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怎么忽悠,对面的人一般不会不舒服,顶多是好气又好笑。
    而眼下,赵柯就一个目的:赊猪崽。
    赵柯又拿出她那套“资源置换,互利共赢”的磕儿,“我们大队就是小打小闹,实力肯定比不上县养猪场,市场广阔,咱们本来就是所属关系,同根同源,合作才能共赢。”
    “没有人想要这个机会,只是为了多养两头猪,无论是扩大规模、进行科学转型,还是形成产业链,肯定是想有更大的发展。”
    张场长点头。
    她这么说,明显不是不知道培训的好处。
    赵柯持续发力:“我们大队现在有一定的实力,公社又大力扶持,同时又有其他兄弟大队作为储备资源,很多东西我们都可以自给自足,循环利用,并不是要占县养猪场的便宜。”
    “赊猪崽只是一笔小钱,却是县养猪场和我们赵村儿大队养猪场之间的重要桥梁,用一个纽带将我们两个养猪场联结在一起,更方便我们后续合作。”
    “没有县养猪场,还有别的养猪场,但是我们大队私心里,并不愿意舍亲求远,我们是希望和县养猪场携手共进的;当然还有更次的情况,别的养猪场也没有,但有我们有公社的支持,我们大队的养猪场只是走得慢一些,绝对不会发展不起来。”
    “培训之后的交流分享是我们大队初步的诚意,如果后续的合作建立,我们公社也可以在饲料的原料提供上给予一些让步,再往深远一些看,县养猪场如果想要转型,形成一个更大的产业链,应该也需要一个可靠的猪肉供应吧?”
    张场长越听越专注,表情也越来越严肃。
    “张场长,我们之间的合作,其实大有可为。”赵柯最后轻声问一句,“那么,县养猪场是不是也要表示出一些诚意?”
    张场长陷入沉思。
    石头听得目瞪口呆。
    没钱,赊个猪崽,能说出这么多吗?
    而且,赵主任一开始不是不知道他们拿到培训名额了吗?
    赵新山也服,但他听多了,承受能力强一些,还能分出精神来碰一碰石头,提醒他注意表情,别扯后腿。
    石头赶紧合上嘴巴,抿紧。
    整个场长办公室安静极了。
    石头紧张地咽了一口水,声音他听得清清楚楚,吓得他以为吵到其他人,赶紧小心地打量。
    没有人注意他。
    石头绷紧神经。
    张场长终于出声,“你们大队的养猪场打算赊多少猪崽?”
    赵新山和石头看向赵柯。
    大队来之前商量过,如果拿到公社的砖钱,就买四十到五十只猪崽。
    然而赵柯开口就是“一百”。
    张场长险些坐不住,“多少?!”
    赵新山和石头也都震惊地看着赵柯。
    一百?!
    疯了吗?
    赵柯平静地重复:“一百。”
    天不热,竟然出了些汗。
    张场长摸向衣兜里的手绢,又松开,没拿出来擦汗,忍不住嘲道:“你们一个大队,才几个人,心挺野啊……”
    赵新山控制着没点头。
    他们大队那几个人,要真养这么多猪,心是挺野。
    赵柯很淡定,“人总要要梦想嘛。”
    张场长看着她的眼神,怀疑中带着一丝警惕:“这么养下去,你们大队养猪场的规模,很快就要追上县养猪场了……”
    他怎么觉得他们的梦想是“干翻县养猪场,取而代之”呢?
    赵柯一脸正气,高觉悟道:“我们国家是广阔的,我们都是在为国家和集体创造效益,是在响应国家‘恢复经济’‘大力养猪’的号召,是为了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绝对不能损害国家和集体的利益。”
    张场长:“……”
    行吧。
    事实上,即便现在的产业基本都是国营和集体所有,产品只能提供给国营的饭店、供销社或者百货大楼……市场也是广阔的,且会随着经济的发展,人们生活水平的提升,越来越广阔。
    不管是赵村儿大队的养猪场,还是县养猪场,根本就吃不下。
    张场长深吸一口气,松口:“县养猪场现在没有那么多猪崽。”
    他们县养猪场在整个市里,发展规模数得上第一,但统共也就两百多头猪,还不是同一批,是两年的猪。
    为了培养品质更好的猪出来,种猪养了十几头,也不是都能顺利地同时期揣上崽的。
    今年春天都算是不错的了,现在有七头母猪下崽了,还有三头正揣着。
    “县养猪场挑走一批猪崽饲养,剩下的只有五十多只。”
    赵新山看着赵柯,喜气止不住,赊五十多只猪崽,也行啊。
    赵柯说“一百”,就要一百,“我听方哥说,还有三头母猪怀着呢。”
    这个老方!
    张场长道:“去了我们自留的,也不够。”
    “还能配种吗?到七八月也行。除了要卖的,我们大队还想要几只不劁的种猪。”
    张场长听完,还是怀疑他们想要取代县养猪场。
    他也很想替母猪发声。
    她要累死母猪吗?
    母猪的命不是命吗?
    “非得一百吗?太多了。”
    赵柯看出他是真为难,便退一步,“六十也行,不过我想帮我们公社赊三个月的猪粪做肥料。”
    赵村儿大队养的猪多起来,粪肥自给基本够用,但不能他们吃肉,别的大队干瞅着,好歹喝喝汤。
    而张场长脸上的表情很木。
    猪粪也赊。
    老方有一点没说错,她确实很有本事。
    这谁听谁不懵?
    偏偏他还很心动。
    张场长口干舌燥,端起茶杯想要喝一口,发现已经空了,只得又放下。
    还得拖延一下,仔细琢磨琢磨。
    张场长道:“这个事情,得跟讨论一下,明天你们过来,给你们答复,可以吗?”
    赵柯答应得爽快,“我跟县革委会也打过些交道,有问题,随时叫我,我们就住在招待所。”
    她还跟革委会打交道……
    张场长猛地想起报纸上说的,双山公社种白菜渡过涝灾,背后就是她提出并且先期游说的。
    有预感,要答应了。
    张场长浑身湿淋淋的,有种刚从水里游了好几圈儿才捞出来的无力,“行。”
    赵柯三人空手离开养猪场。
    刘志刚送他们,还挺奇怪,“妹砸,没买猪崽吗?”
    赵柯笑得十分无害,“数量有点多,还得再商量一下。”
    刘志刚立即邀请:“那你们今天不走了吗?去家里吃呗!”
    赵柯找了个借口婉拒:“提前约好了人,今天不行了,下回,下回一定。”
    刘志刚遗憾。
    赵柯问:“拖拉机能停在养猪场吗?离得近,我们走回去。”
    “可以,晚上有人巡逻,丢不了,推进来吧。”
    石头马上撸袖子。
    刘志刚也帮忙,没用赵柯伸手。
    三人跟刘志刚道别,步行回县里。
    石头还处于大脑超负荷之中,运转缓慢,语速也慢,“赵主任,能赊到吗?”
    赵柯道:“不知道。”
    没有确切的回复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
    赵新山问:“参加培训的好处,真要分出去?咱们自己搞也行吧?”
    赵柯泼一盆冷水,帮他清醒一下,“大伯,咱们现在为了省点儿柴油钱,步行回去呢。”
    别人也就算了,他怎么也跟着头脑发热呢?
    赵新山一僵,终于想起来,他们还穷得给社员们打欠条呢。
    “吁……”
    赵新山冷静了,问:“时间还早,咱们回招待所等着?”
    “一时半会儿没人找我,闲着也是闲着,去看看玻璃。”
    石头问:“看玻璃干啥?玻璃不少钱呢。”
    “学校盖好,如果能按上玻璃窗,娃娃们白天上课,多亮堂。”赵柯描述了一下那画面,“窗明几净,天儿晴的时候,光从玻璃窗洒进教室,应该是金色的吧?”
    石头想象着,“那得多舒服啊……”
    学校都要用盖砖,按玻璃有啥不行的?
    赵新山没啥不敢想的,“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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