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枫思维跳脱,又问:“咱们啥时候回去?”
    赵柯啃包子,“下午, 一会儿我去国营饭店点几个菜, 中午叫着于师傅母子一起吃顿饭。”
    中午, 赵枫特意到工厂大门截大姐和于师傅。
    赵棉老远就注意到有不少工友都会跟弟弟打招呼, 眼里又有些泛酸。
    家人是她永远的避风港。
    赵棉走到弟弟身边, 人来人往之中,和他一起等于师傅,心里格外安定。
    于师傅和两人碰面,推辞了几句没推辞掉,就答应下来。
    赵柯先等在国营饭店门口,远远就冲四人招手。
    于师傅给赵柯和她儿子方煦互相介绍。
    赵枫兴致勃勃地说:“原来早上我碰见的大哥真的是于师傅的儿子。”
    赵柯不意外,随口笑着应了一句,“那真是巧。”
    国营饭店就是个小馆子,屋里只有四张桌。
    赵柯引着他们在窗边坐下,从于师傅手中拿回证明,得知厂里的举报取消了,再次很郑重地道谢。
    于师傅说她:“别客气了,又不是外人。”
    赵柯大大方方地说:“我跟您再熟,也不能光吃肥丢瘦啊。”
    她什么时候都这样,有度,不会让相处的人心里不舒服。
    所以赵柯询问打针的钱,于师傅没说什么客气话。
    倒是方煦,下意识瞥一眼安静微笑的赵棉,推辞了一句:“没多少钱。”
    赵柯的雷达嗖地一下支起来,笑眯眯地说:“钱一定要还的。”
    赵棉出声,说了昨天打针开药的钱,“离开卫生所之前我问过大夫,我身上的钱不够,本来想着今天给的。”
    “那正好。”赵柯从挎包里拿出钱,放到方煦面前。
    方煦又看赵棉一眼,没再推,收下了。
    之后几个人边吃边聊,赵柯都会留意一下两人的状态,赵棉很正常,方煦也没什么其他明显的表现。
    而赵枫全程没心没肺地干饭,一点儿没多想。
    ·
    李村——
    李大胜又一晚上没回来,李会计夫妻心里没底,吵了一晚上架,第二天互相臭脸。
    李大队长收到了儿子李大富让人带回来的话,拉着脸来到李会计家,告诉他们李大胜进局子了。
    李大胜妈立马哭嚎起来:“赵家那杀千刀的,害我儿子,我要去跟他们拼了!”
    李会计没她表现的那么激烈,可表情也恨得不行。
    “拼命?别说你们有没有理,你真敢拼命吗?就算你敢去拼命,赵村儿的人是摆设吗?你去找事儿,赵家人能放过你们吗?”
    李大队长看着两人的表情,实在厌烦,“讲点儿道理,是昨天你们儿子又去纠缠赵棉,赵棉才报警的。”
    要李大胜妈说,她儿子就算缠赵棉,赵棉也应该受着,不能报警,可她不敢说。
    大队长在村里,就像是土皇帝,基本都说一不二,很有权威。
    现在他言辞一严厉,李会计夫妻就都不敢闹。
    而李大富带话还特意说了今天早上工友们对赵棉态度扭转的事儿。
    是赵柯在里面出力。
    李大队长昨天就看出来,赵村那个丫头不是啥省油的灯。
    他不想得罪人,以后影响他儿子在厂里的工作,万一害儿子丢了铁饭碗咋整?
    于是,他很严肃地训斥李会计夫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咋想的,相了一面儿,早不找去,看人赵家姑娘当上工人,就想上去咬一口肉下来,丧不丧良心?”
    “都给了赔偿,签了证明,凭啥还关我儿子?”
    李大胜妈抹眼泪,她现在也后悔了,但是晚了。
    她瞧着可怜,可办得事儿一点儿不值得人同情。
    李大队长转向李会计,警告:“赵家签那些啥意思?就是把住证据,让你们以后看好儿子。他们手里握着证明,要是去公社举报你,一举报一个准儿,你会计不想干了?”
    李大胜妈的哭声戛然而止,慌急地问:“还会去举报吗?”
    要是连工作也丢了,他们家可就真的完了。
    李会计也紧张地追问:“队长,能不能想想办法,让他们答应别举报?”
    “我能想啥办法,还不是你们自己造的孽。”
    其实李大队长估摸着,赵家应该也有点儿顾忌,毕竟那姑娘以后还在公社,还得上班嫁人。
    不过他不能说这话让李会计家又长胆子,就口气极差地说:“我抽空去赵村儿大队再打打招呼,你们以后也避着点儿人家,别上赶着招人恨,万一又惹恼人家,本来没想做绝也要去举报了。”
    李会计一听,点头哈腰,“行行行,我们以后避着。”
    李大队长说完事儿了,准备走。
    李大胜妈带着哭音儿,着急忙慌地问:“队长,那我家大胜咋办啊?”
    “也不用想办法去捞他了,让他在里头待几天长长教训吧。”
    李大队长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不帮忙,夫妻俩是一点儿办法没有,可又放心不下李大胜,就打算去公社看看。
    自行车没了,他们只能跟村里头借牛车。
    李村儿的人都知道李大胜被抓了,全都疏远他们,尤其是家里有闺女的人家,生怕也被他们家坏了姑娘名声,看见夫妻俩都绕道走。
    有板车的社员家里也有闺女,虽然借了板车,但他们家女人收拾东西的时候,叮叮咣咣,态度明显不耐烦。
    以前这些人全都巴结他们家的,现在变成这样……
    李会计夫妻难堪极了,却还要赔笑脸。
    还有更火上浇油的。
    他们路过李宝强家时,李宝强妈正在骂儿媳妇:“懒驴上磨,连个蛋都不下,不多干活白吃食吗?”
    但她一瞥见道儿上的李会计夫妻,立马止了骂,钻进屋。
    留下她儿媳妇一人低头垂泪,默默加大力气推磨。
    李大胜妈气得肺疼,“活该她断子绝孙!”
    她还想抽打牛,被李会计掀开,“打坏了你赔吗!你能当牛使吗?你有牛值钱吗?”
    牛是集体财产,要是有个伤,全生产队都得戳他们脊梁骨。
    李大胜妈坐在板车上,哭她自己“命苦”,李会计根本不搭理她。
    半路上,夫妻俩迎面撞上一人骑着一辆自行车的赵柯姐弟,下意识地低头扭脸。
    赵柯目不斜视地骑过去,赵枫随后。
    李大胜妈看着自家的自行车一阵风似的越来越远,突然哭得更凶。
    而赵枫骑远后,回头望了一眼,吃着风说:“李大胜爹妈是要去看李大胜吗?他们会不会去找大姐?”
    “他们不敢。”
    ·
    赵村老槐树下——
    妇女们坐在一块儿,都在议论昨天大队长带人去李村的“战况”。
    东婶儿啧啧感叹:“有文化办事儿就是不一样,能要到那么多钱,现在余秀兰家可是翻身了。”
    她这话说的,好像是啥喜事儿一样。
    妇女们对视一眼,孙大娘说:“赵柯他们姐弟上公社去了,不知道大姑娘咋样了,没想到李家是这种人,差点儿也把我家冬妮儿推进火坑去。”
    东婶儿哈哈笑,“人能看上你家冬妮儿?你还挺当真。”
    她这心直口快,上嘴皮子下嘴皮子一碰,有时候直戳人痛处。
    两家又是邻居,平常没少为这事儿那事儿闹矛盾。
    孙大娘不舒坦也不忍着,顶回去:“你再说,我撕了你这张破嘴。”
    “你看你,咋这么开不起玩笑。”东婶儿满脸扫兴。
    孙大娘翻了个白眼。
    旁边儿,常山嫂子打圆场,岔开话题:“那啥保证书,管用吗?”
    生产队社员闹矛盾和解的时候,也签过字儿,可以后该吵还是吵,妇女们都有些怀疑。
    这时候赵柯和赵枫骑车出现在村口,妇女们有人打量他家的车子,有人问起保证书。
    赵柯就给她们随便讲了讲。
    至于有没有用,她说的很直白,“这些东西,肯定是有比没有强,要不然有地儿说理都不占理。”
    她这么一说,妇女们纷纷点头。
    赵柯得去队委会跟大队长说一声儿,离开老槐树后,在路口跟赵枫分开。
    大院儿井边,有两个人在打水。
    男青年五月份就只穿了个粗布坎肩,粗壮的手臂露在外面,摇动摇柄时,手臂上的肌肉隆起。
    旁边,皮肤有些黑的姑娘害羞地不敢看。
    男青年倒水的时候故意留个底儿,拎起来的时候水洒到胳膊上,就以不方便擦为借口,求着姑娘给他擦。
    姑娘半推半就地拿手绢儿给他擦,动作特别轻。
    男青年胳膊痒,逗她,“你咋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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