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乐顾着和师父说起他最近研究出来的新菜式,正欲起身回自己的座位时,便发现容清棠一侧是师娘,另一侧是卫时舟。他只得默默坐在卫时舟和怀文中间那个空座。
    怀乐这才发现有妹夫了也有不好的时候。
    比如以往师妹旁边总有一个位置是他的,如今也只得让给另一个人。
    但看在卫时舟似乎对师妹还不错的份儿上,他觉得这也可以接受。
    知道容清棠两日前才在雨隐楼吃过不少辣味菜肴了,今日怀荆和温兰便做了些江南菜,清爽可口,咸中带甜,是另一番鲜美滋味。
    席上怀荆随意问了问卫时舟的情况,像是所有父亲都会问未来女婿的那样。
    但知道他身份特殊,怀荆没有问得太深太细。
    容清棠在旁边安静地听着,见师父没有问他们为何这么快便定下了成婚的事,卫时舟也一直没有提起两年之约,她有些疑惑。
    怎么和她来之前预想的不一样?
    用完膳后,容清棠还没来得及和卫时舟说上一句话,便被师娘叫着往后院的方向走去。
    她悄悄回头,只看见卫时舟也正跟着师父往外走。
    容清棠忽然便有些紧张了起来。
    她恍惚间觉得,好像真是自己的未婚夫君来家里见父母和兄长,饭后他再被父亲叫去问话叮嘱。
    毕竟这架势,怎么看都像是要问话的。
    可她还没想好该如何跟师娘解释她与卫时舟这么快便决定结为夫妻的事,也不知道师父会问卫时舟些什么。
    只剩下怀乐和怀文无事一身轻,见状,怀乐忍不住笑着问怀文:“你说,师妹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妹夫其实很喜欢她?”
    怀文瞥了他一眼,问:“怎么看出来的?”
    怀乐立即道:“我好歹也做了几年生意了,见过多少人啊?妹夫那眼神,可能也就师妹还看不出来。”
    “师娘总说我在这些事上不开窍,我看啊,师妹才是还没开窍的那个。”
    怀文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提醒道:“别没大没小的,他是一国之君。”
    “放心,我知道分寸。”
    怀乐:“但我怎么觉得,比起那个身份,他好像更想当我们的妹夫?”
    怀文眉心微蹙,“慎言。”
    无论事实如何,有些话都不适合拿到明面上来说。
    尤其那人还是一国之君,稍有不慎,这话若传进有心人耳里,不仅对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无益,容清棠还可能被朝臣安上惑主的罪名。
    帝王的深情,可以是保护,也可以是催命符。
    *
    温兰带着容清棠一起在后院的一处园子里赏花。
    “怀文说,陛下告诉他,你母亲当年很喜欢这个园子。”
    听师娘这么说,容清棠有些疑惑。
    连她都没见过母亲,卫时舟怎么会知道她母亲的喜好?莫非父亲连这也告诉他了?
    容清棠环顾四周,发现园子里种着很多不同品种的海棠树,她的母亲也的确独爱海棠花。
    “这些海棠树……是当年留下来的吗?还是新栽的?”她轻声问。
    温兰温柔地抚了抚她的手背,“是以前就有的,看长势,这么多年来应一直有人照料着。”
    父亲为她做的秋千还在,母亲喜欢的海棠树也还长得很好。没想到这么多年不曾住人的老宅竟还留着以前的痕迹。
    未住人的宅子本应会年久失修,荒废下来,容清棠不难猜出是谁一直做着这些,将它完好地保留了下来。
    以前或许是与父亲志同道合,惺惺相惜的太上皇,后来便应是感怀师恩的卫时舟。
    见她沉默着似是在想什么,温兰柔声问道:“他待你好吗?”
    容清棠怔了怔,意识到师娘是在问什么,如实答道:“很好。”
    顿了顿,她又重复道:“他待我很好。”
    无论是因为她的父亲还是因为两年之约,卫时舟都待她很好。
    “那我便放心了。”温兰轻声说。
    “成婚后若他待你不好,也别委屈自己,要和我们说。”
    “师父师娘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一人在深宫中吃苦。”
    雨隐楼的生意遍及各地,这么多年来,怀荆与她从不害人,却也从没忘记过培养足以自保的实力。
    皇家的确尊贵,但他们捧在手心里的至宝也不容伤害。
    谢家那小儿只是残了一条腿,还远远不够。
    见师娘没有问那个她还不知道该怎么答的问题,容清棠不自觉地问:“您不担心太快了吗?”
    温兰笑了笑,反问道:“你可想清楚了?”
    容清棠点了点头。
    “那便是了,”温兰眸中满是柔和的爱护之意,“你既已做下了决定,我和你师父便只会全力支持你。”
    “一年前,我病了那一场,没能赶来长安,后来才知道谢家那个让你受了那么大的委屈。”
    谢闻锦大醉几日,容清棠在新婚之夜独守空房之事在长安城中闹得沸沸扬扬,远在江南的温兰和怀荆收到消息后急怒交加。
    赶来长安后,他们知道容清棠已经给这段婚姻定下了一年的期限,再心疼却也只能由着她去。
    让他们觉得意外的是,容清棠的确有些仓促地便定下了嫁入皇宫的事。
    “这回我跟你师父收到信后便立即启程了,就是想试试,看能不能先见一见他。”
    只是他们没想到,皇帝会和容清棠一起来见他们,还带了见面礼,俨然一副未来女婿的模样。
    明知自己和卫时舟之间只是假夫妻,但容清棠还是忍不住问:“见过之后,您觉得他如何?”
    温兰侧首望着她,问:“你觉得他如何?”
    容清棠被问得一愣。
    过了会儿,她才轻声道:“他很好。”
    不知为何,容清棠发觉自己的耳尖慢慢有些发热。
    温兰唇角带着温柔的笑意,“既然你觉得他很好,待你也不错,那师娘也会觉得他好。”
    容清棠细细地思索着师娘的这句话。
    两人又一起在园子里走了会儿,温兰温声叮嘱着容清棠很多与大婚有关的事。
    上回她没能赶上送容清棠出嫁,这回温兰想更加面面俱到一些。
    容清棠终究还是没有解释表面夫妻的事,只像是待嫁的女儿一样认真地听着师娘的嘱咐。
    不知不觉走到师娘和师父住的院子时,容清棠被带进了师娘的房中。
    温兰拿出一个容清棠有些眼熟的箱子,让她在自己身旁坐下后才把箱子打开。
    看见那箱子里果然又是店契和银票等,容清棠连忙道:“师娘,不必了……”
    温兰朝她摇了摇头,温声说:“怎么能不必呢?”
    “女儿出嫁,哪儿有不准备嫁妆的。”
    容清棠欲言又止。
    当初她嫁给谢闻锦之前,师父和师娘已让怀文师兄把嫁妆带给了她。再加上父亲准备的那份嫁妆,即便不算上容清棠自己的卖画所得,她手头也实在已有了一大笔钱。
    温兰知道她在想什么,解释道:“傻孩子,无论第几回,师父和师娘都不会随意对待。”
    甚至因为又过了一年,雨隐楼的盈利又上浮了不少,他们给容清棠准备的嫁妆也比上回更多。
    无论嫁不嫁人,女子手里有钱,不必向自己的夫君摊手,说话做事也能更有底气一些。
    虽说即将娶走他们掌上明珠的是一国之君,容清棠即将成为皇后,在吃穿用度上应不会差,但他们总想多为她备着些。
    “我和你师父不曾生育孩子,你和你几个师兄便是我们的子女。而在你们之中,我们最疼爱也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
    容清棠自幼乖巧漂亮,粉雕玉琢的招人喜欢,却身体不好,又先后失恃失怙,格外让人心疼。
    “师娘。”容清棠的声音有些哽咽。
    果然,她哪里需要委屈自己在安王府里受人冷待呢?
    她身边已有这么多充盈而真挚的爱。
    另一边。
    卫时舟也正和容清棠的师父怀荆谈话。
    怀荆没有迂回,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对我们家这姑娘早有心思了吧?”
    卫时舟没有隐瞒,认真道:“自十一岁那年起,晚辈便把清棠放在了心里。”
    怀荆蹙了蹙眉。
    卫时舟十一岁那年,清棠应是九岁。那年清棠和她父亲一起在黔州赈济灾民,还在饥荒中救下了群青和柔蓝他们。
    原来卫时舟早在那年就认识清棠了?
    他没有深问此事,而是沉声道:“所以你便骗着她与你成婚。”
    不是问句,怀荆已可以确认。
    卫时舟承认道:“我们约定了两年之期,无论何时,若她想离开,晚辈绝不会阻拦。”
    “我知道你是容煜最好的学生,即位以来也为国为民做了不少实事,但我却没那么信你。因为你本可以循序渐进地与清棠培养感情,却选择先用婚姻套着她。”
    “若你食言,违背了与她之间的约定,或是你像谢家那混账一样伤了她,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会将她带走。”
    卫时舟没有解释自己为何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容清棠留在自己身边,他拱手允诺道:“若晚辈让她伤心,定当以命相偿。”
    他这话说得重,怀荆蹙了蹙眉,却没有因此心软。
    皇帝的命是贵命,但他们家的女儿也并非草芥。
    “若两年之后她心里仍然没有你,你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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