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跟着这队传教士走过两条街,最后在一座高阔的房子前停住。白袍老者进去了,其他人各自散开,卡莱·埃达摘去身上的白袍,转身进入旁边的巷子。
    “没想到,最先找来的竟然是你们。”
    巷子里响起悠然的女声:“黛瑞亚果然是个废物,如果计划再失败,那我回去之后,就只能辞退她了。”
    “你说是不是?”卡莱·埃达含着冷意的目光落在楚辞脸上,“林。”
    楚辞不为所动:“计划不算失败,黄庭已经死了,虽然是我杀的。”
    卡莱·埃达挑了挑眉,却似乎并不意外,她似笑非笑道:“那么,我应该如何感谢你?”
    楚辞摆了摆手,大度的道:“照价付钱就行。”
    埃达纤细的手指点了点下巴:“这次也算你救了我,我恐怕没有那么多钱来付你的酬金,众所周知,要你出手,价钱很高。”
    楚辞说:“我不介意分期付款,看在撒普洛斯的面子上,不收利息。”
    埃达脸上的笑意更甚,语气无辜而顺从:“好啊,不过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我虽然着了情报贩子散播消息,但是他们追得太紧,最后一条没来得及传出去我就只能从八十七层落荒而逃。”
    “莱茵先生猜到了你找情报贩子是为了传播信息。”楚辞道。
    “但这不是我的本意,”卡莱·埃达笑吟吟道,“我的本意是通过情报网的秘密路径将我们的位置传回总部,但是撒普洛斯坚持认为,你们会来救他和莫利,我就只好直接将传播出去的信息都公开,再用一些别的消息混淆视听。”
    艾略特·莱茵微微颔首:“想必我们没有辜负撒普洛斯的信任。”
    “撒普洛斯这个傻小子,”埃达语气嗔怪,“雾海哪来的信任可言?”
    “但我有一点不能理解,”艾略特·莱茵道,“你为什么不试着联系我们,或者黛瑞亚?”
    埃达淡淡道:“当初为了躲避他们的追踪,终端都扔掉了。而你也知道,底层的人几乎不使用电子设备,要想在这里找一个智能终端出来,比登天还难。”
    “那又是为什么, ”艾略特·莱茵眸光尖锐,几乎要直达内心,“不尝试着离开这里,坐等救援,这不是你的风格。”
    卡莱·埃达脸上的神情逐渐凝重,她低低道:“莫利病了,病得很严重,一旦离开的途中再遇到追击……我不能冒险。”
    “他们现在在哪?”
    埃达往巷子外走去:“跟我来。”
    撒普洛斯和莫利老婆婆藏身在附近的一幢矮房子中,一半露出在地面上,一半却在地下。屋子里的灯还算明亮,老婆婆躺在破旧的穿上,双眼紧闭,脸色透出久病之人才会有的土灰。撒普洛斯原本靠在床边睡着了,听闻到动静立刻睁开了眼,看见埃达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目光落在楚辞和艾略特·莱茵身上,缓慢的,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自言自语:“我看重影了?”
    楚辞无语道:“傻了吧?”
    撒普洛斯瞪大眼睛:“真的是你?你找到我们了!”
    “这不是在捉迷藏,孩子。”艾略特·莱茵开了句玩笑,目光落在了床上的莫利老婆婆身上,“安图瓦夫人怎么样?”
    “只剩下一口气了,”撒普洛斯颓丧的道,“你们要是再不来,她就得死在这。”
    “抱歉。”
    “别人没有救你的义务,”埃达冷冷的对撒普洛斯说道,“任何时候,能拯救自己的只有你自己。”
    撒普洛斯丧气的低着头,没有反驳。
    “先离开这。”
    “等等,”卡莱·埃达出声打断,“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黄庭已经死了。”
    “我说的不是他。”卡莱·埃达看着楚辞,摇头,“你知道我说的不是他,这次的事有人在幕后操纵,黄庭只是个棋子而已。”
    “是凛坂生物。”艾略特·莱茵道,“目前他们已经出现在明面上,倒也就不足为惧。”
    卡莱·埃达没有惊讶或者意外的神色显露,大概早已有所猜测。
    “先去三十层,”艾略特·莱茵道,“暂时找一个医生为安图瓦夫人治疗。”
    “是变异蝇虫叮咬后引发的疟疾,”埃达道,“白银十字会医生已经诊断过,药物也是他们提供,不然莫利早就病死了。”
    莱茵有些惊讶:“他们从哪里来的药品?”
    “他们只在下层传教,但我猜测,他们有人在中层或着上层活动,”埃达叹了一声,“暂时不谈论这些,我去和他们告别,莫利的病没有多余时间耽误。”
    傍晚时分,一行人抵达三十层,艾略特·莱茵很快找到一个诊所将莫利老婆婆送了过去,楚辞给黛瑞亚通讯,让她过来的时候带上专业的医生和药物。
    在正常的光线照耀之下楚辞才发现撒普洛斯似乎瘦了很多,整个人都成了一根高挑的竹竿,大概是这段时间的逃亡让他快速的消瘦了下去。
    卡莱·埃达从病房里出来,萨普洛斯像个尾巴一样跟过去:“姐,莫利不会有事吧?”
    “命大的话还能活下来,”埃达淡淡道,“不过她活的时间也足够久了。”
    撒普洛斯嘀咕了一句什么,楚辞往病房里看了一眼,问:“莱茵先生呢?”
    “黛瑞亚要过来最少也得三个小时,他先去找药品贩子消炎药。”
    卡莱·埃达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忽然问:“怎么找到三十三层的?”
    楚辞说:“莱茵先生发现了你留在老钱店铺里的钥匙。”
    埃达低低地笑了一下,声音沙哑而性感:“他们的追踪技术让我头疼,只好丢弃了终端,即便如此我还是被他们追赶的很狼狈,如果不是时间紧迫,我会留下刚清晰明了的线索。”
    “那就有可能会被他们发现。”
    卡莱·埃达偏过头:“是谁?”
    “重焕。”楚辞道,“你和他熟悉吗?”
    “不熟,”埃达玩味的笑着,“我和他哥哥倒是很熟。”
    “说起所提斯,”楚辞抬了抬眼眸,“这次我们找到你,他倒是帮了不少忙。”
    “他已经死了。”
    “我们找到了他丢失的记忆。”
    “哦?”埃达似乎饶有兴致,“是什么。”
    楚辞将重焕泄漏威廉姆斯的藏身地并绑架星星、昆特背叛西赫女士、所提斯为他转移数据,因此被重焕抹消记忆这些事一一道出。
    埃达沉默了一瞬,道:“这么说,重焕是西赫女士的人。”
    楚辞点头。
    “我没有想到,凛坂还有这样的密辛……”卡莱·埃达微微皱眉,“现在看来,乔克雅应该也是西赫女士的人,这位神秘的女士才是凛坂背后的掌权者。”
    她看着楚辞,染色剂逐渐消退眼眸中有冰晶一般的光芒沉浮:“西赫女士是你的敌人?”
    楚辞淡然道:“目前来说,是的。”
    “目前来说,”卡莱·埃达的笑意加深,“她也是我的敌人。”
    她曼声道:“我想,你帮我杀了黄庭也是这个意思。”
    楚辞看了她一眼,算是默认。
    “除了这些,他还忘记了什么?”卡莱·埃达漫不经心的问。
    楚辞张开嘴,停顿了一下,道:“他忘了那天是你的生日。”
    埃达一愣:“什么?”
    楚辞看着她的眼睛,平铺直叙的道:“所提斯从实验室回来那天被重焕抹消了当天的记忆,那天你问他,记不记得你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日子,他回答不记得。
    “但他说了谎。他一直记得你们初遇的情景和时间,只是忘掉了当天是你的生日。但这恰恰是他最不愿意忘记的事情,所以记忆被抹消之后,他患上了精神记忆疾病,这就是他后来头痛病症的原因。”
    卡莱·埃达的眼睛变回了它原本的颜色,冰晶一般剔透晶莹,她眨了眨眼:“原来他在骗我。”
    她轻轻叹了一声,笑道:“他要是那天不骗我,或许我会晚一点杀了他。”
    在楚辞沉静的目光中,她轻声道:“我以为,那不是他。”
    楚辞蓦然想起,西泽尔编辑过的所提斯的记忆中,卡莱·埃达问这个问题的当天,她知道了扎努博士的实验项目,是复制人。而这,是所提斯一直以来拒绝她打听的情报。
    “可是你后来知道了,”楚辞道,“他死的那天,你拿走他的眼镜就是为了验证那是不是他?”
    “嗯。”埃达点头,“那副眼镜是我送过去的,如果不是他本人,根本不会戴。”
    “可能不仅我觉得他不是他,”埃达道,“他也觉得我不是我。”
    说完这句绕口令一般的话,她眼眸中像是升腾起一层模糊不清的雾气,谁也看不出她在想什么:“我们认识很多年了,人都是会变的。”
    “而且,”她的面上又换上了云遮雾罩的妩媚笑容,“杀他不完全是因为这件事,他的存在,对我来说就是危险和阻碍。”
    楚辞“嗯”了一声。
    他站起身,往病房外走去的时候听见撒普洛斯低沉的问卡莱·埃达:“姐,你会杀了我吗?”
    他的声音里没有恐惧,只有几分困惑不解。
    而卡莱·埃达懒洋洋道:“你这种傻小子,杀你有什么意义?”
    撒普洛斯道:“可是你杀了他。”
    卡莱·埃达看着狭长的、昏暗的走廊里,楚辞的背影正在消失,无菌材料的地板上反射出一行一行病房门倒影,尽头有明亮的光照进来,晕作巨大的一团,像极了梦里没有边际的世界。
    她想起,无数次在黑夜,在白昼,在爱欲的河流中,所提斯总会一遍一遍的问她:“卡莱,你爱我吗?”
    她耐心的,一遍一遍回答:“我爱你。”
    可是他当她是个骗子,他一次都没有信过。
    这时候,撒普洛斯的叫声惊醒了她的回忆:“姐,莫利醒了!”
    卡莱·埃达站起来,再往走廊尽头看去时,那团光已经消失了,只剩下窗外晦暗的黄昏。
    三个小时后,黛瑞亚赶来,带来的医生从卡莱·埃达身边匆忙经过,拥挤着,低语着。
    只有她站在门口没有动。
    半晌,黛瑞亚回过头来叫道:“老板?”
    埃达淡淡答应:“嗯。”
    楚辞刚迈上台阶,看到从飞行器里出来西泽尔,惊讶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休息吗?”
    “天都黑了。”西泽尔说道,“我也该醒来了。”
    第295章 蝶
    “你什么时候醒的?”楚辞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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