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之后,他立刻转身拿着猪肉和铁掀准备回村。
    把猪腿交给范菊花的时候,她笑得合不拢嘴,“晚上,烧一锅土豆炖肉,前几天你小弟还馋肉了呢。”
    宋向军想了想道,“还是炖汤吧,把二叔家和三叔家也都叫上,以前他们都帮了我们不少忙。”
    范菊花脸色一僵,对大儿子这个建议有些不乐意,白了他一眼,“就你好心,他们都有小金库,哪有你说的那么好。要不然,他们哪来的钱盖房子?”
    分家的时候,他们两家各自分了一百多块钱。
    这点钱,盖三间红砖瓦房根本就不够,肯定是私下里昧的钱,偏偏她这傻儿子都知道还对人家这么实诚。
    宋向军当然知道他们有私房钱。
    农闲的时候,二叔三叔就编竹筐,编筲箕,编篮子,扎扫把之类到集市卖,这些东西乡下地方几乎没有几个男人不会编的。
    至于,二婶三婶用玉米皮编织成篮子、座垫卖钱。
    甚至他娘都可以自己纺布去卖。
    这些钱不用交到公中去的,留做他们的私房钱。
    二叔二婶,三叔三婶常常给自己的孩子吃独食,就是用私房钱买的。这事,其实谁都知道,可是顶多羡慕一下,可范菊花却记恨他们吃独食,不给自家孩子。
    按照范菊花的思维,自家男人死了,她家孩子就该有爷爷奶奶养,没分家的叔叔帮衬也是应该的。
    不该有好吃的还藏着掖着。
    前世,范菊花无数次在他面前抱怨。那时候他是真正的十八岁,被逼分家,成为一家之主,对二叔三叔也是有怨言的。
    毕竟,他要养活三个弟弟妹妹,压力很大。
    为了养活弟弟妹妹,他拚命挣工分,干的活也是最累最苦的。生生把自己稚嫩的身体压得喘不过气来。
    后来,还是奶奶心疼他,给他在临江市安排了个临时工,不需要下地干活也能挣钱,日子才好过一些。
    重来一世,他的心境发生很多。
    他不怨恨别人,二叔三叔这样做也很正常,谁不只为自己小家着想呢。
    他摇头道,“那些钱都是他们自己另外挣的,本来就不是属于公中的。他们赚的工分,可全是收在奶奶手里的,这点您不否认吧?”
    范菊花撇撇嘴,“你三叔在大队里当会计,一个月还有十块钱呢,他可一分也没交上来。”
    提起这事儿,宋向军就有些头疼,这事儿之前他娘就闹过,只是被爷爷压下去了,没想到他娘会再次提起,他不由得加重语气,“三叔能当上会计是他自己的本事,他也没耽误挣工分,凭啥让人家把钱交上来,咱爸那抚恤金也有一些没有入到公中呀。”
    他说是二叔三叔养活他们一家,真不是胡扯的,他爸那二十块钱抚恤金,其中十五块是用来做为大房的开支,剩下的五块钱还要存下来用来给大房孩子嫁娶用,不入公中。
    虽然,二叔三叔对此有些不满,可到底那时候当家做主的人是他爷爷,再多的不满,在宋爷爷的铁腕下,也只能憋回肚子里。
    更何况,他念完高中毕业才下来挣工分,之前都是家里养着的。现在的他不是以前那个不懂事的他,心里还是很感激二叔三叔的。
    从来都说养父母,养孩子,就没听说要养侄儿的。只是,他想明白了,范菊花却依旧和以前一样。
    范菊花撇撇嘴,嘟哝一句,“那五块钱,我可没见到一分。”
    “那钱我奶收着呢,等留着给我们四兄妹娶媳妇,嫁闺女用的。你要那钱干啥?”他妈这性子给她太多钱,他估计都得提心吊胆什么时候会被人哄了去。啥活也不用干了,光想着盯她了。
    范菊花见自家大儿子生气了,而且他似乎一点也不向着他这个亲妈,心里既难过又委屈,忍不住红了眼眶。
    宋向军却对动不动就掉眼泪的举动很厌烦,可以说,全老宋家没有一个人喜欢他妈这个举动,因为他爷爷从小就教育他们,男儿有泪不轻弹!哭是软弱,是孬种的表现,他爷爷在世的时候,只要他妈一哭,他爷爷就会罚她干重活。
    次数多了,她也怕了,好些年没掉眼泪了。
    可现在,他爷爷去世还没三个月,她又恢复,宋向军捏了捏隐隐有些发疼的额头。
    想到,曾经他妈被他舅妈骗走的二十块钱,宋向军觉得不能被他妈牵着鼻子走,他是想当孝子没错,可也不能事事听她的。
    如果是八十年代,改革开改,他凭着自己的本事,怎么都能养活一家老小,可现在呢?做生意是投机倒把,会被关进监狱的。
    所以,明面上他只能下地挣工分养活一大家子。即使如此,都只能吃个半饱。自己都饿着肚子,还要接济别人,那不是傻吗?想到这里,他脸色一板,“妈,以后我是家里的顶梁柱,之前我给你的钱你自己收着,就作为你的私房钱,以后咱家的钱我来管,毕竟一大家子要养活。”
    他这也是以防万一,自从几年前,爷爷去舅舅家闹一场,两家就不走动了。
    如果舅舅一家知道爷爷没了,他们家又和二叔三叔分家了,一定会过来攀关系,他妈心又这么软,手里钱肯定会被哄走,与其这样,还不如他自己来管。
    在公司里,会计非心腹不能任。范菊花虽然是他亲妈,但在她心里,他这个儿子未必能排到第一位。他不得不防。
    现在,自己明确说不会给她钱,以她这么没安全感的性子来说,肯定会把那几十块钱看得比什么都重。谁要都不肯给的。
    宋向军这话说得很重,范菊花抹眼泪的手一顿,心里有些不满,可到底现在当家做主的人是她大儿子,她也只能听从。
    说到底,范菊花脑子里还是有着旧社会的那一套思想: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虽然,她偶尔会仗着母亲的身份压一压宋向军。可只要他脸色一板,她立刻就把自己那气焰缩回去了。
    第25章 、
    宋向军和范菊花说完之后,想着自己好几天都没到二叔那帮忙了,立刻扛着铁掀到二叔新房那边。
    没想到,盖得还挺快,只是几天没来,房子已经盖得差不多了。
    宋捍东看到他扛着铁掀,笑眯眯地走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打量一下他,“你这几天忙啥呢?整天也没见你冒个泡儿!”
    宋向军摸摸脑袋,“二叔,我这不是想着您这房子上梁,我也帮不上忙,就到自留地那翻一翻,准备种点东西。”
    宋捍东点点头,“也是,是该翻地了。”
    “二叔,今天能完了吧?”
    “能,马上就完了。这不,门上了之后,这屋子就算落成了。”
    “二叔,算好日子了吗?什么时候请客吃席?”
    宋捍东乐得很,“后天就请客了。到时候过来帮忙哈。”
    宋向军很爽快地应了。
    见这边没什么事儿,就到三叔那边去看看,到三叔这边的时候,队里一大半的壮劳力都在帮忙打地基。
    宋向军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忙活起来了,宋向军赶紧过来帮忙。
    刘美琴看到这大侄子这个点才过来,心里有点火,阴阳怪气道,“向军,昨天忙啥呢?咱家盖屋,你三叔找你都找不到。”
    宋向军知道三婶这是不满了,也是自己帮二叔家干活,却不帮他家的,估计觉得他这人亲近二叔,不亲近他们家吧。他也不知道自己这猜测对不对,于是抬头道,“家里没粮食下米了,昨天到山里采点野菜,没在家。”
    刘美琴正想说什么,宋向军却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我妈晚上做了饭菜,三婶,你别做菜了,直接到我家去吃吧。”
    刘美琴一愣,突然想到什么,脸上的不满一扫而空,笑呵呵地应道,“好,一定去。”
    宋向军点点头,继续弯腰干活。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刘美琴才知道自己大侄子这是到山里打野物去了,心里那点疙瘩也没了。
    三房再次聚在一起吃饭,徐大翠送了五斤红薯给大房,刘美琴不甘示弱也送了大房五斤土豆。
    范菊花倒没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了。
    吃饭前,宋向军就把熬得骨肉相连的肉汤先盛了一瓦罐,用盖子盖好,放到壁橱里。又把昨天买的布全拿出来,又拿一半的饼干,倒了一斤豆油,一盒嘎啦油。装了小半篮子。
    范菊花看他拿这么多东西,直呼肉疼。
    在宋家,没分家前,她一直都是被宋奶奶管的,宋奶奶人太厉害,只是扫她一眼,她就能吓得浑身哆嗦。
    好不容易分家,却没想到,儿子居然把好东西全拿给他奶奶。
    范菊花看了一眼外面,怕被妯娌们听到,不敢跟他闹,压低声音,怒道,“你疯啦,这些东西,我们自己都不够用的。你全拿给你奶,你到底是不是我生的。”
    宋向军却不依,眉峰一拧,“这是我买的,我有资格作主。这布也不都是给奶的,是让她帮着给一家做衣服。剩下的小玩意,才是我孝敬她的。”
    范菊花却不听,劈手去夺,宋向军直接把篮子提高,出了屋子,喊了一声,“向民,跟我到奶奶家。”
    正朝自己碗里捞肉的向民听到他哥喊他,有些不乐意,家里好久没吃肉了,好不容易吃上一回,他大哥还不体谅他,呃,虽然肉已经没了,可肉汤也很不错啊。
    这肉汤熬得特别白,长期缺乏营养的人喝上一碗汤,多滋补呀。
    宋向军提溜他的领子把人拽起来,对正在吃饭的人道,“二叔二婶,三叔三婶,我给奶送点过去。让她也吃点肉。”
    这话把四人尴尬地不行。向军这孩子有点好吃的就想到老太太,他们这些人却只顾着自己,一点也没想到。
    不过,随后他们又想到,这肉又不是他们的,他们哪里能做主。
    宋悍东最为老大,觉得自己该带头说话,忙道,“那行,快去吧。”
    宋向军点了下头。
    这么多人看着,范菊花也不敢拦着,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大儿子拎着一篮子的东西,跩着还勾长脖子看向饭桌的向民出去了。
    等出了堂屋,向军立刻让向民到厨房端那碗早就盛好的一盆肉汤。
    向民拿开盖子才发现,自家大哥居然藏了这么多。喜滋滋地端出来。
    等出了院门,宋向军有些好笑,“这是给咱奶吃的,咱们就在奶那边陪她一起吃吧。”
    向民立刻星星眼。
    宋奶奶年纪大了,不能吃肉,这些肉能有一半是他的,这怎能不让他惊喜。
    到了宋奶奶家,她正在炒豆腐,正炒到关键时刻。
    宋向军立刻把篮子放到院子里,自己过来帮忙。
    等两人出来的时候,宋向军端着一盘豆腐出来。
    宋奶奶走在前面,一眼就看到向民双手捧着瓦罐,隐隐能闻到肉香味,她转身小声问宋向军,“哪来的呀?”
    宋向军把地上的篮子拎起来,“咱进屋说吧。”
    宋奶奶扫了一眼外面,篱笆墙外的确有人勾头往这边看。
    到了屋里,宋向军把自己打猎的事情说了一遍。
    宋奶奶听到他一个人跑山里打猎,又气又急,“你这孩子,那深山里那么多野兽,你胆子怎么这么大,一个人就敢跑进去?”
    说话的时候,还拍了宋向军两下,显然是被他气得不轻。
    宋向军有些无奈,但很多是窝心,“奶,我是挖陷阱的,并不是自己去打的。再说了,我就是跑了几圈,这野猪是自己掉进去的。”
    听到不是他打的,宋奶奶总算是放心了,只是还是有些不放心,“以后还是少去。”
    宋向军心里暗叹,不去不行呀,如果只靠挣工分,家里人估计只能喝西北风了。
    他忙转移宋奶奶的注意力,把瓦罐打开,“奶,咱们赶紧吃饭吧,要不然汤一会该凉了。”
    宋奶奶只能止住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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