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称她为野狐狸,是因为当世妖精分两种:有血脉传承,出生便开启灵智的先天之妖和初为草木野兽,得机缘巧合开启灵智踏上修行的后天之妖。
    显然,她是后者。
    这类妖精在先天妖精眼中都被称为“野种”。不过此野种没有贬义,只是取“野生”之意。后天妖精由于没有血脉传承,行事作风颇为狂放,不知收敛,毫无章法,时常闹出乱子,引得人间玄门修士出手制裁。
    赤水野狐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据说她开启灵智的机缘来自人间一个叫神梦观的玄门。此门派擅长炼制丹药,出了不少炼丹宗师,所以她也擅于炼丹。并且,因为她妖精出身,不讲伦理,不顾后果,不受约束,改制和研发了不少神神奇奇的丹方。
    六阴补阳圣丹便是其中之一。
    “此丹药乃赤水野狐为自己心爱之人所炼,男子食之可延年益寿。若是服下丹药之后再同习得特定功法的女子双修,更能助其增长修为,龙腾虎跃。”
    岁偃:“……”
    整个狐族不管先天后天的,就逃不过双修了是吧?
    想当初六阴补阳圣丹问世之后,峪山有不少狐狸颇为心动,动了去赤水求药的心思。这其中就包括岁偃的二姐。也由此他才知道关于赤水野狐的消息。
    不过最后单丘出面说了些什么以后,整个峪山狐族都打消了求药的心思。
    当时岁偃并无双修的打算,也就没有太过关心,如今想来,这六阴补阳圣丹肯定有什么弊端才会让峪山狐族放弃求药。
    单丘正好知道这个弊端。
    他看向单丘,等着他说“但是”。
    单丘很给面子,道:“但是,既然是为自己心爱之人所炼,自然有限制。赤水野狐当时的爱人是大庆的王爷。殿下也知道,凡间权贵男子都是三妻四妾,那王爷除了赤水野狐,还有几个侧妃爱妾。
    不愿与旁人分享爱人是狐族的本性。赤水野狐舍不得对爱人下手,就把主意打到了旁人身上。是以男子若服用了六阴补阳圣丹后,与不会特定功法的女子交一合,那么女子必死无疑。若是把此丹药给了女子服用,女子更是会中毒身亡,且死前受尽痛苦折磨,死状凄厉难看。
    赤水野狐并没有把这事告诉爱人。那王爷有一个宠爱的侧妃是外族和亲的公主,王爷想坐享齐人之美,同侧妃一起延年益寿,便偷偷把六阴补阳圣丹给了侧妃。侧妃食之暴毙,死状把王爷也给吓死了。
    和亲侧妃关系着大庆与外族之间的关系,所以侧妃和王爷的死惊动了太宗。太宗震怒,直接把赤水野狐归为作恶邪祟,下令玄门毁丹药,诛杀之。六阴补阳圣丹及赤水野狐造出的那些丹方因此销声匿迹。”
    “但是现在它又出现了。”岁偃道。
    “估计是当初销毁时,有人藏了私心吧,毕竟此丹对男人而言,并不可怕。”单丘道,“贞元观观主若是有赤水野狐的功法才选择练此丹进贡,说明她狼子野心,所图不小;如果她并不清楚,此丹献上去,便会祸害后宫,处理不慎的话更会波及前朝。”
    想到这次出行随行的妃嫔只有淑妃一人,岁偃皱了皱眉,问道:“若是女子中了六阴补阳圣丹的毒,可有解法?”
    “赤水野狐对外宣称无解,但我有幸见过丹方,发现了并非绝对。只是我的法子风险难度大,且没有验证过,实际可不可行我也拿不准。”
    “无妨,你说出来我听一听。”
    “六阴补阳圣丹对女子有害是因为其中有一味材料名为地凤血。所谓地凤血是指一些特别的无法飞行的雄性禽类心头精血,其药性与女子体质不适配,入体会衍生出毒素,毒素在体内游窜致女子死亡。所以第一步需要寻中毒者女性血亲为其换血。完成换血后,换血者立刻服用天凰丝,以毒攻毒。”单丘道,“天凰丝对女子而言同样剧毒无比,但它与地凤血衍生出来的毒素可以互相抵消。”
    天凰丝就是毕方一族雌鸟胸下三寸处的绒毛。对凡人与后天妖精而言,拿到天凰丝很难,但是对峪山狐族而言却不是什么难事。毕方一族也喜好美人,得益于峪山狐族全族皆美人,两族之间交情不错。
    “就这么简单?”岁偃的眼神带着几分怀疑。
    “当然不止,”单丘不允许有人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里质疑自己,“使用此法,难点有二:其一,可以称为地凤血的精血有很多,不同的精血品质不同。若是入药的地凤血与天凰丝品质不同,毒性就不能互相抵消,甚至会毒上加毒。想要达到解毒的效果,两者之间的品质必须保持一致,这一点除了丹师本人,外人很难把握;其二,毕竟是兵行险招,解毒过程的痛苦无法预估,一个不小心还有可能一命呜呼,想要挨下这份苦毅力与福缘,缺一不可。”
    随着单丘的话,岁偃收起脸上的轻视之意,逐渐凝重起来。他内心有几分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安。
    “行吧,知道了,辛苦你了。我不方便离开那小道姑太久,既然知道了这东西的来历就先回去了。你在峪山好好养伤,不用送我。”
    丢下话,他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单丘在原地站了一会,无奈地摇头笑了笑。
    岁偃简单同狐王狐后话别后,便央着狐后为他测算界的位置。狐后到底是领了仙籍的仙狐,掐指一算就找到了界。
    好巧不巧,界游到了毕方栖息的梧光山附近。
    岁偃匆匆赶去。明明都已经在界上已经开出半道门了,临到头他一咬牙转身去梧光山溜达了一圈。
    下山时浑身挂满青青红红的尾翎,有些滑稽。
    赶回临台山时,已是傍晚时分。他隐身欲偷偷潜回,行至道观大门时发现了异样。
    贞元观被文宗随行的侍卫一圈一圈地围了起来!那些侍卫扶刀而立,神色严肃,目不斜视,光是身上的肃杀之意就能让人退避三舍。
    不仅如此,观外还布下了阵法,只进不出。
    贞元观里出事了。
    这般想着,岁偃心头的不安立刻变成了焦急,他沉下脸,无视滴水不漏的防卫,掠过严阵以待的侍卫,直往观内而去。
    驻守在贞元观外面的侍卫们一无所知,只感觉平地起了一阵冷风,抚过了鬓边碎发。
    贞元观从大门到正殿的一路上除了皇家的侍卫,不见任何道观弟子,整个道观安静的可怕。岁偃驻足凝神细听,这才发现香客院那边有点动静。
    他旋身飞起,足尖在屋檐上轻轻一点,犹如蜻蜓点水,整个人便飞速往前而去,轻盈而优美。
    越靠近香客院,动静越清晰,是观中弟子断断续续的抽噎声。
    他停在了一间厢房屋顶,居高临下,将院中的情形尽收眼底。
    只见两队侍卫将所有贞元观弟子围在院子正中间。之前鲜活的年轻弟子们个个顶着一张涕泗横流的脸。
    岁偃快速扫视一眼,并未发现佑宁的身影。
    不仅是她,谷菱仙姑与清玉清宁还有静水静月几人也不见踪影。
    院落中唯一一间有人把守的厢房是姜文君的房间。此刻那房间房门紧闭,把守者是一个鹤发老者。
    老者一看就是玄门中人,且修为不低。岁偃粗略估计了一下,以老者周身的气势威压来看,实力差不了自己太多。
    他不敢托大,收敛呼吸,小心翼翼地匐在了屋顶,静观其变。
    不一会,房门打开,屋内走出一名稍微年轻一些的男人,瞧着面生,和老者一样并不是随行队伍里的人。
    估摸着是暗中保护文宗的玄门修士。
    男人一出来,老者就迎了上去。
    岁偃动了动耳朵,隔着半个院子的距离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老者问:“如何?可推出丹方来了?”
    “不行,有几味药着实辨不出来。”男子面露疲态,“毒素已扩散开来,我只能先施法为贵人压制毒素。但是我修为不如孙老,恐怕压不了多久。一但毒素扩散至全身,那就真回天乏术了,所以还得靠孙老。”
    老者点点头,问道:“你有何打算?”
    “就算人傻了,也得撬开那姑子的嘴,问出缺的几味药来!”
    “这次是我下手失了分寸……我会尽量多为你争取一些时间。”
    “那就麻烦孙老了。”
    交谈之后,老者推门进入房间,男子则匆匆往院落一角的小厨房里走。
    男子修为不如老者,远在岁偃之下。是以他毫不犹豫地选择悄悄跟随他,进入小厨房。
    小厨房不大,光线不好,借着将落未落的夕阳,能看见这里关押了好几个人。每个人都被束住了手脚,堵上了嘴。
    借着男子转身关门的时机,岁偃往前跨了一步,直接附在了他的身上。等关好门回过身时,他一眼就瞧见了缩在一角,一身血污,失魂落魄的佑宁。
    岁偃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几分。
    自己好不容易把这颗小白菜养的有点生气,这才离开一天就被折腾回原形。
    简直气煞狐了。
    第10章 10 .审讯
    时间回到佑宁被压到香客院的那一刻。
    整个贞元观的弟子都被侍卫押送到此处。香客院灯火通明,火光照亮每个人脸上的害怕。佑宁只知淑妃中毒这一条消息,有心打探却发现自己被侍卫同其他弟子隔开来。
    她环视一圈,发现院中厢房的房门紧闭,不见文宗、双生子的身影,甚至连身份高一点的宫人宫女都没有。
    只有表情肃穆,犹如石塑的侍卫。
    有胆大的弟子试图和侍卫攀谈,最后只得到冰冷的刀刃架脖子。没人敢再轻举妄动,只能缩着身子,盯着唯一亮灯的那一间厢房。不多时,有低低的抽泣声响起。
    紧张的氛围中,时间的流速被无限拉慢。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香客院外响起一阵骚动。
    一名宫人亲自带队押着谷菱仙姑和清玉清宁还有静水静月等人走了进来。几人和佑宁一样,同普通弟子分开来。院落中形成两拨看押之势。
    领头宫人行至房门前,轻轻叩门,“干爹,人都押过来了。”
    房门从内部打开,跨出一名年长的宫人。
    老宫人长得慈眉善目,只是面上的表情甚是凝重。他扫了一下院中众人,道:“娘娘的情况不太好,陛下暂时没心思料理他们,你将他们看管好,别惊扰了陛下。”
    “孙吴两位道长竟然也没办法吗?”
    老宫人摇了摇头,叮嘱道:“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老实在这候着。”
    这一候竟是候到了天明。天明时,老宫人跟着两人出来,一鹤发老者,不怒自威;一单薄中年人,面容憔悴,眉心紧锁。
    中年人走在最前面,几步并作一步跨到谷菱仙姑面前,蹲下凝视着她,开门见山地问:“你献上的到底是什么丹药?丹方何来?”
    着单衣吹了半夜冷风,又一句话也没有说过,开口时谷菱仙姑的嗓子哑得不成样子,“那不是补阳丹吗?我、我意外从神梦观一位道友处得来的呀。”
    中年人叫吴恙,师出神梦观,闻言面显怒色,斥道:“胡说八道!补阳凡可不会要人性命。”
    谷菱仙姑被斥得缩了缩脖子,不复以往趾高气昂,说一不二的神气模样,脸上带着几分后悔为自己辩解:“前辈我没有骗您。一年前,我外出讲道时意外救下了一名神梦观的道友。那位道友知晓我会炼丹,便给了我这补阳凡的丹方以作报答。”
    “那丹方如今何在?”
    “这……我记下来以后就将其烧毁了。”说这话时,谷菱仙姑眼神有闪躲。
    见状,鹤发老者孙成林冷笑一声,道:“吴恙,这姑子敬酒不吃吃罚酒,让我来教训教训她。”
    “不是,前辈我说的……”谷菱仙姑一下子慌了神,急忙开口想要再说些什么。
    孙成林并不给她这个机会,凭空变出一根鞭子,对着她便抽过去。
    求生的本能让谷菱仙姑想也没想直接扯过旁边的人挡在自己面前。
    “啊!”鞭子落在身上,佑宁惨叫出声。
    谷菱仙姑定睛看去,心中大骇。
    那一鞭子直接抽在了佑宁的肩膀上,硬生生将她的锁骨抽断!断裂的骨头刺破了皮肤,明晃晃地支愣在所有人眼中。
    佑宁立刻晕死过去。
    吴恙赶忙上前将人扶起来,探了探鼻息,确认还有气之后给她喂下一颗丹药,然后起手运功,帮她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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