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真好哄。长孙氏暗自失笑。李世民松了口气,他说的是真心话, 承乾这次的差事办得确实漂亮,处处可见小心机, 唯一的不好就是过于稚气随性了点,却也无妨, 不是什么大事。
    李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略有些担忧:“不是说高句丽素来不太安分吗?就这么让他们自由行动, 真的没问题?”
    李承乾哼哧一声, 手掌轻轻拍在李泰脑袋上:“想什么呢,他们再不安分,这也是在我们的地盘,不是他高句丽国内。即便有什么心思也得全部给我憋回去。
    “再说,只是我不安排行程,不代表咱们完全放手。你与其操这些闲心, 还不如想想下午想跟谁一队,打什么位子呢。”
    李承乾兴致勃勃说起蹴鞠之事来,全然不觉得使团们在大唐都城有什么好担心,然后他很快就被打脸了。
    刚吃完饭回到东宫,就有人来报:“高句丽主使高大阳被人在头上开了个瓢,晕过去了。”
    李承乾:!!!
    蹴鞠到底没蹴成,李承乾紧急带着太医署医正赶往鸿胪客馆。他也明白,外国来使在我国受伤意味着什么,伤势若轻,还有转圜余地;伤势若重,恐怕问题就大了。
    此时鸿胪客馆中,百济新罗避而不出,高句丽的院子里却已然乱成一锅粥,还未入内便听闻七嘴八舌的吵闹声,多是高句丽方在宣泄着他们的愤怒,见李承乾前来,众人暂且歇了言语。
    高大阳靠在一边,已经醒来,头也做了初步处理,然而纱布上的血迹仍旧清晰可见,整个人恹恹地。李承乾神色沉重,自然先让医正诊治,敷药把脉开方,轻声同李承乾耳语:“伤势虽不能说轻,倒也不算重,卧床休息几日,好生照料,按时换药便可。”
    李承乾微微点头,心中略松了口气,这才看向高句丽使团:“不知贵国高大人今日去了何处,如何受的伤?”
    这是一句简单的问候,却令高句丽使团炸开了锅。
    “怎么受的伤,太子殿下怎么不问问你大唐的子民!”
    “大唐太子殿下,你前几日带我们四处闲逛,领略大唐风土民情,还给我们展现了长安百姓的和睦亲善,朴实淳厚。他们待太子那么好,宛如近邻,我们还以为……还以为……谁知这才过去两日,便出此刁民,直接伤了我国主使的脑袋。”
    “高大人出自王室,为大王亲弟,这回是运气好,卧床休养几日便可,倘若运气不好,倘若那一下砸得再重些呢?高大人……高大人若是出了何等意外,我们如何有脸回国,如何有脸面见大王。”
    ……
    使团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李承乾头疼,见火候差不多了,渊盖苏文出列,制止了几人的吵闹行为,恭敬与李承乾行礼,示意译语官同步翻译。
    “太子殿下,我们抱着友善敬仰之心而来,奉上金银珠玉、奇珍异宝,是为两国交好,为双方子民安稳,我想大唐亦是如此。
    “听闻中原有句话,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因而一位百姓之过不代表大唐之过。我们也不愿此事影响两国邦交,但我国高大人身负重伤,总要有个说法。”
    渊盖苏文指向院中角落,“他们便是行凶者。当时情况紧急,我们一来恐他们再伤了大人,二来也是见他们竟胆敢对大人动手,心生愤怒,便先且将他们抓起来。
    “这等事情若放在我国,这二人早已魂归天外。我们没有直接动手,是念在这是大唐,他们再是可恨,再是有错,也是大唐的子民,长安为大唐都城,不论如何,当由大唐处置。若让我们动手,便有越俎代庖之嫌。
    “还请殿下知道,我们对大唐之诚心天日可鉴,绝无半点私自行刑,损伤大唐国威之意。这二人可由大唐带走,还请大唐能妥善处置,给我们一个交待。”
    李承乾朝角落望去,这才看到那里有两个人,一男一女,彼此依偎,紧紧抱在一起。他女子脸色煞白,浑身发抖,男子面上很是慌乱,却仍旧将女子牢牢护在怀里。
    唐俭上前道:“殿下,先押回去吧。此事究竟如何处置,还需圣人裁决。”
    听到押回去,男子面色大变,他将女子挪到身后,朝李承乾跪下来:“你们押我去,人是我打的,跟我妹妹没关系,她没有动手,不关她的事。”
    此刻他也算听明白了,他打的是高句丽王室,更是此次使团主使。若只是个寻常无赖,他或许还有活路,可偏偏对方身份如此贵重,他还有什么生机。
    可即便早就知道,他依然会出手。他不能让妹妹出事。
    男子深吸一口气,已然做下决定,谁料身后的女子一把推开他:“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跟我哥哥无关,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
    她踉踉跄跄爬过来,爬到高大阳面前:“你要做什么我都答应你,我都给你。你们放过我哥哥,不要抓他。我求你,求求你。”
    一边说一边磕头。
    男子吓了一跳,忙将她拉开:“莺莺,你在做什么,我不许你这么做。”
    “哥,我知道你不愿看着我出事,可同样的,你让我怎么眼睁睁看着你有事。我不能。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如果一定要有个人来承担罪责。我来。”
    她看向李承乾:“你是太子,你说了算对吗?那你抓我吧。抓我一个就够了,别抓我哥。”
    眼中是那么绝望,可就是这绝望之中还带着无尽恳求。恳求他只祸及自身,不要牵连兄长。
    李承乾微微蹙眉:“到底怎么回事!”
    女子有瞬间门的懵逼:“什么?”
    男子最先反应过来,言道:“我们……我们不是长安人,昨日才入京的,花了些银钱借宿在旁人家中,今日是出门买吃食。买完之后,我妹妹见附近卖东西的胡商铺子新奇好看,便多逛了会儿,然后就……就……”
    男子看向高大阳:“他突然跑过来,对我妹妹胡言乱语,动手动脚,还拉着我妹妹要将她掳走,嘴上说些我听不懂的话,我一时情急,这才随便在铺子里摸了个木棍打了他一棍子。我……我……”
    男子咬咬牙,一狠心拉着女子跪下来,“殿下,我们真的是逼不得已。我只想救人没想伤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欺负我妹妹毁了我妹妹的清白。”
    李承乾一张脸瞬间门垮下来,本以为是有人伤了高大阳,他还有些愧疚心虚呢,合着竟是高大阳想要当众强女干!
    李承乾转头,目光凌厉望向高句丽使团:“是这样吗?”
    高句丽使团怒气上涌:“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此事为我们之过?”
    “高大人身为国内王室,想要什么女子不能有,非得要她一个平平无奇的贱民!”
    李承乾一眼扫过去:“你们当时在场,看到全程了吗?”
    使团众人一顿。
    李承乾冷哼:“既未在场,凭什么断定当时情景!”
    他瞄了高大阳与渊盖苏文一眼,转身吩咐身边侍卫:“此事发生在西市,西市人流涌动,在场之人必定不少,全都找过来。”
    渊盖苏文蹙眉:“太子想做什么?”
    李承乾眯眼轻笑:“你不是让我给你们一个交待吗?既然要交待,我总得把事情原委了解清楚吧。你放心,我绝不会听取这兄妹俩一面之词。”
    言下之意,也不会听取你们一面之词。
    渊盖苏文神色一沉,高大阳摸着头哼唧起来,一会儿喊疼一会儿喊晕。
    李承乾只让医正处理,分毫不退,渊盖苏文立时给高大阳使了个眼色,高大阳揉着头道:“他们说得虽是实情,但这里面有误会,我那会儿喝多了,以为是在高句丽我的府上,将她误认成我府中姬妾。更何况,我不过调笑了两句,并未做出什么。”
    “并未做出什么?你没做出什么,是因为你没来得及做便被人家哥哥打晕了,若人家身边没哥哥护着呢?若他哥哥没本事敲晕你呢!你现在只怕什么都做成了。”
    李承乾咬牙切齿,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自己犯罪未遂还怪人家自主防卫?要点脸!
    他翻了个白眼,呵呵两声,转头将兄妹俩拉起来:“走,此事非你们之过,你们是受害者,不必承担责任,我送你们离开。”
    唐俭很是惊讶,忙上前去:“殿下!”
    刚开了个口就被李承乾瞪过来:“你若支持我便听我的;你若想劝我,那就不用说了,把你的话咽回去。反正说了我也是不会听的,何必白费唇舌。”
    唐俭:……
    但见李承乾当真转身就走,高句丽众人又惊又怒。
    “大唐太子殿下,什么叫做他们是受害者,你的意思莫非是我家大人才是罪魁祸首?你看看他们,再看看我家大人,一个毫发无伤,一个头破血流,这等情况,你反而觉得他们无辜,认为我们为祸首?”
    “太子殿下,大人就算有不对,也是喝醉了的缘故。殿下年幼,当还未沾酒,不知喝酒过量之人脑子会糊涂。醉鬼的言行哪里是能受自身控制的,这并不是我家大人的本意。”
    “大人只是误将这位女子认成了府中姬妾而已,若大人当真做了什么,自是我们理亏,该让大人负责,便是纳了她也无妨。可如今大人什么也没做,她半点事都没有,反倒是我家大人,受伤晕厥了好一阵,到得现在仍旧头晕头痛,无法起身。”
    “这般情况,殿下仍要揪着这点不放,而无视我家大人所受之罪吗?这就是你们大唐的待客之道,是你大唐的解决之法,是你们给予的交待吗?殿下是想将此事就这么算了?”
    李承乾脚步停住,缓缓转身:“确实不能就这么算了。”
    高句丽译语官松了口气,原话复述给使团诸人,就在使团众人神色略缓之际,但见李承乾将抱春唤过来耳语吩咐了一番,又命人去取酒。
    待酒拿来,李承乾便接过酒壶闻了闻:“我确实年纪小,还未沾酒,说来我也挺好奇的。经常听人说喝酒误事,现今你们又说喝醉了无法自控。酒这东西当真这么厉害吗?”
    高句丽众人:???
    现在是好奇酒的时候吗?
    他们看向唐俭,你们大唐是不是有毛病,即便再是太子,身份再贵重,也还是个孩子,这么大的事,你们就让一个孩子出面,由他做主?瞧瞧,瞧瞧,你说动他说西,跟玩儿似的,这是解决问题的态度吗?
    唐俭心里苦,他倒是想做主,但他的身份做不了主,只能先安抚再请圣人定夺。可偏偏来了个李承乾,这位是他能管得了的主吗!不是!
    眼见李承乾脸色不对,唐俭就暗道不好,早就偷偷派人去宫里请圣人。他不知李承乾要做什么,但总感觉他的眼神他的语气都十分危险。而试想满城上下,估计也只有圣人能制得住了,否则谁人来了都没用。
    可惜这边请“救兵”的人还没回来,李承乾就眯起眼睛,咕噜灌了好几口,辣得他呛咳半晌,然后笑嘻嘻大喊:“哎呀,真的好晕啊,你们说的果然没错,这玩意会让人无法自控。我真的控制不住我自己了!”
    哗啦,随着话音落,酒壶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稳稳落在高大阳头上。同一时刻,李承乾直冲过去,将高大阳撞击在地,骑在他身上,啪啪一顿乱揍。
    嘴上还不忘道:“诶,这里怎么有只狗啊,好大一只臭狗。”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变化来得太快,李承乾又是攻其不备,谁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因而一击必中。至于高大阳?若说之前在西市是假装晕倒,那么现在被酒壶一砸又被李承乾一撞,直接后脑着地,是真的晕了。
    他晕了,李承乾手下却未留情。
    高句丽众人回过神来,眼中冒火,纷纷上前。李承乾这一年多的武艺也不是白学的,麻溜躲过,又有护卫上前护着他,他越发有恃无恐,呀呀大叫:“呦,原来还有这么多只狗啊,还会叫呢。诶,怎么它们叫得这么凶!”
    李承乾神色一怒,再次上前,抓头发、过肩摔、拳脚并用,也不管什么招式章法,一通乱打。除了渊盖苏文以及几个侍卫,其他使臣武力值并不高。偏偏前者大多被大唐护卫绊住,便是有那么一二个能应对的,也碍于李承乾的身份,不敢下狠手。
    李承乾却毫无顾忌,大杀特杀,没一会儿,使团诸人几乎一大半都挂了彩。
    “李承乾!”
    熟悉的声音响起,李承乾回头便看到眉头紧锁,嘴角猛抽的李世民,他也不惧,反而兴奋高叫:“阿耶快来,我抓到几只狗,黑色的白色的蓝色的青色的都有了。他们还凶我。叫得可凶可凶了!”
    然后回头踩在一只青色狗,哦,不,一位着青衣的高句丽使臣身上:“哼,就算是畜生也得有点眼力见啊,也不看看你小爷我是谁,敢朝我凶叫,今天就让你知道你爷爷的厉害!”
    “李承乾,你给我住手!”
    李承乾扬起小脸摊开手:“我的手没动。”
    李世民:……你的手没动,但你的脚没闲着啊。
    他走到近前,才发现李承乾情况不太对,面色潮红,眼神涣散,身上还带着酒味。李世民一愣:“你喝酒了?你才几岁,喝什么酒,你这是喝了多少!”
    李承乾一张脸十分无辜:“我不想喝,那些高句丽使团让我喝的。诶,对了高句丽使团在哪呢?刚才不还在同我说话呢,怎么屋子里只有狗,他们去哪了?”
    高句丽使团:……好气哦,肺都快气炸了!
    李承乾哼哼两声,耍酒疯嘛,当谁不会呢。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梦中电视剧里耍酒疯的还少了不成!
    他拍拍手,挽住李世民,结果抱了个空。再抱,又抱了个空。
    李承乾蹙眉:“阿耶,你躲我干嘛!”
    李世民:你忒妈抱哪呢,老子在这!
    李承乾晃了晃脑袋,拼命眨眼睛:“阿耶,你怎么学会分身了,一、二、三……天哪,居然有五个阿耶!阿耶,你牛批!哪学得分身术,快教教我。”
    他再伸手一抓,这回终于抓到了李世民:“阿耶,我……我好……头好……”
    晕字还没说出来,身子往前猛地一栽,落入李世民怀里,彻底晕了过去。
    是真的晕了。晕之前心里犹在想,这酒后劲真大。
    梦中电视剧跟小说里还提过古代的酒度数低,醉人性低呢。这忒妈叫度数低,他才喝了小几口。果然电视剧小说误他。他这往后不会是个一杯倒吧。啊啊啊,男人一杯倒,好没出息的!
    李世民又生气又无奈,咬咬牙将李承乾打横抱起来,直接回宫,哪还顾得上其他。
    高句丽使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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