,灶肚里喷出火灰,两个人脸上都是一道道的黑灰杠杠,像两只小花猫似的。
    只剩下黄妈妈一个人:“……”
    林亭回来的时候,状态和走的时候截然不同了,他还主动上前帮忙收拾东西,看到左薇脸上的黑印子,拿出一包湿巾递给她:“擦擦吧。”
    左薇接过来,莫名的看了他一眼,说了声:“谢谢。”
    林亭讪讪的说:“对不起……”
    左薇疑惑:“为什么说对不起?”
    林亭倒也没有细细的解释,小男生有小男生的尊严,他联想到刚才看到的场景,回顾自己这一路来的表现,觉得真正娇气的人是自己才对,他一直觉得自己的生活太过惨淡,亲眼看到别人的,甚至尝试了一下他们做的活,这才明白自己妈妈的不容易,也明白过来自己生活的不容易。连那些真正凄惨的人都没抱怨,都热爱着生活,自己有什么资格怨怼母亲?
    毕竟……她才是最无辜的人,不是吗?
    “我跟姥姥姥爷说好了,打算以后留下来。”林亭说完这一句话,端着一盘菜低头匆匆跑了。
    左薇:“呃……林亭……”
    林亭跑得更快了。
    左薇:“……你走错方向了……”
    在y乡又过了三天,他们终于要重新出发了,左爸爸已经拟定好了修改计划,决定免费帮助y乡第一学校翻修一下,他画的草图很完美,拟定的风格和这里也很融洽,顺便还决定赞助修路,这样孩子们回家路上更加安全一些。
    钟校长握着左爸爸的手,几次三番凝噎着说:“谢谢,谢谢……”
    他创办这个学校有二十多年了,也曾经有过好多人说要赞助学校的事情,最后赞助的都是一些废弃的课本或者是一块毫无用处的牌匾,那块牌匾挂在门口,钟校长每每看了就心痛,花在这个上面的钱还不如给孩子们多弄几个课桌过来。
    那个捐赠牌匾的人最后还拿了一个慈善奖,钟校长去参加颁奖典礼的时候,主持人把话筒递到他嘴前,让他说一些感谢的话语,钟校长张嘴了几次,什么也说不出来,反而内心无力的捂着脸哭了。
    第二天的报纸上写着,xx校长感动于xxx的慷慨馈赠,痛哭流涕。
    钟校长拿着那张报纸回来丢在灶火里烧了,从此熄灭了求助的心思,只全神贯注的帮着孩子们。没想到,又有好心人愿意过来资助学校,而且一下子就是这么大手笔。
    可见世间的真与善,从来不会随着人们的灰心而消失无痕。
    左爸爸当着校长的面把后续事情都交待好了,开车重新启程。
    没开出多远,林亭就气喘吁吁追了上来,左爸爸连忙踩了一脚刹车,开了车门,林亭上来趴着车门说:“左薇……”
    左薇说:“怎么啦?”
    林亭:“我会还你的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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