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要拿盆, 不能牵手, 你拽着姐姐的衣服, 好吗?”
    “好~”
    妹妹乖乖地抓住她身后的衣服,然后歪着小身子,小脑袋瓜儿伸向前,冲姐姐笑。
    小赵棉好喜欢妹妹,一把抱住妹妹,在她脸蛋上亲了两下。
    妹妹“咯咯”笑,也搂着姐姐,踮脚嘬姐姐的脸。
    姐妹俩亲昵地玩闹起来。
    屋里奶奶的骂声又响起来,“磨洋工,等我洗呢!”
    姐妹俩同时缩缩脖子,看向彼此时,又忍不住偷偷捂嘴笑。
    去河边的路上,小赵棉费劲地抱着木盆,走一段儿就要停下歇一歇。
    妹妹就松开姐姐的衣服,两只小手扶着盆,使出吃奶的劲儿向上托,“嗯——”
    小赵棉不用她帮忙,妹妹一定要帮。
    最后姐妹俩一起抬着木盆走到小河边。
    小赵棉叮嘱妹妹:“不要乱跑。”
    妹妹揣着手手蹲在她身后,“好~”
    衣服不多,但家长们穿着干过农活,很脏,洗不干净或者回去晚了,奶奶都会骂。
    小赵棉哼哧哼哧地又搓又捶,没注意到妹妹小脚丫挪啊挪,想挪得离她近点儿。
    “扑通——”
    小赵棉一惊,抬头看到妹妹在河里扑腾,整个人都傻住。
    妹妹根本不会叫“救命”,惊恐地哭叫:“姐姐——”
    衣服掉落进水里,小赵棉都顾不上,使劲儿伸出小手,“妹妹!手!妹妹……”
    妹妹极力伸出小手,可两个人的小手被水流冲得越来越远,仿佛要划开一道绝望的天堑。
    小赵棉看着水中沉沉浮浮的妹妹不知所措,吓得崩溃大哭……
    工厂宿舍——
    赵棉脸色苍白,眉头紧锁,深陷在噩梦里。
    她的耳边全都是妹妹撕心裂肺的稚嫩呼喊。
    “姐——姐——”
    妹妹在求救,可她太没用了,只能急地大哭,眼睁睁看着妹妹漂远。
    梦里,又变成各种骂声和争吵——
    “扫把星!”
    “这样我可不放心她照顾弟弟!”
    “这点儿事都干不好,还能干什么?”
    “废物!”
    一声一声地“废物”,不断地敲打在赵棉的心上,折磨着她的神经。
    赵棉好像陷在泥淖里,怎么挣扎都醒不过来。
    宿舍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一脸焦急的于师傅冲进宿舍,看到赵棉躺在床上,才长出一口气。
    可紧接着,于师傅就发现她脸色不对,满脸都是汗,而且整个人都在颤抖。
    “怎么这么烫?”于师傅摸着她的额头,皱眉,然后轻轻推她,想要喊醒她,“赵棉,醒醒,赵棉,我带你去卫生所……”
    赵棉没有任何醒过来的迹象。
    于师傅试图扶起她,没扶动,就起身脚步匆匆地出去。
    十来分钟后,宿舍门重新打开。
    于师傅拿着一套干净衣服进来,换掉赵棉身上被汗打透,紧贴在身上的衣服,然后四下看了一眼,才冲着外头喊:“方煦,你进来吧。”
    随后,一个高大英俊的年轻男人推门大步走进来,停在赵棉床前,也不用于师傅催促,弯下腰,结实的手臂穿过赵棉的颈下和腿窝,轻松地抱起人。
    他很注意,尽量不碰到不该碰的地方,冒犯到陌生的昏睡的姑娘。
    但赵棉全身软绵绵地躺在他怀里,两个人还是离得太近了。
    方煦不由低头看了一眼怀中脸色苍白的赵棉,很快又礼貌地收回目光,大步往出走。
    于师傅领着方煦赶到公社卫生所。
    大夫检查之后,给赵棉手背上打上点滴。
    方煦付完钱回来,对坐在病床边的于师傅说:“妈,得打很久,不如我在这儿守着,你先回厂里上班。”
    于师傅看着赵棉,眉头松不开,“上午就算了,你在这儿守着,我回宿舍给她做点儿吃的。”
    方煦答应,捞了一把椅子,坐在赵棉床边,安静守着。
    点滴瓶里的药水一点点减少,赵棉的脸色慢慢好转。
    方煦见她嘴唇有些干裂,就跟大夫要了棉签,沾上水轻轻涂抹在她唇上。
    方煦第二次给她嘴唇沾水的时候,赵棉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眼。
    方煦手还拿着棉签在赵棉唇上涂抹,忽然对上她空洞的眼神,一怔,才如常地问:“你醒了?”
    赵棉眼中渐渐聚神,眨眨眼看着上方的人,几秒后缓慢地扭头看向周围,有些迟钝地问:“你是谁?我这是在哪儿?”
    “你先别动。”方煦按住她打针的手臂,“我是你们于师傅的儿子,你发烧了,我们就带你到卫生所打针。”
    赵棉沉闷地道谢,然后便半阖着眼,一言不发。
    方煦听母亲说过她身上发生的事儿,没有胡乱发言,只是轻声问:“你要喝点儿水吗?”
    赵棉嘴唇轻抿,道谢。
    方煦就小心地扶着她坐起来,给她重新倒了一杯水。
    赵棉四肢无力,手有些抖,却没有找他帮忙,只是手握得更紧,慢慢举到嘴边。
    方煦微抬起的手又放回到身侧,等她喝完,接过来放到旁边的矮柜上。
    两人无话。
    没多久,于师傅出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赵棉,你醒了?”
    赵棉露出个苍白的笑,再次道谢。
    “客气什么。”于师傅打开饭盒,“胃不舒服了吧?先吃点东西。”
    她直接挤开儿子,坐在赵棉床边,“我喂你。”
    “于师傅,我自己……”
    于师傅直接舀起一勺粥,不容拒绝地堵住她的嘴。
    赵棉含着粥不知所措,第二勺又到嘴边,赶紧吞下去,张嘴。
    方煦唇角微扬。
    于师傅一勺接着一勺地望她嘴里喂粥,“你这姑娘吧,心思太重了,怎么还能给自己憋发烧呢?”
    赵棉没有空说话。
    于师傅听她不回话,恨铁不成钢地说:“泼辣点儿,别人才不敢随便揉捏你。”
    赵棉还是没有话,于师傅喂粥的动作都带着生气。
    方煦插了一句:“妈,你喂慢一点。”
    于师傅这才注意到赵棉光顾着吞粥,根本说不出话来,动作赶紧慢下来,“你看我……”
    赵棉微微摇头,情绪有些低沉地说:“我就是很没用。”
    不过没关系,她什么都能承受,指责,愧疚,自厌……都能被动承受下来。
    于师傅眼神里满是不赞同,斩钉截铁地说:“你学东西快,人又勤快上进,怎么会没用?”
    然而赵棉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根本听不进去。
    于师傅没法子,只能叹气。
    ·
    赵村队委会——
    赵新山没给赵柯派工作,村里也没有什么纠纷找上来,赵柯干坐在办公室犯困,就拿了一张报纸打发时间,准备混到中午,就回家吃饭。
    “叮铃铃——叮铃铃——”
    自行车的铃声传进来,随即是邮递员的喊声:“赵柯,赵柯,你的信!”
    赵柯赶紧放下报纸,走出去。
    邮递员笑着说:“没想到你当上生产队的妇女主任了。”
    “是个意外。”
    邮递员递给她一封没有邮票的信,“你原来工厂的朋友去邮局给你寄信,我看见了,就没让她进去贴邮票。那姑娘挺着急的,我今天就先给你送过来。”
    赵柯道谢,请他进去喝点儿水。
    邮递员摆摆手,“下回吧,我还得去别的生产队,不待了。”
    赵柯目送他走远,才低头看信封。
    信是小文写的。
    她每周都要去公社接姐姐,要是没有事儿,小文肯定不会费事儿给她写信。
    赵柯想着,飞快地拆开信,一看内容,越看越生气,看完时人都快要气炸了。
    赵新山从窗子里看见她神情不对,询问:“赵柯,咋了?”
    赵柯把信递给他,“队长,我得先回家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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