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门开了。
    苏青时躺在病床上,眼神空洞。她身上受的伤,都已经包扎起来,被单盖着,看不清。
    但脸上的伤痕很明显,坠落山崖时被枯树枝划的,恰好要换纱布,抹了红药水,深深浅浅好几道,令人触目惊心。
    看见宁荞,苏青时的眼皮抬了一下。
    她的表情变得吃力,一只手摁着病床床沿,使劲想要坐起来。
    宁荞没有上前帮忙,离了一段距离,远远地站着。
    苏青时自卑又自负。
    所有自以为是的骄傲早就已经粉碎,此时连靠坐在病床上都无能为力,她红着眼圈狠狠地瞪着宁荞,表情狰狞。
    “我听说,江源收到过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他母亲为什么离开他们。”
    苏青时的眸光动了动。
    当时她结合自己在大院里听见的闲言碎语,装作知情人给江源写了一张纸条,经过他身边时,丢进他敞着的书包里。纸条上的文字,是鼓励,告诉他虽然他母亲离开是因为嫌他又蠢又笨,可他还是应该放下遗憾,好好生活。
    十多岁的孩子,自尊心很强。
    他自己悄悄藏好这张纸条,甚至以为真是知情人写的。
    “我还听说,果果爷爷一直假装是她妈妈,和她通信,但是你戳穿了老爷子善意的谎言。”
    苏青时终于开口:“谎言就是谎言,就算你们装得多为她好,也只是伪善而已。她迟早会知道真相,我提前告诉她,不让她被蒙在鼓里。说到底,江果果还应该感谢我。”
    “至于江奇那边,你还没来得及下手。”宁荞说。
    苏青时嗤笑。
    江奇心大,她还没想好怎么对付他,能让他像他二哥和四妹那样,深深受到伤害。
    “不要再用你扭曲的爱,侮辱童烈士了。现在你已经知道童成义的事和江家无关,不过我想,你还是不会有任何歉意的。”宁荞淡淡道,“因为你根本就见不得别人好。就算你和江家无冤无仇的,也不希望他们过得好。你自己没有哥哥弟弟的疼爱,被江珩和他弟弟妹妹们的手足情刺痛,认为这都是惺惺作态。”
    苏青时的神色,不再若无其事。
    她最不愿听人提及的,就是苏家人,他们根本没有资格成为她的家人。
    “你很可怜。”宁荞望着她的眼睛,“所以你希望别人比你更可怜。”
    “但是太遗憾了,我们不会如你愿的。”
    “就算受过委屈和伤害,心中有阴影,可我们会想办法克服。”
    “这就是我们正常人,和你的区别。”
    苏青时攥紧床沿,死死地瞪着宁荞,胸口剧烈起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笑道:“还有团团圆圆呢。”
    “不知道要判几年,但我迟早有出来的时候。”苏青时语气森冷,“你信不信,唐鸿锦会等我的。到了那个时候,我会和他,和团团圆圆生活在一起,到时候他们的日子就没这么好过了。”
    苏青时知道宁荞心疼团团圆圆。
    作为孩子们的托儿所老师,她听说宁荞在他们身上花了很多心思。
    “你不是很心疼这两个孩子吗?你不是愿意做老好人吗?既然这么心疼他们,就把他们接回家养啊。”苏青时的唇角仍扬着,挑衅地看着她,“宁荞,你的心地这么善良,怎么能让孩子们跟着我和唐鸿锦受委屈呢?如果不愿意照顾他们,又装什么善良温柔?”
    “你的父母和哥哥弟弟,应该已经收到你出事的消息了。”宁荞平静道,“他们很快就到,可能还是想来分一些钱回去吧。”
    苏青时嘴角阴森的笑意僵住了。
    宁荞冷眼望着她。
    恶人自有恶人磨,苏青时果然害怕面对娘家人。
    “至于团团圆圆,你不用担心。”宁荞靠近一些,靠到她的耳畔,轻声说了一句话。
    苏青时不敢相信。
    她伸手要去拽宁荞,可宁荞已经往后退,转身准备离开。
    “怎么可能?”苏青时近乎失态,在身后尖声喊着,“你说谎!”
    宁荞打开病房门。
    苏青时整个人朝着她的方向扑去,重心不稳,狠狠地摔在地上。
    可她的腿动不了。
    她狼狈地趴在地上,先是高声吼着,慢慢声嘶力竭:“你把话说清楚,你别走!”
    “死了,他们肯定已经死了……”苏青时喃喃自语。
    宁荞收回视线。
    刚才她凑到苏青时耳边,说了一句话。
    团团圆圆的父母还活着。
    这是事实。
    是她从完整的原剧情中所见的事实。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月、斯人不复 10瓶;四月 5瓶;闲de长蘑菇 2瓶;乐安、靜靜看書、忍冬、冲鸭小墩墩、甜甜甜、彩虹棉花糖、咸鱼不想翻身、beltho日常躺平琪狗子、snail、离殇(づ●─●)づ、静音微微 1瓶;
    第40章 第40章
    ◎罪有应得。◎
    在苏青时被转去拘留之前, 她娘家人到了。
    宁荞听侯所长来家里吃饭时说起,原来苏家人并不似唐鸿锦协助提供的证词中这么凶神恶煞。苏父和苏母的话都不多,看见公安同志和苏青时手腕上的手铐吓得整个人都傻住了, 她的哥哥弟弟嫌她丢人, 骂了她几句。当然,要说他们是好人,那也是不可能的,到最后, 苏家人想榨取苏青时的最后一丝价值,让她跟唐鸿锦说一声, 让他们带走家里的钱。闺女是嫁出去了, 可在婆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唐鸿锦可不得给他们养老?
    侯所长说, 苏青时也就是在外面横,在苏家人面前,她似乎早就已经习惯被压制。见到他们时,她神色恍惚,眸光躲闪,就连最后苏家兄弟想上手捏着她的肩膀晃醒她,她都没任何反应, 还是公安同志和几个护士将他们拉开的。
    “这么多人里面,她最不愿意见的就是她母亲。”侯所长说,“我听她哥哥们说, 他们母亲是当年唯一支持她去上学的, 只不过大字不识一个的老太太, 一辈子都在为家庭做牛做马, 她在家里就只有劳力上的价值, 说出来的话是不管用的,没人愿意听。”
    苏母见到苏青时残了的腿和被枯树枝划花的脸时,哭了出来。
    她怪自己不会教孩子,怎么就教得她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得了个吃牢饭的下场。
    侯所长了解情况之后,和单位里的年轻人们讨论,感慨苏青时偏执的性子是有迹可循的。生长在极度重男轻女的家庭中,确实很不幸,试图用知识改变命运是正确的选择,后用婚姻摆脱家庭也无可厚非,可她的方向是对的,方式却错了。她想方设法地证明自己胜过苏家的儿子们,用行动告诉苏母一切牺牲都是不值得的,可心底的执念始终没有消除,反而愈演愈烈,沉浸在自怨自艾的情绪中,最后走了歪路。
    侯所长看得出来,她痛恨自己的家人,当戴着手铐、坐在轮椅上面对娘家人时,她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线坍塌了。苏青时痛苦绝望,只喃喃地说为什么从山上掉下来都摔不死自己,如今拖着一只残废的腿,还要去坐牢,漫长的几十年都将不见天日,对她而言,比死了还要折磨。
    “幸好留住了她这一条命。”侯所长说,“苏青时应该会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失去自由,长久地活在折磨中,才是对她最大的惩罚。”
    “侯所长,她会被判多少年?”宁荞问。
    “还得看怎么判定这起事件的恶性程度。”侯所长说,“还说不准。”
    宁荞想起那天在病房,自己对苏青时说的最后一句话。
    团团圆圆的父母还活着。那时苏青时情绪激动,恨不得爬都要爬出来,将整件事问清楚,可宁荞什么都没说,将病房门重重关上。她也怀疑过,团团圆圆的父母,是不是被苏青时所害,然而再一回想,应该是苏青时实在见不得人好。她见不得软弱怯懦的团团圆圆有父母疼爱,就像她见不得江家几个孩子们能没心没肺的长大一样。
    在后山,原剧情的所有后续情节涌入宁荞脑海时,情况过于危急,当时她心中最深的念头是活下去。
    等到事后,她重新捋了捋剧情,才意识到,早在当天早上看见苏青时送团团圆圆来托儿所时,自己就隐约看见过一些模糊的片段。
    在那本以男主为视角展开的年代文中,原男主经历了苏青时的事给自己带来的打击之后,转业离开部队。
    团团圆圆七岁时,他的亲闺女快三岁了,那一年,他认识了一个女同志。对方与他情投意合,却因为他家中的三个小孩却步。作为原男主的唐鸿锦已经成长,他不再将爱情看得比天大,忍痛和对方分开,独自照顾几个孩子们长大。
    也就是在那个当下,团团圆圆的父亲出现了,大家才知道,原来当时唐鸿锦的姐夫霍鸿光从山上采药材坠下之后,并没有死,而是受了重伤。
    水流湍急,将他冲到另一个村落,当地好心的村民救了他。可他伤得严重,脊柱爆裂骨折导致不可逆的损伤,很有可能会从此瘫痪。那时,霍鸿光是自己先坠下山崖的,他并不知道爱人唐清锦有同样的遭遇,得知自己兴许会瘫痪时,他深受打击,为了不给爱人和孩子们造成负担,决定不去找他们。毕竟,爱人对他情深义重,孩子们又聪慧可爱,他怎么能拖累他们?
    他意志消沉,在那个村子里一住就是三年,多个人多张嘴,更何况他还不能下地,时间长了,生产队也不想管他。可霍鸿光假装失去记忆,一问三不知,淳朴的村民们也实在不忍心将他赶出村子。
    霍鸿光每天都在思念着爱人和孩子们。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就只能浑浑噩噩地过下去,谁知道那一天,村里来了一位同志,是留洋归来的骨科医生。
    这位医生学成归来,回老家探望亲人,得知村里有一个伤了脊椎的病人,便来看了看霍鸿光。
    霍鸿光做梦都没想到,这位医生会提出给自己做手术。
    更没想到的是,手术竟成功了。
    做完手术的霍鸿光,并不是当下就能正常行走。他用了很长时间进行复健治疗,所有的费用,由这位阮医生向医院申请资金承担。
    霍鸿光能走了,虽看起来仍旧行动不便,可至少他能站起来,能走回家,见一见自己的爱人和儿女。
    他满怀希望地回到家,然而,他们的家已经被他的几个兄弟占为己有。
    霍鸿光这才知道,原来当年在自己坠崖之后没多久,他爱人唐清锦也坠下山崖,离开人世。
    万幸的是,团团圆圆被他们的舅舅带着,照顾得很好。
    霍鸿光悲痛万分,又在无意间得知,当年唐清锦坠崖后并没有不见踪影。虽然有点巧,但原剧情可是一本年代文,无巧不成书,和他一样,唐清锦被村民发现,接到家中。唐清锦昏迷不醒,几个月后,村里一位知青提议将她送到医院。
    大队知青们心地好,但没有多余的钱,将人送到医院,不等结清医药费,就离开了。
    医院想办法联系唐清锦的家人,一直没能找到,虽没有断了治疗,可唐清锦还是在医院咽下最后一口气,当时她已经昏迷一年。
    霍鸿光悔不当初。
    如果他能早点回去,如果他能早点找到唐清锦,也许她就不会死。
    “小嫂子,你在发什么呆?”江果果的小手在宁荞面前挥了挥。
    宁荞微怔:“没事。”
    按照原剧情,唐家人和霍家人搜寻不到夫妻俩的下落,便听了当地村民的,认为尸体早就已经顺着水流飘远,和往常那些年一样,没有人能从这山崖活着下来。
    两家人早就放弃寻找他们,从未想过他们只是失踪而已。
    再回想,唐清锦是在昏迷一年后,彻底离开人世。
    也就是说现在她和霍鸿光都还活着。
    可人海茫茫,怎么找?
    -
    宁荞给老家的父母发了一封电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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