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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年要是有大雨,好些家的旧房子都会渗雨。
    但前些日子,不少人家都修过房子。
    今天大雨下了几个小时,修过房子的人家即便被雨声吵得睡不着,依然躺得安稳。
    像王英慧家,宋瑞就欢喜地看着房顶,“妈,咱家今年一点儿都不漏雨!”
    王英慧轻轻点头,不用半夜起来接水,心里也舒坦。
    而村里房顶老旧,但无论赵柯怎么劝说,死活不修房子的人家,看着屋外下雨,屋里也在下雨,后悔不迭。
    早知道会这样,就听赵柯的了。
    钱家——
    钱老头和钱婆子住的这截房子是老房子,浇了这么久,渗雨相当严重。
    钱老头独自躺在炕上淋不到雨的位置,驱赶钱婆子下地,“没看见渗雨吗?还不拿东西去接!”
    钱婆子穿鞋下地,拿着各种容器进来接水,听着滴滴答答地声音,念叨一句:“要是听赵主任的,把房子修了,就不会漏雨了。”
    钱老头瞬间火气,抓起炕上接雨的碗,就扔向她,“老子的家,老子爱修不修,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碗砸在钱婆子肩头,雨水打湿她后背一大片。
    钱婆子手捂着疼痛的地方,眼神难过,小声辩解:“我就是随便说说……”
    “你也不看看你是个啥玩意,还想在这个家待,就闭上你的嘴!”钱老头暴跳如雷,没有一丝人情味儿,“今天晚上不准你上炕!”
    隔壁,钱俊装作睡着了,闭着眼睛不理。
    钱婆子即便心里为他的冷血痛苦,也习惯了顺从丈夫,夜里实在太冷,就靠坐在炕边的地上。
    狂风肆虐,伴着暴雨,树枝随风乱摇,黑色的树影仿佛雨中吃人的妖怪呼啸着扑到窗子上。
    屋子里细小的“咔嚓”声在雨声下丝毫引不起钱家人的注意。
    “轰隆——”
    “啊——”
    钱婆子惊醒,脸上一片冰凉,下意识地摸脸。
    满是水。
    闪电一下子划过雨夜,钱婆子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光。
    炕上的房顶塌了!
    砸到了钱老头!
    整个炕面上全都是碎土块,但钱婆子坐在地下,一点儿都没砸到。
    报应……吗?
    钱婆子呆怔地看着炕上只露出上半身的人,好像吓傻了一样。
    儿子钱俊跑过来,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颤颤巍巍地伸手探父亲的鼻息。
    有气儿……
    他腿一软,大喊:“救人!快救人!”
    钱婆子醒过神来,扑过去又不敢随便动钱老头,颤颤巍巍地说:“俊儿,快去找人,找大夫,对,找赵建国……”
    钱俊跑出去,摔了好几个跟头,一身的泥泞,终于找到赵柯家,在院外大声喊人“救命”。
    雨这么大,赵柯一家人乃至于在赵柯家借宿的庄兰和苏丽梅睡得都不沉,全都被喊声吵醒。
    赵柯三人没动弹。
    赵建国迅速起身穿衣服,拎着药箱就跟钱俊往他家跑。
    赵枫也陪着爹一起去的,到钱家之后发现他们家屋顶塌了,又去隔壁找了赵栓柱儿父子俩来帮忙。
    几人忙活许久,终于小心翼翼地救出钱老头。
    钱老头被砸到腰椎,赵建国的医术,只能帮他固定,给他开些止痛的药。
    就算是好天气,伤到腰椎,折腾到公社,县里,可能还会伤上加伤,更何况现在大雨。
    钱家人只能听天由命。
    雨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村里人才知道钱家的屋顶塌了,还砸伤了钱老头。
    一时间,修过房子没修过房子的人,看着仍然不停的雨都心有余悸。
    这雨,咋这么大呢?
    庆幸的越发庆幸,担惊受怕的也越来越担惊受怕。
    没修过房子的人越来越害怕他们家会像老钱家一样,也越来越后悔,怎么就没听赵柯的。
    然而还没完。
    天就仿佛漏了个大窟窿,不断不断地往下倾倒雨水。
    阴沉沉的天压得人心里慌。
    衣服被子墙全都是潮湿的,连柴禾都不好点着了。
    赵柯都没想到暴雨这样大,原来还觉得没啥大不了的赵村生产队社员们彻底慌了。
    雨啥时候停?
    庄稼咋办?
    收不上粮,明年他们咋活?
    而赵柯他们挖的排水渠果然如傅杭说的那样开始淤堵。
    田里的渠沟需要疏通,水沟和河道之间的排水沟也得清理。
    赵柯再一次找上赵新山。
    她脸上没有表现出一丝得意,实事求是地说:“现在排水渠流通不够顺畅,最好再从垄沟口挖出水道,帮助排水。”
    “雨水会带着田里的泥土进渠沟,得安排人疏通渠沟。”
    “雨水量太大,沟渠太小,排水速度太慢了,不能坐以待毙,得尽可能扩大排水。”
    “大伯,人手不够。”
    赵新山上火上得满嘴燎泡,无力地闭了闭眼,又睁开,哑着嗓子道:“走,去大队部。”
    十分钟后,大队的喇叭响起,赵新山沙哑的声音响彻全村:“全体社员注意!全体社员注意!咱村的孩子们为咱们的庄稼留了一条活路,排水渠有用!咱们不能放弃!十五岁以上,五十五岁以下的,只要能动,全都到大队集合!”
    “我再重复一遍……到大队集合!”
    第54章 (加了点内容)
    滂沱大雨下, 全村男女老少都披着蓑衣拿着工具在大队大院儿集合,知青也不例外。
    赵新山举着喇叭,吃力地发出声音,大声动员:“赵村儿大队的社员们——庄稼毁了, 明年就没有粮没有种——我们必须团结起来——不能放弃——”
    底下一片愁云惨淡。
    许副队长和牛会计站在他身后, 也全都神情忧愁。
    接连不断地大雨浇灭了他们的心气儿, 现在村子里都四处是水, 流不出去,根本流不出去……
    没有人知道有没有救, 努力有没有用, 他们只是麻木地听着大队的召唤出现在这里。
    赵新山的嗓子几乎喊不出话来, 赵柯走到他身边, “大队长,我来吧……”
    赵新山的声音停下,低头看着赵柯。
    这喇叭不止是喇叭,更意味着新老对撞的天平开始偏移, 权力、声望、观念……
    所有社员都在看着他们, 雨还在下,赵新山的耳边没有其他声音,眼睛只能看见赵柯的脸,静得仿佛世界都停摆。
    他们都“老”了,他们都没有足够的眼界和不断向前的进取心,他们太过抱守成规, 太得过且过……
    世界是所有人的, 但归根结底是年轻人的, 未来和希望寄托在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身上。
    他们不能永远做恶人, 阻碍年轻人带领村子变得更好的步伐。
    缓慢的……
    赵新山让步了, 他走下了方凳,交接了喇叭。
    那一瞬间,他整个人既有终将被时代洪流遗忘的无力,又有对未来远景的无限期望。
    赵新山又充满迷茫,他还能为这个村子做什么呢?
    “各位社员!”
    赵柯站上高处,就直奔主题,“排水渠的可行性,只要亲眼看过,就不需要再证实!现在,田里的情况是,很大一部分庄稼被雨水淹了,但是还没死,我们的排水渠即便已经出现淤堵,依然行使着它的作用!”
    “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但那重要吗?不重要!它早晚会停!”
    “大家什么苦日子没过过?最次不过是今年秋冬、明年春天难熬点儿!”
    “苗还没死呢!难道要蹲家里等它死吗?!振作起来!能保种我们就保种,多保一亩地,我们就赚一亩地的粮!就少饿一顿肚子!”
    “我们辛辛苦苦挖排水渠,你们摆什么丧气样儿?!想去求爷爷告奶奶地讨饭吗!我们可不想!我们不会放弃!”
    一呼百应。
    赵村儿的年轻人们纷纷举着工具喊:“对!我们不想讨饭!我们绝对不放弃!”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还能生龙活虎,似乎困难打不到他们,永远都可以一往无前。
    村里其他社员们看着他们,心生羡慕。
    他们批评年轻人莽撞,瞎胡闹,不懂事,又何尝不是否定曾经的自己?
    而且讽刺的是,他们人还未老,就已经裹足不前。
    用他们常说的话,他们连一群孩子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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