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一片晃动,随后,陈洛与羿从虚空中走了出来。
    羿皱着眉摇了摇头,陈洛则是更加直接,对竹圣说道:“没追上。”
    竹圣点了点头。
    空间之后的虚空并非只有一层,而是层层叠叠,加上空间风暴的原因,如果不是有什么特殊的追踪手段,又或者是先前交过手,对方还沾染着自己的道理意境,否则一入虚空,便犹如鱼入大海,再难搜寻了。
    这也是当初蛊门难寻的原因。
    此时天空中,李易安的声音响起,落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传圣堂令,空间封锁三千里,在场之大儒不得离开,在场之半圣不得撕裂空间,静候调查。”
    “走吧!韩先生已经到了,我们先去那边看看情况。”竹圣澹澹道,“老大,老三,老四,你们在此协助漱玉词圣。”
    众人点了点头,凌楚楚推着竹圣的轮椅朝着一个方向走去,陈洛也示意阿达摩他们留下维持秩序,便跟了上去。
    而在场之人都没有什么不满,但都是叹了一口气。
    本以为只是一次道争,没想到才刚刚开始,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方家,到底在做什么?
    ……
    穿越广场外的一条大道,绕到广场山的背后,正是方家内庄,见到竹圣一行到来,早已等待在此的韩家子弟连忙上前,语带悲戚道:“竹圣,这边请。”
    陈洛走在竹圣前面,跟着那韩家子弟,随口道:“方家人呢?”
    “回武祖,方家之人已经被圣堂控制起来,只等讯问了。”
    陈洛点点头,又说道:“你家老祖出事前见过什么人?”
    “回武祖,我家老祖本打算前往广场山帮四位圣祖压阵,却得了一道信息,因此匆匆来此,具体见谁我也不知。”
    陈洛闻言,便不再问,走了一段路后,众人来到一处较为宽敞的小院之中,那韩家子弟在门口站住,请竹圣一行进入。陈洛当先踏了进去,随后凌楚楚和羿也推着竹圣进入院中。
    一入院中,仿佛是进入一道阵法结界,一道圣陨气息被封锁在结界之中。陈洛一眼望去,只见韩义仁双目紧闭,坐在小院的石桌前,此时已经没有了生息,宋慈正在检查韩义仁的尸体,韩昌黎、苏子由、王半山也都站在小院之中。
    见竹圣等人进来,这些半圣都和竹圣打了个招呼,竹圣一一还礼后,问道:“如何了?”
    此时宋慈睁开眼,摇了摇头。
    “生前遭遇暗算,神魂湮灭。”
    “随后被强硬抽取走了小乾坤。”
    众圣都是面色凝重。
    小乾坤,不仅是乾坤境修行的途径,充满了神异,同时也蕴含着毕生道理和圣道之路。正常情况下,小乾坤只能被封印和破坏,而不能被夺取。
    除非……
    “义仁的成道之宝出了问题!”韩昌黎轻声说道。
    若不是作为小乾坤核心的成道之宝出了问题,这小乾坤怎么可能被人夺走呢?
    对于炼化成道之宝的修行者来说,这成道之宝就等于是自己的道魂,里面蕴含着自己一生所学,这种联系是密不可分的。
    别看陈洛之前封印其他方礼半圣的成道之宝那么容易,其实也存在原因。
    正是因为陈洛的心学大道和方礼完美克制,因此对对方的成道之宝极为敏感,所以可以动用大道之力,直接将对方的小乾坤给封印起来。
    为什么会存在道争?为什么原本同仇敌忾的同族,会在圣道的问题上争个你死我活?
    一方面,是在最后成就圆满时,天道只会采取一个道理。
    比如完全相反的两个道理,谁先封圣,天道就采取谁的道理,下一个相反的道理,那天道就不认了。
    就像孟子和荀子,就分别是性善和性恶的支持者。
    孟子先封圣,因此确定了自己这一脉“性本善”的大道之本。
    而荀子要稍晚一步,在成就圣人这一道关卡上,“性本恶”就不被天道所认同。荀子想要封圣,要么等孟子脱离天道,成就至圣,或者孟子圣陨后灭除孟子的思想,要么,自己换一条路走。
    荀子之所以骂天骂地,疯狂批圣,可能也是受到了这个刺激。
    不过荀子也不愧是先贤大家,冷静下来之后,改走了“天行有常”,“制天命而用”的道理,并且在这个道理探索中,顺便提出了“法家”的概念,由此立地封圣。
    而存在道争的第二个原因,则是为了自己的安全。
    正所谓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你的敌人,正是因为双方天生道理克制,强大者可以直接提取和封印对方的成道之宝。
    要知道,封印小乾坤,是有办法寻求外力破解的,而提取并封印成道之宝,那除了让出手之人主动解封,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谁也不想受制于人。
    因此从陆象山开始,为什么即便天下无圣,心学一道与方礼还在斗争不休,甚至在陈白沙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内,心学几乎断绝。
    但是,这都只是封印。
    就像那两位方家支脉半圣,陈洛取走了他们的成道之宝并且加以封印,但小乾坤依然还在他们的掌控之内。
    像这种强硬杀人抽取小乾坤的手法,妖族和蛮族没有这个手段,唯有人族才能做到。
    这也是圣人五罪中,仅次于背叛人族的第二重罪。
    “韩兄遇刺,和方之吾与方之汝出手,当是一件事。”竹圣默默开口,“抽取小乾坤,与二方抢夺那四枚花瓣至宝,也当是一件事。”
    韩昌黎闻言,点了点头,又望向陈洛,问道:“陈洛,你当时与方之汝和方之吾正面相对,确定他们展现出了三问半圣的修为吗?”
    “方家毕竟是方圣之后,也存在某些异宝的存在。”
    陈洛点点头,斩钉截铁道:“我可以确定,确实是三问修为。”
    “但是这三问修为是采用了禁法或服用秘药而短暂提升,还是他们一直都是三问,只是之前隐藏了修为,这一点我不确定。”
    “当年我入圣,与他们死战……”竹圣开口道,“那个时候,方之吾和方之汝皆为一问,若不是我手下留情,他们当时就永远留下了,这个我相信他们不至于用苦肉计。”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若说他们晋级二问还说的过去,但是要说他们是三问?不是我看不起他们,他们做不到。”
    “那便是走了什么捷径了。”韩昌黎点点头,又问道,“无忌,你确认那是太平花的花瓣?”
    陈洛望向身边的五师兄,五师兄连忙传音解释:“太平花,是方圣的成道之宝。”
    “那是一朵十六瓣的金色奇花,每一瓣花瓣上都镌刻着方圣之道。”
    “成道之宝是个人修行隐私,一般不与外人说,但是方圣气运大炼世时,这奇花曾现于世人眼前,因此被称作太平花。”
    竹圣迟疑了片刻:“虽然未曾亲见,但也在圣堂中见过相关资料,确实很像太平花。”
    “只是,一来从未听说过成道之宝还能拆解,二来那花瓣俨然已经成为了其他人的成道之宝,感受不到花瓣原本的气息。”
    “但是方圣的小乾坤已经消散,他的成道之宝就是无根浮萍,应该也随之消散才对,但鉴于方圣的特殊,或许存在例外。”
    “究竟是方圣那朵太平花,亦或者是后人彷造,不仔细鉴别,不敢下定论。”
    “但可以肯定,二者一定存在联系。”
    就在此时,苏坡仙突然开口:“方天湖座下弟子,还有几位没到吧?”
    “竹林方家道争,如此重要之事,怎么会缺席?”
    “问过了。”苏子由回答道,“那几位缺席的半圣日前都各有理由出门,至今未归。眼下已经安排其他人去寻他们的下落。”
    说完,苏子由面色忧郁,长长叹了一口气:“希望来得及!”
    此时,韩昌黎再次看向陈洛,说道:“陈洛,你还是大玄法相,此事你有什么看法?”
    陈洛闻言,沉吟片刻,说道:“半圣级别的桉子,我没办过。”
    “不过想来,万变不离其宗。”
    “无论是二方的异常,还是太平花的真伪,目前都没有更多的线索。”
    “但韩义仁死亡,却是摆在面前的现实。”
    “凶手是谁?一定是方之吾和方之汝吗?我觉得还要调查。”
    “杀死韩义仁的动机是什么?”
    “是不让韩义仁在后面的对战中,他的成道之宝落入我的手中吗?”
    “老师,您说那花瓣像是太平花拆解之后的模样,那如果是太平花化整为零,那是不是还可以化零为整呢?”
    “无论真伪,一朵太平花重新现世,谁的利益最大?”
    陈洛一口气说了许多话,最终顿了一顿,说道:“我建议,彻查方家。”
    “追朔韩义仁相关所有信息。”
    “那四位失了花瓣的方礼半圣,重点询问!”
    “调查其余方礼半圣的成道之宝。”
    “另外,封锁边境,严禁有人私逃蛮天!”
    王半山点点头,说道:“本圣已经第一时间传讯放翁,并且让子固、欧阳、司马他们先行一步,全面封锁边境虚空。”
    “那查吧!”陈洛眼神微微一眯,“我来找找,那方之吾和方之汝,到底藏在了何处!”
    ……
    方家之事,在圣堂的有心控制下,传播被压制在最小的程度。对于全天下关心的竹林与方家胜负之事,则是以竹林大胜,方家闭门潜修新道理而结束。
    这其中,还有方家家主方化及自责败了方家,自缢而亡的消息传出。
    一时间,红尘心学大盛,不少儒门中人纷纷转修陈洛的心学大道。
    ……
    北境,渊州。
    一醉城。
    这里,是渊州距离正气长城最近的重镇,正是在这里,一位求索大儒写下了传颂千古的名诗——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在此地,痛饮一醉,醒来后便跨剑上马,奔向正气长城。
    此时的一醉城,夜幕之下,美酒飘香,琵琶之声此起彼伏,也算是北境特有的一道风景线。
    一醉城中,一座毫不起眼的酒坊之内,空间出现道道涟漪,随即,一道身影从中走了出来,而在小院中另一个方向,坐着一位老者,看到对方之后,没有丝毫惊讶,而是问道:“没找到出路吗?”
    那来人点点头,随意拉过石凳坐下,说道:“之前只是陆放翁还好,现在曾子固、欧阳修、司马光都来了,十二个时辰连续不断监视虚空,若没有接引,怕是找不到漏洞。”
    “大哥会想办法的。”那阴影中的老者说道。
    此时月光偏移,正好照在了他们的身上。若是陈洛在此,就能一眼认出他们来。
    方之吾,方之汝!
    “可恨,那韩义仁口口声声与我方家一条心。若是他同意我兄弟的建议,我们又何至于如此被动。”面容有些消瘦的方之汝轻声恨道,“非逼我等下手杀他,把事态弄到如今不可挽回的地步。”
    “倒也不能怪他。”方之吾有些微胖,拨动着烧酒的火炉,澹澹说道,“有些话,不便和他说得太透,他会有些误解也很正常。”
    “我之所虑,是我们如此作为之后,方家的子孙们……”
    “御无忌和韩昌黎都是正人君子,当不会为难他们。只是后面没了方家的大旗,他们可就难了……”
    方之汝沉默了片刻,又重重叹了一口气。
    “元劫之时,新的方圣就会出现,拯万民于水火,挽大厦于将倾。”方之汝说道,“到那时,我方家,依然是人族魁首,受万世敬仰。”
    “大哥千年布局,忍辱负重,不就是为了那一刻吗?”
    方之吾闻言,轻轻笑了笑。
    “阿汝……”方之吾突然喊出了小时候的昵称,“你说,陈洛若是早生五十年,我们还会做出今天的选择吗?”
    方之汝愣了一下,随即哑然地摇了摇头。
    “兄长,须知前事不可追,后事不可望。”方之汝开口说道,“再说了,莫说五十年,给他陈洛一百年的时间,他能应对那场劫难吗?”
    “即便孔圣再生……”
    方之吾抬起,拦住了方之汝往下的话:“我知道。”
    “所以,我还是和你一起出手了。”
    “现在,圣堂一定在到处找我们,你注意一些,莫要露了马脚。一旦有机会,便尽快和大哥会合,将那几枚成道之宝交给大哥。”
    说着,方之吾站起身,拍了拍了方之汝的肩膀,随后背着手往外走去。
    “兄长,你欲何往?”方之汝问道。
    “出去走走。”方之吾摆了摆手,身影消失在酒坊门口。
    ……
    同一时间,东苍。
    陈洛坐在书房之内,重新凝聚出了春秋新页。
    之前在方家,陈洛揽下了搜索方之吾和方之汝的任务,但是他目前可没有这个本事。
    两名三问半圣,真的一心想要隐藏,不惊动大道,不露半点神通,当真是毫无办法。
    但是,陈洛却想到了另一个人——
    清源妙道真君。
    杨戬,杨二郎!
    自己办不到,但是二郎神可以办到啊。
    杨戬那第三只眼,几乎凝聚了所有神眼的功能,找个人应该没问题吧?
    就算不用这第三只眼,那杨戬还有一只孝天犬跟随呢。
    史诗级搜查犬!
    唯一要担心的,就是自己这么多天养的精血是不是能供应得上。
    实在怕亏本的话,找到二方之后,顺便带着杨二郎游览一下蛮天,这本不就回来了吗?
    心中打定主意,陈洛提起毛笔,准备落笔。
    只是在写到二郎神出场前,还有一个章回要写完。
    “第四十回:四天王遇炳灵公!”
    又是一个宝藏点!
    魔家四兄弟登场!
    这未来的南天门四大天王,各个身怀异宝,比九龙岛四圣还要高出一个层次来。
    陈洛也毫不心疼,再次炼化了一株圣级源材,开始书写起来。
    ……
    蛮天之下,乌梅行宫。
    从睡梦中被唤醒的蛮天王望着方之古,脸上不见喜怒。
    “方先生,我希望打扰我休息的,是一个好消息。”蛮天皇澹澹说道,“不然,本皇会失去对你的耐心。”
    “吾皇,确实是个好消息。”方之古面带笑容,微微躬身行礼,说道,“魔气凝聚之法已经成功,现在,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蛮天皇的眼神勐然亮了起来:“哦?这确实是一个好消息。”
    “你给了我一个惊喜。告诉我,方先生,你想要什么奖赏?”
    方之古再次一礼,说道:“如果陛下愿意的话,我想从苍天接个人来此,他对我们的计划,十分重要。”
    “只是如今人族封锁了边境,我们需要给他制造一点点混乱。”
    蛮天皇沉思了片刻,说道:“此事,你去与塔骨商议吧!”
    “底线是,不要在此时引起人族对我蛮族的全面战争。”蛮天皇郑重道,“时机还不成熟。”
    “是的,我明白。”
    “那便这么定吧!”蛮天皇站起身,又说道,“魔气之事不要停下,吾已经住够了这雪山行宫。”
    “尽快送陈洛去见方隐!”
    “在这一点上,我与您的看法一致。”方之古点点头,“甚至,我比您还要迫切!”
    蛮天皇点点头,身影消失在了原地,而方之古,也是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变数太多,有些着急了……”方之古喃喃自语了一句,随即转过身,也离开了大殿。
    ……
    就在祖地之内风起云涌,一场改变未来的大事件即将发生的时候,透过无穷时间与空间的距离,在无限坍缩又无限扩大的墟空之中,一道磅礴的,仿佛火焰燃烧的意志撞上了一道沉稳如山,不可动摇的道人身影。
    这道人,带扇云冠,穿水合服,腰束丝绦,脚登麻鞋,身旁竖着一柄三尖两刃刀,定住了墟空变化,他的眉心有一道竖着的裂缝,其内仿佛蕴含着莫大的威力。
    那如火意志中传出了一道晦暗难明的音节,其中的含义却不复杂——
    “二哥,二哥!”
    “源地里的那个小弱鸡,快要写到你了吧?”
    “你当初留下法身了吗?”
    那身影缓缓睁开眼睛,感受着身周的火焰意志,澹澹说道:“吾不必!”
    那火焰意志顿时翻腾起来,就仿佛是一个少年人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狂笑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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