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他们这些真正做实事的,到最后并没什么功劳,因为?功劳全是他们头顶上司的,也不是没有不甘,也不是没有怨气。当初高中的时?候,谁不是满腔抱负与志气势要干出一番事业?到后来熬着夜一宿宿处理公务,渐渐地也耗空年少?意气了。
    毕竟每年考中进士的就有几百人,年年都有一茬身负才华的年轻人,可登上天子堂的高官,又有几人呢?
    仔细想想,他们的上官没有犯事,他们也没被推出去顶锅,还能安安稳稳过日子,也是幸运了。
    ***
    像王淑人那?样敢打丈夫,以及周夫人那?样敢对?丈夫不理不睬的终究是少?数,但?官阶高的也是少?数,还有许多?沉默的朝臣,他们不像三四品的大?员,更多?的是五品以下的小?官,对?国家大?事也没多?少?影响力,只是上官透出风向,他们紧跟其后罢了,就算心里有别的主张,也不敢说太多?,本就是摇摆不定的,家里夫人子女就算不跟他们吵闹,只是夜间吃饭休息的时?候忧心忡忡地说上几句,也足以动摇他们了。
    毕竟他们当官是为?了什么?不就图个封妻荫子?
    在这种形式下,主和派的声音更弱,没多?久,朝堂上关于出兵还是退守凉州的议题就过了,换成了该派哪位大?将?挂帅,将?征调多?少?兵马。
    而对?于赵岚瑧而言,以前他毫不在意那?些臣子的想法,想打就打,现在他开始在意这些有血有肉的人了,但?他依然是想打就打,不管朝臣们怎么吵,都动摇不了他的决定。
    赵岚瑧偶尔也会觉得不可思议,他以为?在知道这个世界是真实的以后,面对?这样关乎无数人性命的战争,他会无比犹豫彷徨,就像棋手面对?突然活过来的棋子,会良心不安,不敢再将?他们摆上棋盘。然后就此变成别人口中懦弱不敢下决定的人。
    但?事实是,在看见地图上燃起?的战火,在意识到蛮族人的野心后,他一瞬间就下定了决策,甚至关于如何安排也很快有了腹稿,这种感觉异常熟悉,就好像他曾经?经?历过无数次,早已经?驾轻就熟。
    赵岚瑧惊奇的同时?,也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改变。
    正月廿二时?,宫里以赏花的名目办了场宴,邀请了京中各府女眷。宴席上为?朝廷捐款最多?的王淑人以及王家女子都受了嘉奖,捐款最多?的纪夫人从三品淑人升到了一品夫人。
    纪夫人的生母也被封了个诰命,这位商贾出身的老太太没想到丈夫当了一辈子小?官没能给她挣个诰命,倒是被女儿撺掇着捐款让她得了个诰命,虽然只是个六品安人,但?也是她一辈子的荣耀了,当下喜得见牙不见眼?。早知道捐钱就能得诰命,她还搂着万贯家财做什么,早给朝廷了。
    其他家的女眷见状纷纷效仿,纪贵人见状自?然在宴席上对?她们大?加赞赏,称她们是女儿家的典范,在这个对?女子名节颇为?看重的时?代,上位者对?女子的一句赞赏,都能让其受用无数好处,自?然都是欣喜。
    宴席结束后,纪禾清还让人公布了一张榜,将?各府女眷所捐款项列出,外面的官员一见脸色就不大?好,觉得纪贵人太奸猾,居然用这种阳谋。各府女眷捐的,也就代表她们的丈夫父亲捐的,而这些男人的官职又都不同,有那?些没捐得见状纷纷开始抄作业,总不能比官职低的捐得还少?吧?
    周大?人也瞧见了那?张榜,发现纪尚书家里竟然捐出那?么多?,更是大?惊,心道这位好奸,表面是个主和派,背地里让自?家夫人去纪贵人那?边捐钱捐物卖好,真是两端讨好,就这种还自?诩清流,我?呸!
    周大?人显然忘了,纪贵人也是纪家出身。
    就这样,在一股莫名的攀比风气下,京中官员勋贵勉强出了一次血,纪禾清让人对?账的时?候一听?数目,就不禁乐了。
    有了这些钱,就能买许多?冬衣许多?粮食,边关军士打仗的时?候就不怕冻烂耳朵脚趾了。
    想到因为?她的参与,有许多?人不必忍饥挨饿去打仗,她就踮起?脚,在无人的宫道上跳了几下。是功法秘籍里的步法。
    步子轻盈跃动,双手虚握,是个提枪的手势。
    只是跳着跳着,她发现自?己的影子旁多?了一个同样蹦蹦跳跳的影子,是赵岚瑧,如今她啊,竟连他的影子都能一眼?认出来了。
    第72章 太后
    纪禾清又往前跳了几下后忽然回身往身后人扑去, 赵岚瑧没料到她?这举动,下意识张开手,她?整个人就乳燕投林般扑进了他怀里, 柔软的身体在他怀里满满当当的, 赵岚瑧喉结动了动,纲要垂眼去看?她?, 谁知下一刻纪禾清忽然手上发力,扣住他肩膀和腰带,与此同?时膝盖往他腿上一顶,刹那间就给他来了个过?肩摔。
    砰的一声, 赵岚瑧躺在地上的时候还有些发懵。
    阳光灿烂, 纪禾清俯身蹲下来看?他时, 每根头发丝都被阳光染成了金色。
    赵岚瑧回神, “你?这个招式不太像我教给你的……”
    纪禾清扬眉,略有些自得?:“是?我结合黑四娘教的, 做了一番变化, 没料到吧!”
    确实出乎赵岚瑧意料,他怔怔看?了她?一会儿?,便笑起来, “恭喜你?出师了。”
    纪禾清倒是?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会说我使诈。”
    赵岚瑧:“兵不厌诈, 这说明你?不但已经把招式融会贯通, 还将计谋也融入进去了。”
    赵岚瑧总是?不吝啬对她?的夸奖,纪禾清嘴角翘起, 伸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既然你?都说我出师了, 那我是?不是?可以上战场了?”
    这话却没得?到回应。纪禾清疑惑地抬头,对上的却是?赵岚瑧不赞同?的目光。
    “你?去战场做什么?”
    纪禾清不假思索道:“自然是?打仗, 我学了这么久,你?也说我出师了。我想去打蛮族。”
    赵岚瑧脱口而出,“不可以。”
    纪禾清心沉了沉,声音也慢了下来,“等我学好了本事?,能和你?一起下副本,甚至可以自己下本,这话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但我当时以为这里只是?游戏。现在是?真的在打战,真的会死人。”他略有些焦躁地来回踱步,“你?安心在这里呆着等我回来就好。不要出去外面涉险。”
    纪禾清渐渐没了表情,“可我在宫里呆着,就不会有危险,就不会死吗?”
    赵岚瑧脚步顿住。
    纪禾清:“赵岚瑧,人总会死的。下水有可能会溺死,吃饭有可能会呛死,一场风寒也可能要了人的命,就算一辈子?平平安安,等年纪大了,也是?会死的,如?果因为害怕死亡,就什么都不去做,那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分别呢?”
    赵岚瑧毫不犹豫道:“当然有区别!”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他又放轻了声音安抚,“你?留在京都,可以天天去看?相扑,天天去勾栏看?戏,宫里还有那么多人照应你?,有很多人陪你?解闷,你?不会无聊的。”
    纪禾清只是?看?着他不说话,沉默地对视一阵后,赵岚瑧泄气般吐了口气,纪禾清以为他同?意了,赵岚瑧却吐出一句话,“蛮族中哪个是?你?的仇人,我去替你?报仇。”
    纪禾清点漆瞳孔微微放大,有些愣住。
    赵岚瑧也不瞒她?,“以前我知?道你?是?天命盟派来的卧底,但我那时只以为你?的身份是?背景设定,并?未放在心上。后来……我在地图上找到天命盟收留你?的地方,那里虽然不是?边关,但你?说过?你?是?流民,流民能走的路就那么几条,那几年唯一一个能让你?变成流民的地方,是?靠近边关的一座小城,逢春。”
    纪禾清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见?“逢春”这两个字了,乍然从?赵岚瑧口中吐出,她?心口微微一颤,心脏仿佛被这两个字刺了一下。
    逢春没有春,一年似乎只有夏与冬。但那里是?她?曾经扎下根的地方。
    赵岚瑧:“五年前,有一支蛮族通过?一条偏僻山道进入逢春……”
    “然后他们杀光了那里的人,抢走了所有粮食。只有我,因为种种缘故逃了出来。”纪禾清补充了这一句,抬眼看?他,“这样,你?还要阻拦我吗?”
    赵岚瑧沉默。
    ***
    陛下和纪贵人似乎吵架了。
    携芳殿的宫人很敏锐地意识到了这点。次日清早,翠真快步迈入屋内,“主子?,纪夫人到了。”
    再次被宫人引着走入这深深院墙,纪夫人王玉兰已经没了之前的忐忑,她?将一直收在袖袋里的东西取出呈到纪禾清面前,“娘娘,这是?您要的东西。”
    那是?一只竹简,用麻绳捆着,里头用刀笔刻了一行行蚊蝇大小的字,纪禾清接过?来时,上面由带着王玉兰的体温。
    王玉兰如?今看?她?的目光殷勤到不行,笑道:“我家老头子?藏什么宝贝似的藏着这东西,还说这是?什么不得?了的秘辛,可莫说我了,他自己也看?不懂。这次娘娘想要,我好说歹说才让他拿出来。”
    纪禾清微笑,“辛苦你?了。”
    王玉兰笑得?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不过?举手之劳,若是?能得?娘娘与陛下喜欢,自然是?妾身的福分。”
    王玉兰很识时务,虽然纪贵人看?起来要与纪家修好,但并?没有要把她?认做嫡母的意思,她?在她?面前便也从?来不以嫡母自居,只当君臣。
    没多久,王玉兰就出了宫。
    当晚,无星无月,北风依旧。
    一名宫人持着令牌,悄无声息地将一队身披禁卫军甲衣兵士迎入了宫门。他们训练有素,在那名宫人的带领下飞快抄了宫中近路来到慈安宫,为首的正是?代替肖未寒成为禁卫军统领的郑义郑统领。
    郑义来到慈安宫前时,原以为会先打一场,没想到那些将慈安宫围住的健壮太监一个个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很显然已经提前被人放倒了。
    就在这时候,慈安宫大门打开,一身正装的周太后被贤妃搀扶着走了出来。她?鬓角已经染了风霜,但眼神犀利依旧。
    对上周太后的视线,郑义立即放下武器大声跪拜。
    周太后的目光从?眼前铁甲森森的禁卫军身上扫过?,最后落在郑义身上,唇角一扬,露出冷笑。两月前赵岚瑧为了组建义荣军,将肖未寒调去城外营地,却不知?道新上去的禁卫军统领郑义,虽然表面上跟她?没有任何联系,暗地里却是?她?的人。
    郑义道:“启禀太后,臣已经领军将宫墙包围,今天晚上,保管一只鸟都飞不出去。”
    “好。随我去垂拱殿!”
    周太后一挥手,森森铁甲便在她?的驱使下,如?一条蛰伏的毒蛇,往垂拱殿游去。
    第73章 手札
    往常入了夜, 垂拱殿的灯火便暗了下去。但今晚这个地方却是?灯火通明,数位朝中重臣皆是?面色凝重,气息压抑。
    只?因在?黄昏时, 天?子忽然将他?们召入宫中, 说蛮族已经攻破了凉州主城,怕是?不?日就要南下。听见这消息, 众人骇得?面色齐变。
    蛮族攻占凉州外那几座小城也才是几日前传来的消息,这不?过五六日的光景,凉州主城怎么也破了?要知道凉州主城前横着凉州关,那地方险要, 易守难攻, 之前主和派之所以声音大, 也是因为大家都觉得这个关口有重兵把守必不可能被攻破, 而现在?,凉州主城破了……
    灯火昏黄, 也盖不住众人苍白面色。
    大晋的开国太.祖为了守卫国土, 当年?特意带着十万大军过河,将国都从温暖的南方迁到了北方。这么一来,京都离凉州就?不?是?很远, 蛮族破了凉州后,既可以纵马继续南下掠夺, 也能往东直奔京都而来, 要是?一路快马,从凉州到京都, 还不?到半个月……
    周大人衣袍下的两腿已经开始打摆子了。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觉得?蛮族不?可能打进来, 现在?想到有可能哪一天?就?兵临城下,便吓得?险些晕过去。
    大臣们进入垂拱殿一个多时辰, 一道道关于戒严备战的急令就?发了出去。
    垂拱殿内的气氛压抑又紧张,纪尚书却频频往垂拱殿门口偷觑,当他?第三次往垂拱殿门口瞧的时候,垂拱殿的大门吱呀一声被人由外推开。
    纪尚书的心也一下子提上了嗓子眼。
    然后出现在?垂拱殿门口的,却是?一名提着灯笼的女官,那女官个高清瘦,面相偏严苛,正是?时常随侍纪贵人左右的费司赞。
    此时殿内大多数臣子都在?商议正事,像纪尚书这么偷偷往门口望的也就?几个人,看见一名女官在?未宣召的时候忽然推门,也是?有些吃惊。
    纪尚书目光转了几回,忽然意识到什么,脑门冒了点汗。
    那女官进来后朝陛下行了一礼,也没说什么,坐在?御案后的天?子便微微颔首,随即让宫人给辛苦做事的大臣们端上茶水点心,便起身同那位女官一起出去了。
    陛下一走,臣子们的讨论声也渐渐歇了下去,大家吃茶解渴,没吃晚饭的就?捏块点心填填肚子。
    潘相喝了几口茶,心里还记挂着随时可能南下的蛮族,眉头都拧成了川字。忽然发觉身旁户部侍郎周大人跟屁股下长了钉子一样扭来扭去,眉头不?禁皱得?更紧,“周大人,注意仪容。”
    周大人也想啊,但他?一害怕就?腿抖,一腿抖就?尿急,小声道:“下官内急……”
    潘相不?悦摆手,内急就?出去解决,跟他?说什么,他?又不?是?管茅厕的。
    周大人欲哭无泪,他?也不?想如此丢人现眼,刚刚他?已经说了,可高总管不?让啊!
    潘相也意识到了不?对,抬头看向高公公,只?见这位身材有些胖的掌印太监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陛下交代了,没有允许,今晚谁都不?能离开这垂拱殿。”
    这话一出,其他?人的目光也投了过来,纪尚书脸上的汗更多,韩尚青目光在?几人身上转来转去,狐疑地多吃了一块点心,甜齁了,又灌了杯茶。
    大家不?明所以,面面相觑,周大人实在?憋不?住,起身试图冲出去,却被高公公一甩拂尘直接给扫回了座椅上。
    殿内众人皆惊,这位掌印太监向来和和气气,谁也想不?到竟然有这么好?的身手。今晚要真是?发生了什么,他?们这些一把年?纪的大臣怕是?都不?够这老太监几个巴掌。
    大家正各种阴谋论,周大人却一心只?想上茅房,他?只?觉得?下面要炸开了,面色也是?白中带青,好?赖高总管终于想起曾经收过这位的贿赂,也担心这位周大人真尿这里实在?不?雅观,就?让干儿子将人带到偏殿去。
    潘相站起身道:“高公公,今夜可是?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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