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晴回来禀报前头的事,说完后关心道:“小姐,你脸色好像有些差。”
    柳云溪抬手揉了揉眉心。
    “也不知怎的,这几日有些疲乏,许是春日里渐渐暖起来了,身子才倦怠吧。”
    坐得久了,后腰酸痛。想起来站站,刚从椅子上站起,就感到头晕,整个人都往后倒去。
    “小姐!”采晴忙扶住了她。
    惊慌着朝头吩咐:“快去请郎中。”
    柳云溪晕晕乎乎的睡了过去,很快又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隔着床帐,露在外头的手腕正被郎中把脉。
    三个丫鬟紧张的守在一旁。
    采晴小心问:“郎中,我家小姐怎么了?”
    老郎中捻捻胡须,沉默了一会儿后微笑着起身,对着床帐内的贵人恭贺。
    “恭喜夫人,您已经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了。”
    柳云溪清醒的听着,愣在当场。
    她,她怀孕了?
    第62章 62
    ◎重逢的爱人◎
    朗朗晴日, 江水滔滔从山下流过。
    在水流最湍急的岸边山上,明媚的阳光照亮了嫩绿的树林, 也照亮了隐藏在树下阴影中惨死的尸首,飞溅的鲜血,将落未落的残肢断臂,血腥气萦绕在山林中,再往山上,能更明显的听到杀戮的嘶吼。
    水匪扎营的山寨被攻破,少年带军踏平了山寨的围墙,不出半个时辰便掌控了局面,大杀四方。
    锐利的眼神盯住即将逃跑的匪头, 他不慌不忙从身后摸出一支箭,搭弓拉箭, 一剑击杀匪头。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 少年冷着脸, 抹了下脸颊的血滴。
    一路从山腰攻上来, 横跨江面时还遭到了水匪的夹击,直到攻破山寨,沈玉衡握剑的手都凉了,完全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 只看着被鲜血染红的剑身和盔甲,猩红的眼睛变得干涩, 半晌回不过神来。
    在众将士钦佩的眼神,他走过去割下了匪头的头颅, 丢到一旁。
    “悬挂营中, 示众三日。”
    不知是眼睛里落了血还是旁的什么原因, 沈玉衡只觉得眼前红红一片, 眨了眼睛也没能好受多少。
    他一边走一边擦干净剑身,收回剑鞘中。
    无情的杀戮,擦不干的鲜血,这本该是他最熟悉的往日,可如今日复一日的重复,杀不完的人,受不尽的伤,叫他压抑痛苦,又自我怀疑。
    难道曾经的幸福只是一场梦,他会被困在走不出的战场,永远为人所用。
    沈玉衡下意识的去摸自己手腕上的镯子,可他忘了,早在自己到达青州时,为了方便穿盔甲,身上的配饰早都摘下来了。
    手上没有镯子,腰间也没有玉坠子。
    身上只有坚硬沉重的盔甲,还有眉心里止不住的疼痛。
    他又开始头疼了。
    来到青州后,江边潮湿阴冷的环境让他很不适应,从着手对付水匪到今日攻破他们的山寨,他几乎隔三差五就要头痛,等一下更是痛的他性情暴躁,看到脚边的尸身都忍不住踹一脚。
    回到营帐,不多时就有一位年长的将军端着药走了进来。
    “元帅,您的药。”
    沈玉衡坐在榻边,看也没看他,捂着额头厌烦道:“吃了也没有用,不要再准备了。”
    杨朗停在原地,为难答:“可是您总这样反反复复的疼,连觉都睡不好,放着不管也不是回事。”
    沈玉衡咬紧牙关,隐怒道:“我不想做无用功,你退下吧。”
    杨朗垂下脸,沉默着退了出去。
    张进从外面走过来,看到了杨朗不悦的表情,进来又看到了少年一拳捶在手边的木质床头上,似乎很是生气。
    他开口劝谏,“王爷,杨将军也是为您的身体着想,您何故生气。”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少年猛的站了起来,将所有心中的不满都发泄出来。
    “来到这儿后我写了多少封家书,全都被父皇的人拦截了,连半句话都传不出去,我现在被这帮水贼牵制在此,王府那里收不到我的消息,我娘子该有多担心我。”
    张进没见主上发过这么大的脾气,这些事他也知道,当初汇报给主上时,并不见他有多大的情绪波动,原来是时时隐忍,心中早有不悦了。
    “主上……”
    沈玉衡完全不在意张进,视线里蒙着一层模糊的红,弄得他心烦意乱,又是头痛又是麻木,而导致这一切的元凶,就是把他派到这里的皇帝。
    “我从前以为父皇轻视我是因为他子女众多又朝务繁忙,才没心思关注我,我不奢求他的关心,我只想和心爱的人好好过日子,如今我听从他的吩咐来这儿打仗,他不帮我也就算了,还拦截我的家信,还想借机摸清我安插在青州的密探,他这是想借机对付我吧。”
    这可不只是不想让他接触顾老将军那么简单,皇帝是有心抽掉他的牌,把他好不容易丰满起来的羽翼,一根根都拔掉。
    被亲生父亲算计的痛,锥心刺骨。
    张进看在眼里,犹豫半晌,安慰他:“皇上有他自己的成算。”
    “哼,你这是在劝我,还是在帮他找借口?”沈玉衡红着眼睛看他,眼前的血色擦也擦不掉。
    张进慌忙低头,“属下只忠于主上您一人。”
    “当然,你当然只能忠心于我。”沈玉衡看了他一眼,又冷着脸从他身上移开视线。
    面无表情的说:“作为张家的嫡长子,你本可以继承所有的荣华富贵,享尽宠爱,可你的父亲为了他的贪欲,心甘情愿牺牲你的一辈子,让你籍籍无名,为人奴仆。”
    彼此心照不宣的旧事初次被摆到明面上,张进沉默着,无言以对。
    少年只瞥了他一眼,猩红的眼眸复归冷漠。
    “我们都该看清,所谓的父子亲情只是一场笑话。做父亲的以忠孝礼义来挟制儿子,为自己谋前程、捞好处,还要显得自己牺牲了一个儿子是多么委屈,明明是他自己做的选择,凭什么我还要替他找借口?”
    少年越说越激动,虽说前些天他头痛的时候也会暴躁易怒,可以不会像今天这般口无遮拦。
    张进看他把手撑在桌子上,有点站不稳似的,忙上去扶住他。
    “王爷,您该休息了。”
    “放开!”少年厌烦的想要甩开旁人的触碰。
    他感觉很不好,心好像放在油锅上煎,他觉察到自己来到战场上后情况就很不对,或许只需要柳云溪只言片语的安慰就能让他好过很多。
    可皇帝不容许他的信送回家中,也不许他有任何向上的生机,因为他不是被选中的皇子,他被抛弃了,就不配拥有光明的前景。
    皇帝和沈晏,是一丘之貉。
    他要努力往上爬,早晚要将这二人的生死都捏在手心里。
    心脏被恨意填满,头痛欲裂。
    耳边的张进一直在劝说,“王爷您别再想了,早些休息吧。王妃若是在此,看到您这样糟践自己的身子,她该多难过。”
    听到他说柳云溪,少年狰狞的表情稍微有了些放松。
    “云溪……”
    他轻声呢喃,烦躁的心情顿时涌上一股委屈,抬手捂住脸,悔恨又懊恼。
    “我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头好痛……”沈玉衡咬紧牙关,意识似乎很清醒,可又很朦胧。
    张进安抚他:“先前三王爷逼您喝下的毒药一直没有解,或许是那药损伤了您的心智,您这些天一直亲自作战,可能是被刺激到了。”
    大概是因为那毒药。
    先前有云溪在身边,他只觉得幸福美满,前路光明灿烂,从不会动怒。
    如今离了她,身边都只是可用却不可交心的属下,又要被自己的父皇算计,真是逼着他不得不生气。
    “该死的贼匪,该死的……”
    皇帝。
    话没骂出口,心里已经恨急了。
    张进扶着他坐回榻上,“水匪的大部人马都已经被攻破,剩下的不过是在苟延残喘,最多不过半月,此地重归太平,咱们就能回京了。”
    “是啊,我得早些回去。”沈玉衡疲惫的坐下,悠悠长叹。
    他才知道原来离开了云溪,自己的心会如此煎熬,无助。
    张进小心提议:“您实在不放心王妃在京中的境况,属下可以派几个人去送信。”
    沈玉衡抬手拧拧眉心,思考了片刻,拒绝了他的提议。
    “不,父皇有意排斥我接触顾老将军,是不希望我实力做大,他急于趁我外出时摸清秘阁的人手,怕下一步就是要对秘阁出手了。”
    如今不只是要应对沈晏,更要彻底将秘阁与皇帝之间的联系割断。
    沈玉衡下了吩咐,“让各地的密探都隐藏好行踪,未等到等我亲自发令前,不许轻举妄动。”
    “是。”张进恭敬领命,退出营帐。
    当天夜里下起了大雨,针对逃跑的水匪残部的清扫被迫耽搁。
    沈玉衡浅眠了一会儿便被雨声吵醒,穿上盔甲走到营帐外,观察了一下头顶的雨云和当前的雨势,即刻吩咐将士。
    “暴雨将至,尽快将营地往山上转移。”
    “是!”
    将士们开始转移营地,沈玉衡停留在原地,观察山坡地势下的江面,雨势很大,江面上被白茫茫的大雨遮掩,什么都看不清。
    忽然,远处传来“咚”得一声,夹杂在雨滴敲打树叶的沙沙声中,格外不真切。
    少年站在大雨中,头发很快被淋湿,大雨中,身体的感知变得格外敏锐。
    他听到那声音,几乎没思考,就半跪到地上。
    闭目安静的听,清晰的听到地面上除了雨滴落下的细微震动外,还有重物撞击的声音,一下,两下,三下。
    他站起身,命令道:“有船靠岸了,派一队人去水边警戒,恐是水贼趁着雨势来偷袭。”
    “是。”一个小将领人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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