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走, 天子就没吃饭的心了, 本来这是他们成婚后,头一次坐在一起用午膳,他还特意不许人在跟前伺候, 就是怕被人打搅到他们独处, 眼下王凝秀来这一出, 他属实嫌烦,叫人把一桌饭菜都给撤了, 递眼色给宫女, 宫女扶了王凝秀起来。
    天子赐座后, 做出和颜悦色的样子,“永安,朕前日问张泉,他说你们很好,怎得今儿个闹着要和离?张泉若是待你不好,你尽管说出来,朕帮你教训他。”
    王凝秀来宫里之前哭过,眼睛还红着,听他这般说,心里发苦,嘴上还是为张泉着想,“他对臣女是好的,是臣女不想跟他继续下去,臣女与他没有做夫妻的缘分,不如及时止损,也好过成为怨偶。”
    天子搭在腿膝上的手指弓起,再舒展开,他问她,“你跟张泉成婚一个月都没到,你真想和离?”
    王凝秀有口难言。
    天子说,“你是朕的妹妹,朕向着你,你若想和离,朕立刻赐和离诏书。”
    王凝秀眼微酸,含着泪跟他诉说,“陛下,向前您为臣女和他赐婚,臣女就该拒绝,不成夫妻,臣女也能与他继续做义兄妹,是臣女的过错,臣女不该强求这桩婚事。”
    天子看得出,她能说这样的话,显然对张泉仍旧依恋,天子既给他们赐婚了,断无可能任他们和离。
    “说到底,这事得赖朕,婚是朕赐的,朕也是看你对张泉有意,才想做一回月老,不想竟叫你受苦,是朕之过,但你要和离,也先跟朕说说是什么缘故。”
    王凝秀本想说没有缘故,可话已至此,说没有缘故他也不会信,即使是想和离,也不愿天子因此责罚张泉,“陛下能答应臣女不迁怒他吗?”
    天子颔首,“自然。”
    天子终归是男子,王凝秀跟他说自己小女儿的心思也有窘迫,但也按下羞耻心,“自臣女与他成婚以来,他时常军务繁忙不着家,臣女与他相处,也看得出他跟臣女生疏。”
    天子好笑起来,“他军务繁忙不假,是朕给他指派的重任,这么说竟是朕不对。”
    王凝秀愣了下,立时涨红着脸直说,“臣女、臣女不知是陛下给他派遣了重任,只当是他的借口……”
    “张泉是朕的左膀右臂,朕缺不得他,目下确有要事需他去做,朕却是忽略了你的想法,改明儿朕放他几日假,让你们小夫妻多多相处,便没那么多生疏了,”天子极为善解人意。
    王凝秀羞窘的坐立难安。
    天子揶揄道,“还想跟他和离?”
    王凝秀小声说不想。
    天子摁着太阳穴,“朕也算为你和张泉操碎了心。”
    王凝秀匆忙起身说,“臣女胡思乱想,往后都不会为着这点小事来烦陛下了!”
    天子便挥挥手让她退下,收了笑脸,他叫张泉勤加练兵,张泉向来对他言听计从,忙起事来冷落了王凝秀,就这么点小事,值得王凝秀跑来找他求和离,哪里是和离,就是要他开解,一次两次就罢了,要是次次这样,不得烦透了。
    但不得不说,王凝秀对张泉是实打实的真心,字字句句满心满眼都是张泉。
    但凡姜雪甄能有一半像她,他都不担心她会离开自己。
    --
    四月一过,入夏后,紫禁城就热的燥人了,以前每年这时节,皇帝都会前往热河行宫避暑,今年也不例外,天子带着姜雪甄携众臣入住热河行宫,那处园林甚美,草木繁华,气候温宜,又值端阳佳节,宫眷、朝臣都穿着补子蟒衣,蟒衣还配有五毒艾草香囊。
    天子登基的第一个端阳节,甚为重视,在行宫西苑临水大摆宴席,远观斗龙舟,且有勇卫营的侍卫跑马卖解,场面一度热闹。
    姜雪甄身为天子的后妃,不便坐于人前,天子单令另摆了一桌酒菜于水阁二楼,姜雪甄就坐在二楼看湖面赛舟,远远望去,那湖面正比的迫急,正是互不相让,晚风有些凉,宫女给她加了件披风,才欲退,忽然跳脚尖叫,“有蛇!”
    姜雪甄一听有蛇,才循着她的视线看到地上,离她脚不远处,盘着一条儿臂粗棕褐色的长蛇,嘶嘶吐着信子,竖瞳定在姜雪甄面上,姜雪甄登时吓的不敢动,半个身子僵麻。
    站在桌边的宫女反应很快,急忙拿起桌上的雄黄酒朝着地上泼洒,那蛇一嗅到雄黄酒的气味,就弯曲着蛇身朝桌底下躲,宫女见有效,把一壶雄黄酒全撒了,撒完就见那条蛇从地缝里游走了。
    姜雪甄松了口气,地上的雄黄酒保不了多长时间,没一会就干透了,姜雪甄方才被吓得有些软手软脚,搭着身旁宫女的手说,“先出去。”
    三人出水阁,本是要下楼,却发现那木头做的阶梯上一层层爬满了蛇,姜雪甄看的腿都有些站不直,她身旁的两个宫女却镇定些,低头看着楼下说,“娘娘别怕,芸子她们下楼去叫人了,这些蛇没什么可怕的,过一会就被驱走了,咱们不然先回屋里。”
    姜雪甄点点头又带着两人想回屋,可一转头就见屋里那条地缝一条条蛇往出爬,它们盘亘在离雄黄酒极远、近门槛的地方。
    姜雪甄这会儿吓得再难站稳脚,全由着两名宫女将她半扶到栏杆边,一名宫女还看着楼下,喜道,“娘娘,陛下过来了!”
    姜雪甄忍着怕,眼转向楼下,就见天子毫不畏惧毒蛇,手持长剑将那些蛇砍的七零八落,大踏步上楼,魏宏达跟在他身后还怕毒蛇没死透,撒了一路雄黄粉。
    天子到楼上把剑丢给魏宏达,张手抱姜雪甄起来,疾步下楼,甫一到楼下,那半空着盘旋着三四只鹦鹉,嘎嘎说着人话。
    “你不是李景崇!你不是李景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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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你想朕了,是不是◎
    水阁以外人多, 视野朝前,湖面上几艘龙舟已过龙门,马上就要夺标了, 临水边的那些大臣们个个看的不眨眼, 没人注意到这边的鹦鹉叫声。
    但这些鹦鹉叫了几声后, 便朝湖边飞去。
    天子放下姜雪甄,不急不缓冲赶来的张泉道,“拿弓来。”
    张泉从侍卫手里拿过弓箭递上, 天子举起弓对准那几只鹦鹉, 连射了三箭。
    湖面几艘龙舟追赶着,已有一艘龙舟脱颖而出, 船上的水手正想伸手拔标, 三支箭如流星般飞驰而来,扎进了红标边的木板上,三只鹦鹉被定在木板上, 扑棱着翅膀没几下, 便死透了。
    水手唬了一跳, 拔下红标才看向岸边, 只见湖岸边天子手挽弯弓,气势凌人。
    水手是个有眼力见的,急忙高呼一声陛下威武, 随后几条龙舟上的水手全部跪下, 重复着那句陛下威武, 喊声响彻四周,湖对岸的大臣们为这声势所震摄, 全都站了起来朝天子这边眺望, 这么远的距离, 都看得出天子长身玉立,气宇轩昂,纷纷为其折服。
    天子把弓箭扔还给张泉,下令道,“围住西苑,搜查可疑人等。”
    张泉拱手抱拳后便分遣四路侍卫各处搜人。
    天子旋过身,英挺俊秀的脸在夜灯下显出几分苍白,他低声和魏宏达道,“让刘远来见朕。”
    刘远是热河行宫的守备太监,一入夏,往年的皇帝都会携内宫妃嫔前朝百官入热河行宫避暑,这一避也有三四个月,李熜在位时,因其沉迷修道,贪吃丹药,身体越来越差,后几年便把这热河行宫给弃置了,这刘远是英宗皇帝派来热河行宫的守备太监,一直管顾着热河行宫。
    魏宏达应着话,眼见天子神色不对,紧张问道,“陛、陛下……”
    “无事,朕酒醉了,和皇贵妃先回宫休息,你过去跟大臣们说一声,今儿是好时辰,这宴席由得他们赏乐,至于龙舟拔得头筹者,赏三百两白银。”
    天子转过身朝姜雪甄走去,伸手轻揽到她腰上,笼着人出了西苑。
    魏宏达瞧着他们这一对儿,怎么看怎么登对,皇贵妃原就是羸弱天仙似的美人,天子又身形挺拔,刚刚叫天子那么一抱,他们底下人看的脸红,真可称的上是一对璧人,只是往上三代也没见过后宫只有一个女人的皇帝,皇帝终归是皇帝,三宫六院是为皇帝延续皇室尊贵血脉,天子如今正对皇贵妃隆宠,也许过不了多久,宠腻了,这后宫就会进新人。
    魏宏达赶着去给还在宴席上的朝臣传达天子口谕,那些朝臣远远看着天子,正欲跪地叩拜,不想天子转身走了,魏宏达传来旨意后,大臣们面色各异,天子都不在席上,这宴席还吃个什么劲,不过一会儿宴就散了,礼部的几位大臣表情都不好看,今晚天子离席的太早了,这是急着去见皇贵妃,其实龙舟后还有歌舞,但天子显然是等不及看了,但这次歌舞不是寻常歌舞,是礼部特地挑选出样貌出挑、身家清白的美人来到天子面前过眼,希望能得天子青睐,以期分掉天子对皇贵妃得宠爱。
    为着让天子看上眼,挑出来的美人都不是妖艳媚态,虽不及姜雪甄清艳出尘,但也清丽可人,又善歌舞,男人最懂男人,礼部那几位老臣就想借着这湖上歌舞,引得天子侧目,叫他们想的,天子就是在荆州地方呆久了,女人没见上几个,来京城做了皇帝后,才被皇贵妃给迷了眼,这皇贵妃总归是跟过先帝的,再美貌也没有身家清白的姑娘好,等天子觉出其他美人儿的好了,后宫也不愁进人了。
    眼下美人们没露脸,那些个大臣虽说不高兴,但他们也早跟这行宫中的守备太监刘远打点过,刘远自有法子把那几个美人送到天子住的澹泊敬诚殿。
    --
    姜雪甄住在松鹤斋,离澹泊敬诚殿不远,天子带着人进斋内后,屋门合上,他就皱着一张脸坐到窗边的矮席上,朝她招手说,“朕方才似乎用力过头,背上伤发疼,你给朕看看。”
    姜雪甄到他身侧,伸着指头解他衣扣,她能感觉天子紧盯着她,手慢慢解掉上衫,他背上的伤是泛红了,算算日子,他这伤也才养了二十多日,本来就伤重,太医之前就说过,得有两个月才能康复,今晚他提剑拉弓,这伤口真是愈合的好,不然就又挣开了,她垂着眸细声说,“伤口红了,没血。”
    天子轻嗯了一声,长臂一环,勾着那截纤细腰肢让她坐到自己腿上,柔笑起来,“是不是被蛇吓到了?”
    姜雪甄抿唇,片刻回他没有。
    天子一只手掌轻拍她的背,挑着长眉道,“你跟朕面前装什么不怕,朕又不会笑话你,那些蛇密密麻麻,朕看着都反胃,你不怕,怎么朕抱你起来的时候那么老实,朕看你腿都吓软了。”
    姜雪甄懒理他的调笑,把他手拨了拨,他不放,她顿道,“你不是说伤口疼么?我去拿伤药。”
    她又说我了,人前称臣妾,人后称我,没规矩的很,说到底还是他纵着,才让她敢在皇帝面前没大没小。
    天子好脾气的松开手,看她去柜子边翻找药箱,她的背很单薄,弯着身蹲在柜子前,桌上的灯火只能映照到她侧脸,莹白宁静,要不是她在动,真以为是玉雕成的假人。
    姜雪甄找到伤药走回席边,往他背上涂抹着药膏,下手没轻没重的,本来没多疼,被她按的阵阵做疼,待她涂抹好了药,撤手时,天子猛地握住她的手腕,哼她,“下手这么重,又是故意的?”
    姜雪甄闷头不语,天子拉她坐下,手指摩挲着那截细手腕,“给朕涂药,也是关心朕了,为何还要这么拧巴?”
    姜雪甄眼睛抬了抬,想把手抽走,但他直接用手臂穿过她的腿弯,将她脚上的绣鞋脱掉,放那两只雪足上凉席,果然她就蜷缩起了脚,天子坐近了些,她缩在席子里,侧着身,一手支在紫竹枕头上,一手还被他攥在手里,她咬一点唇,随后蹙眉说,“你该回澹泊敬诚殿了。”
    天子喉结滚动着,他们成婚也有十来天了,自上回大婚后,顾念姜雪甄的身子也让她养了几日,后边儿碍着政务,再加上来热河行宫这路上奔波,他虽有心亲近她,但也不能在路上让她起不来身,她成了皇贵妃,体统要有,不能叫人看了笑话,这便忍了一路,今夜才有这么点机会,她还狠心赶他走。
    天子像她这般,也伸手支在枕头上,半身倾近,她果然别开脸,天子就近吻她脸侧,“今晚朕翻了你的牌子,你得侍寝了。”
    姜雪甄一手支不住力,腰肢都塌到枕头上,神色颓靡,在亲吻里慢慢眯起眼,手下意识想去推人,但他先一步捏着她的两条胳膊挂到自己脖子上,说,“你想朕了,是不是?”
    姜雪甄不想听他说没皮没脸的话,只摇头。
    天子噙着她的唇,模糊声,“你肯定想朕了,朕没白疼你,给朕看看你有多想朕。”
    衣摆半松,快卷上去时,姜雪甄收回手压住衣服,脸上藏不住腻烦,“我没想你。”
    天子在意乱情迷当头怔住,一下眸色森寒起来,“你说什么?”
    姜雪甄又不吭声了。
    天子阴恻恻看着她,倏然欲上手,但见她绵手绵脚的挡在身前,又没舍得继续,道,“朕给你时间接纳朕,不是让你一直这样抵触朕,你去打听打听,哪个年轻气盛的男人能容忍自己女人几次三番不给碰。”
    姜雪甄掀起眸看他,眼里晕着水波,有些可怜。
    天子一头火瞬间给摁回去了,扯来薄被盖好她,起身穿好衣服,黑着脸道,“朕说的话你好生想想,别叫朕等太久,朕又不会吃了你。”
    他出去了。
    姜雪甄呆愣着,分明感觉在一步步后退,却想不出该怎么办。
    --
    天子憋着一肚子气出了松鹤斋,魏宏达迎上来,陪着笑脸道,“陛下是回澹泊敬诚殿?”
    天子睨他,“朕不回澹泊敬诚殿,回哪儿?”
    魏宏达讪住声,心知又是在皇贵妃那里讨了不痛快,这会子谁惹上谁倒霉。
    澹泊敬诚殿近的很,小半盏茶就到了,天子还回头看一眼松鹤斋,那边灯全熄了,没良心的,只有他一个人念着,她倒是睡得早。
    天子才回到卧室,刚想躺下,就听外头魏宏达扯嗓子说,“……陛下,刘公公带着些人来了。”
    天子也没在意什么人,便叫一起进来。
    门一开,香风阵阵,只见刘远这个老太监领着四个身姿婀娜的年轻女子入内。
    进门后刘远腆着脸笑,“陛下,您来热河行宫这一路都没好好休息,奴才怕您累着,便自作主张带了这几位姑娘来服侍。”
    作者有话说:
    今天没二更了哈,三次元工作有点忙,实在不好意思,么么!感谢在2023-04-12 00:29:23~2023-04-12 21:40: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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