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听闻江月琴说就要出发了, 高兴的很, 连连点头:“去的, 去的, 那丫头这几天上山陪她爷爷了,我这就去叫她下来收拾东西跟你走。”
    “那行, 那就明天,我叫了三轮车,明天早上五点,先去我外婆家结两个人,坐六点半的车去邻市。”坐山轮车就不能走渡口了,要绕很长一段山路到隔壁乡,江月琴的外婆家就在隔壁乡。
    江月琴确定了江柠会去,也是喜滋滋的。
    江妈吃完饭,也不去地里了,拿了草帽赶紧往山上走。
    江柠还在山上的小屋里写作,刚寄出去了四万稿子,也不知道能不能中,若不能中,就只能换个杂志继续投。
    她对写作是很有信心的,不说她前世在工作之余还出版了好几本作品,平时工作中所需的报告文学也没少写,文笔早就练出来了,对文章的节奏、剧情的把控,设置的包袱,都很是有数。
    前世若不是当了公务猿,又幸运了抱上了领导的大腿,她其实还挺想全职写作的。
    江妈跑的一头汗,爬到山腰上时,看到的便是江柠趴在小屋的饭桌上,认真写作的场景。
    她走上前去,一把抓住江柠的胳膊:“走,跟我下去。”
    江柠写的太投入,没有注意到江妈的到来,在察觉到桌前的阴影时,胳膊已经被江妈抓住。
    她用力的挣扎,想要甩开江妈钳住她的大手:“妈,你干嘛?你先松开我!”
    江妈拽着她:“别写这些没用的玩意儿了,刚刚月琴来跟我说了,明天就走,你把衣服收一收,明天早上五点的车。”
    江妈伸手就想把江柠写的东西给扔了,她不想让江柠继续读书,看到她还在看书写字就知道她还没放弃,心里有气。
    江柠眼疾手快,一手抓住自己写了好几张的信纸,往江爷爷床的蚊帐上一扔,给扔到蚊帐顶上了,江妈一时也拿不到。
    江柠说:“你别拽我,我自己走。”
    江妈料想江柠也跑不出她的手心,便撒开手:“你要早这么懂事不就好了?”
    她心里觉得以后老了可能靠不上这个女儿了,便想着让她多挣几年钱,她好言好语地说:“我也不是不让你念书,你两个哥哥读高中,一年三千块钱,再加上你,一年少说也要四千五,这我都还没算生活费,家里哪里有这个钱?你出去打一年工,你一个月工资两百,一年就是两千四,这个钱你拿回来,去读书,我不拦着你。”
    她是打定主意不让江柠多花一分钱的,两千四要一分不少的带回来,至于明年她读不读书,书歇都歇了,当然是继续打工了。
    但这并不妨碍她此时哄着江柠。
    江妈叹道:“你说我偏心你两个哥哥,我也承认,你以后是嫁出去的,我以后还要他们养老,我不偏着他们偏着谁?我要顾着你两个哥哥,是真顾不上你,要我说,你要真想念书,趁现在年纪小,多打两年工,把大学的费用一起挣了,不然你高中毕业,考了大学,想让我们掏钱是不可能的,我供你两个哥哥都供不起了。”
    江妈说:“你好好想想我的话对不对!”
    “你也别怪我让你去打工,我把你养到十五岁,念了这么多年书,人家姑娘十一二岁就跟他们爸爸妈妈去厂里干服装,那马达机器快,手一下子来不及,就被针戳好几个窟窿,你问问村里那些做服装的姑娘,哪个手指头没被戳过洞的。”江妈把江柠和村里的姑娘们做对比,以此来证明她对江柠有多好。
    江柠慢慢地收拾着自己的衣服。
    山上的衣服都是她往年的,全都穿小穿破了的,可是没办法,她本来衣服就没两套,这几天在山上只能把自己以前的小衣服拿出来改了改,套在身上。
    好在她人瘦,现在还是夏天,勉强也能套的进去。
    江妈看到她这慢吞吞的模样就来气,伸手就把她衣服抢了去,团吧团吧往袋子里一塞:“收拾两件衣服都这么慢,你要真去了厂里,不到三天你这手就要给针戳穿了,还好是当服务员。”
    她做事的动作和她说话一样干脆利索,又嘱咐她:“人在外面,嘴巴要甜一点,不要怕吃苦,什么活都要抢着干人家才喜欢你,你看月琴干活多利索,这才干了几年?就升了领班。”
    江柠在她收拾衣服的时候,把自己写的那几张稿子也折起来放口袋里了,江妈见就是几张纸,也没说什么,伸手把门关上锁了,钥匙就插在江爷爷常放的墙缝里。
    这个点,江爷爷又去巡山了。
    见江柠杵在那里跟木头人一样,江妈气的又扯了她一把:“走了!”又风风火火的下山。
    江柠和江妈,就像是水与火。
    江柠就是那静谧流淌的水,江妈就像那烈烈灼人的火,两人一前一后,形成极为鲜明的对比。
    到了家,江妈又进江柠房间,帮她收拾了冬衣和她的日用品,装在蛇皮袋中,还给她用空罐头瓶,给她装了一瓶水,一袋子锅巴,“家里没钱,我也不给你钱了,你这些日子不是卖了小龙虾吗?火车票自己买,路上也别买吃的了,泡点锅巴吃比饭还顶饿,到了那边,那边是饭店,每天的剩饭剩菜就够你们吃饱了。”
    农村的土灶,锅底总会留些锅巴,江家日常就有炕锅巴的习惯,怕江松江柏在学校吃不饱,江爸江妈每天都会烤两锅锅巴,留起来给江松江柏带到学校去吃。
    江爷爷也会给江柠烤锅巴。
    见江柠一直不出声,气的江妈用食指戳江柠的额头:“跟你讲话你听到没有?就你这样三棍子闷不出一个屁,我真不知道你以后能干啥?这还好是在家里,以后要是去了婆家,真是被人打死了都不晓得吱声的,一天到晚就知道跟我杠。”
    知道江柠愿意去打工后,江妈气也顺了,为了让江柠以后都把钱拿回家里,江妈此时也是跟江柠好好说话。
    “人在外面机灵点听到没有?别一天到晚傻傻的,人家讲什么你都听,也别出去鬼混听到没?我要是听到哪个讲你出去鬼混,回来看我不把你腿打断!”江妈严厉的叮嘱她:“尤其是不能跟男的出去,听见没?”
    这出去打工的小姑娘,最不好的一点,就是容易被外面男的哄了去,一个两个的,十八九岁就跟外面男的好上了,江妈还想多留江柠两年,自然是严厉阻止她在外面谈恋爱的事。
    还好这回出去是当服务员,听月琴说都是女服务员,只要女的,不然要是和男的混在一起,再被人一哄,真是防不胜防。
    尤其是在厂里打工的,男的女的混在一起,又没个人看着,可不就容易被人哄了去吗?
    想到此,江妈越发觉得当服务员好了。
    下午江妈怕江柠跑了,一直留在家里看着江柠,没去地里,江柠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直在写作。
    江妈见江柠终于任命了,心下稍松。
    傍晚的时候江月琴又来了江家一趟,和江柠确认行程和时间,见江妈真的说通了江柠,喜的脸上都是笑意,对江妈说:“婶子你放心吧,都一个村的,我肯定会照顾柠柠的!”又甜甜的对江柠说:“柠柠,明天早上五点,你来我家门口,别迟到了啊!”
    隔壁乡的汽车是六点半发车,太迟就赶不上车了,她还有两个人要接呢。
    此时正是吃饭时间,江妈还想留江月琴吃饭呢,江月琴也不客气,就真的坐下了,江妈就催促江柠赶紧去做饭,“你上次烧的那干锅河蚌田螺挺好吃,就整那个!”反正这东西不值钱。
    江柠不想去,正好江爸回来了,裤腿上都是泥,除了一筐小龙虾外,手里用稻草拎着一条差不多两斤重的黑鱼。
    见江月琴来了,就打了声招呼:“月琴来啦?”
    江妈满脸是笑地说:“月琴明天早上就走了,是来喊柠柠的,明天早上五点的车。”
    江爸闻言沉默了一下,放下手中的筐:“刚好在河滩上抓了一条草鱼,我给你们做草鱼吃,月琴也别走了,一起吃。”
    江柠喜欢吃鱼,之前就跟江爸说过酸菜鱼的做法,去隔壁大伯娘那借了一叠酸菜回来。
    农村人烧鱼都是很简单的两边煎一煎,然后加水喝调料煮熟就行。
    江月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将鱼片成薄片,尤其是江爸的刀工,还相当不错。
    她看着江爸先将鱼片腌制了,又将鱼头鱼骨煎香,鱼片洗过后,居然还放了蛋清,她还从没见过这种做法。
    江柠还在一旁指挥江爸:“把酸菜放入锅中炒一下,去去水汽。”
    最后一盆鱼烧好,江月琴以为这就结束了,没想到江柠又指挥江爸将蒜泥、干辣椒段、白芝麻、蒜叶、花椒洒在捞起来的鱼片上,用热油浇了上去,顿时霸道的香味就激发出来,闻的江月琴连连赞叹:“乖乖隆地咚,二叔的手艺也太好了,我头一次知道鱼还能这么烧啊!”
    江柠就突然侧脸看着她问道:“你不是在饭店当服务员吗?不会连酸菜鱼都不知道吧?”
    江月琴一个农村姑娘被带出去,虽然在灯红酒绿的夜总会待着,吃住却都是有人安排好的,平时都不给她们出去,要不是江月琴在那待的时间长了,说要回家带几个小姐妹过去,年中哪里回的来?
    且她们都是晚上上班,白天睡觉,她赚的钱都省下来带回家给她爸妈了,自己根本就没去正经饭店里吃过饭,即使吃饭也都是是在小吃摊上,或是盒饭,哪里会知道酸菜鱼?
    她一时被问住,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们饭店卖的都是洋酒……,对!洋酒,那都是外国人喝的,菜当然也是外国菜!洋菜你懂不懂?外国人那吃的都是牛排,薯条!”
    她们夜总会还真有牛排和薯条,她还吃过呢,是客人剩下的,她偷偷尝过。
    她得意地抬起下巴:“牛排、薯条,你吃过吗?”
    “真厉害!”江柠有些好奇地问:“那你们饭店一定很有名了,叫什么名字啊?”
    “巴……巴黎大饭店!”说到‘巴黎’二字,她下巴扬的更高了。
    “嗯。”江柠点点头,突然问她:“不是叫小巴黎夜总会吗?”
    “你上次跟我讲叫小巴黎夜总会的。”她歪头疑惑地问江爸:“爸,夜总会是什么意思啊?”
    第21章 21
    江爸虽然只是在工地打工, 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这年代各种夜总会、卡拉ok、歌舞厅等场所十分盛行,若说卡拉ok和歌舞厅还是年轻人喜欢去唱歌跳舞的地方的话, 那夜总会代表的完全就是另一种意思。
    江爸问道:“什么小巴黎夜总会?”
    “就是我要去打工的地方呀。”江柠一副没见过世面乡下小土妞的模样, 朝江月琴笑了笑:“月琴姐和我说了,那地方可漂亮了, 灯红酒绿,金碧辉煌,月琴姐说,她们姑娘挣的多的,一个月能挣七八百呢, 你看这次月琴姐回来不就带回来五千块?半年就挣了五千块,月琴姐说有些大老板就喜欢我这样的。”
    江月琴快疯了, 整个人有种被拆穿后无措的愣在那里,她想让江柠闭嘴别说了, 面对着江爸质问的眼神,连连摇头:“不是……不是……我没有……不是我说的……”
    江柠脸上依然是一派天真和好奇,问江爸:“爸,为什么会有大老板喜欢我这样的啊?”
    她的头发经过暑假一个月的生长,已经长了一些, 依然参差不齐, 许是这段时间每日去抓龙虾, 卖龙虾, 即使戴着帽子, 也依然晒黑了些许, 才刚开始窜个子的身体,削瘦矮小, 脸上一团懵懂的稚气。
    江爸皱着眉头问江月琴:“柠柠说的是真的吗?你是在小巴黎夜总会工作?”
    江月琴慌乱的摇头大叫:“不是不是不是?你他~妈的到底去不去?不去拉倒!是你妈来求我带你去的,又不是我让你去的!”她突然狠狠一甩手,赶忙跑出去了,一路跑回家,心跳的十分厉害。
    她怕江爸江妈把她在夜总会坐台的事情说出去。
    这事她做是一回事,可被别人知道又是另一回事,她还要嫁人呢,被别人知道,她还怎么嫁人?
    她心慌的厉害,又不知道跟谁说,原本把江柠带去,只要江柠也进了那地方,和她就是一伙的,她自然不敢回来胡乱说什么,可现在不一样了,他们知道了。
    为避免夜长梦多,她回去就拎起行李,要现在马上动身离开,可她家定的三轮车是明天早上,现在走,就只能走渡口要走很长的路才能到炭山,只有到炭山,才有车去镇上,可去了镇上,离她外婆家的乡又差了很大距离。
    她拎着行李刚出门,就有她同房的婶子和她打招呼:“月琴,你拎着包干啥?不是明早走吗?咋现在就拎包出来了?”
    江月琴还站在路口两边张望,想看着往哪边走呢,江妈就已经赶了过来,揪起她的卷毛,唰唰两个大巴掌就扇了过去:“你个黑了心肝的娼妇,自己在那什么夜总会做鸡,回来骗我们说当什么服务员,还想把我家柠柠往那地方带,你这心都是黑的!”
    江妈的身高在全村女人中都排的进前三,体格壮,手劲极大,她打人向来都是铺天盖地式的,一顿巴掌下来,把江月琴都扇懵了。
    江月琴即使穿着高跟鞋,身高都没有江妈高,更别说这些年在那地方呆着,没再干农活,哪里是江妈的对手。
    可毕竟在江月琴家门口,她爸妈和弟弟闻声都赶了出来,要来拉江妈:“这是在干什么?好好的干嘛要打人?”
    江月琴父亲见江妈实在彪悍,赶忙回去拿了锄头出来,出来就看到也急忙赶过来的江爸。
    江爸外号‘大个子’,全村第一高,人也生的健壮,光是往那一杵都很有压迫力,江月琴爸爸都不到江爸肩膀高。
    他拎着锄头不敢上前,只大声喊:“大个子,你快拉拉你家爱莲,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打起来了?都是亲戚,有话好好说!”
    江妈对着江月琴又是一顿扇,头发都揪下来一大把,脸上全是怒气:“你家月琴在外头当鸡,我不信你们当父母的一点不晓得!晓得这黑心肝的在歪头当鸡,还想把我女儿往那地方带,你们一家都黑了心肝!”她一把推开江月琴,又去打江月琴妈妈。
    农村妇女大家扯头花,一般都是有来有往,很少有像江妈这样碾压式一边倒的。
    江柠也赶了过来,见江月琴弟弟拿了石头要往江妈头上砸,跑着冲过去,一脚将他撞到沟渠里。
    沟渠里之前被抽水机抽过水,此时抽水机哪怕停了,里面依然有小半沟渠的水,江月琴弟弟一下子被撞进去,吓了他妈一大跳,哭着喊道:“别打了!别打了!”
    这边是大房聚居区,听到动静一个个都出来拉偏架,有些还端着饭碗。
    大房的人都非常团结,自然是帮江月琴一家去拉江妈的,江爸见这么多人去拉江妈,也加入进来。
    江爸的压迫感实在太强了,村里身高普遍不高的妇女们不敢拉江爸,也不敢太拉偏架了,实在是江大伯和江大伯娘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些三房的人。
    江大伯娘矮矮胖胖,一看就是没有战斗力的样子,可江大伯和江爸一样孔武有力。
    江月琴之前被江妈猛地推倒摔在地上,摔的不轻,关键的是,她脚扭了,只能被江妈压在身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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