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车挡在这里,前后的马车,路人都急了,叫道:“让一让啊,我们还有急事。”
    有个洪亮的声音响起来:“怎么回事?”
    那车夫又对他一通哭诉。
    那人先吩咐手下把石料搬开,又在车窗外面道:“里面可是哪位老爷?或是夫人?这人做个买卖不容易,您不要怪责他,我已经让属下疏通了。”
    宋春汐推开侧窗,瞧见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穿一身绿色的官服,浓眉大眼。
    “你是指挥使?”她问。
    “是,夫人,”他行一礼道,“在下崔易,兵马司西城指挥使。”
    洒金街确实隶属于西城,不过宋春汐对这崔易并无印象,她问道:“这车夫你认识?”
    “是,他家里有五口人,都指着他吃饭,十分辛苦,故而我请您别为难他。”崔易语气温和,“若耽误您的事了,我替他赔个不是。”
    这崔易似乎是个极仁厚的人,但宋春汐并没有再同他说话,反而问那车夫:“你姓甚名谁,住在何处,今儿去何处送石料,一一说清楚。”
    车夫愣了下,有点结巴的道:“回夫人,小的叫,叫马辉,住杏李街,是往……胡家送石料,他们家院子要修葺,夫人您不信去问,小的不敢骗人!”
    竟然质问那车夫,崔易心想,宋仁章一心为百姓,这霍少夫人照理也会受她父亲影响,谁料竟是朵带刺的玫瑰,但他面上不显,还体贴地提醒:“霍少夫人,再等半盏茶功夫,马车便可走了。”
    见这指挥使彬彬有礼,宽厚谦和,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徐凤娘凑过来要搭话,谁料宋春汐直接将车窗关上。
    若是别人,他这番举动定能换来好感,留下个不错的印象,可宋春汐竟不为所动,甚至还阻止宋夫人,以至于他今日的功夫完全白费,崔易不由暗恼,他原以为此事并不难做,只要投合宋家人喜好,谁料这宋春汐这般难缠!
    这样的话,要娶到宋春菲恐怕不容易。
    交给他的事办不好,当然也会被那一位怪责。
    崔易脸色阴沉,恨不得一拳砸过去,但他不能暴露,只能忍住怒气,继续让属下搬运石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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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邀功的意思。
    没过多久, 马车便能前行了。
    路上徐凤娘道:“这崔指挥使瞧着不错,跟乐指挥使一样都是热心肠的人,你刚才为何不让我同他说话?”
    乐善是知根知底的, 这崔易可不同, 宋春汐道:“只凭一面之缘您就觉得好?若他没牵扯进这桩事,我们路过瞧见,兴许我会同意。”
    徐凤娘好笑:“怎么, 你觉得他是演戏?图什么呀?能当指挥使的我也清楚, 都是将门虎子, 人家家世可不差。”
    宋春汐一时不好反驳:“只是一种感觉。”
    她如今卷入那桩大事里了,不似以前想得简单, 反正今儿就觉得有点巧,这崔易也好得有点古怪, 她打算回去问问霍云,看看他认不认识这个崔易。
    澄江今儿游客甚多,三人下了车走上画舫。
    因要看公子, 画舫停在离澄江岸边一丈之远的地方, 宋春菲坐在船厢里,耳边满是母亲的唠叨,她一边忍着一边透过扇形窗往外看,好一会也没找到姐姐所描述的“赏花的心情。”
    宋春汐瞧着有点同情妹妹。
    可女儿家不似男子,受的限制太多, 光说年龄,男儿二十四五成亲都不算太晚,女儿家呢, 十八岁已是了不得了, 她摇摇头, 将洗干净的枇杷递给母亲:“您歇会吧,尝尝这个。”
    “才三月就有枇杷了?”徐凤娘惊讶。
    “福州运来的,京城的枇杷要熟还早着呢,最少得过一个月,要是强行摘来吃可涩了,正是强扭的瓜不甜。”
    一语双关,徐凤娘笑了,手指戳戳她额头:“知道你疼春菲,可我也是没办法!算了算了,瞧她也是榆木疙瘩劈不开,下回再说吧。”
    宋春菲心头一松,对着姐姐甜甜一笑。
    吃完枇杷,宋春汐擦擦唇,跟母亲说:“哪日我可能会请魏家一家来做客。”
    徐凤娘道:“那个大理寺卿魏大人吗?我上回在孟家见你跟他夫人说话……魏家去年才来京城吧?你竟与她那么熟?”
    “还不是因为魏大人是清官嘛,爹爹看不惯寻常的官员,这魏大人他总不会拒人于千里吧?不过我还没想好怎么安排,只是提前与您说一声。”
    徐凤娘点点头:“到时你派人送个口信便是。”
    “好。”宋春汐吩咐船夫把画舫撑远些。
    江面浩瀚,远处才有好风景。
    三人一直到傍晚才回城。
    宋春汐几乎是跟霍云先后脚到的府邸。
    站在游廊下,她回眸看。
    与往常一样,他仍是戴着官帽,穿着紫色官袍,足蹬皂靴,唯一有所不同的是,腰间配了长剑。这剑瞧着有三尺长,剑柄上挂着黄色剑穗,极为醒目。
    应该是上回的腰带用着不顺手,所以佩剑了,宋春汐笑道:“这是你打仗时用的剑吗?”
    “是,有个名儿,叫青影。”
    剑能得名,必然是大师所铸,宋春汐催道:“快给我见识见识。”
    他便将剑拔了出来。
    一道寒光直袭眼睛,她闭了闭方才能细端详。
    此剑明若秋水,光华照人,但在沙场久经磨砺已有细小缺口,宋春汐心想,马随其主就罢了,这剑竟也一样,都带了伤,她叹一声:“你这六年真不容易。”
    霍云挑眉:“再不容易也没死,这算什么?”
    没能活着回来的将士太多了,他是幸运的一个,也没有遭受毁灭性的伤,他的父亲就不是。在与北狄一战中,父亲的腿被铁锤砸到,此后再不能驰骋沙场,故而将期望都压在他身上。
    所幸他没有辜负父亲,这是此生最为欣慰的事。
    正待霍云要把剑插回剑鞘之时,宋春汐好奇道:“给我拿一下嘛。”
    他瞄一眼她的玉手,没有直接递过去。
    “怕我拿不动?”
    怕她伤到。
    手无缚鸡之力,等会没握住,剑掉下来正好落到脚背……
    想都不敢想,他抓住她的手,手掌包在她手背外面去拿剑:“猜猜多重。”
    一入手,沉甸甸的,要不是他托着,当真危险,宋春汐歪头道:“最少有四斤。”
    他笑:“你倒不乱猜,还有个数,这剑五斤重。”
    “因我在嘉州时常出去买吃食,点心一到手,就知多重。”
    原是个贪吃鬼,难怪她说小时候脸圆圆,霍云道:“如今倒不见你吃太多。”
    “长大了不一样了嘛,胖了连裙衫都不好挑。”腰细细,穿着才婀娜。
    他明白,只目光在她胸前一掠:“稍许再胖些更好。”
    她一时就想到他那日说什么“比飞琼吸引人”云云的话,脸颊一红,差点啐他一口。
    不过往前走几步想到那崔易,她转头问:“西城指挥使你可认识?”
    “崔易,广恩伯之子,你怎会提起?”
    “今儿我们去澄江的路上,在洒金街,有辆车上的石料滚下来挡到路,耽误了我们一会。那崔易就是那时冒出来的,我觉得有点突兀……此人你熟吗?当真是个好人?”
    他们跟广恩伯府没什么来往,霍云道:“明日我去问问怀仁,他们一个衙门的。”
    “那最好了。”
    二人携手走去正房。
    此时,崔易也下衙回了广恩伯府。
    广恩伯崔宝台见到他,一把将这儿子拉去书房。
    “如何?”
    崔易把官帽往书案上一扔:“别提了,那霍少夫人不好对付,本来宋夫人都要同我说话,偏偏被她打断,至于宋二姑娘,我更是没看清楚。”
    崔宝台道:“本就不是容易事,不然会交给你来干?那边都出差错了,暗探死了一个……也是因这事儿,提醒我们,倒没有被霍家暗卫发现。你也别气馁,以后机会还多,这霍少夫人也不是每回都在宋二姑娘身边。”
    “哪有什么机会?您不知道,那宋二姑娘鲜少出门。”
    “少出门那就想办法让她出门!”崔宝台沉吟道,“这样吧,宋国公夫人过阵子要办个宴会,我想办法让她请宋家女眷去城外的别苑做客,你到时弄点意外出来。”
    崔易皱眉:“我试试,也不知能不能成。”
    崔宝台拍拍儿子肩膀:“棘手是棘手了些,但做成就能牵制两家,到时宋二姑娘嫁给你,人在我们手里,宋家霍家就算到时发现了,也是投鼠忌器。要死一起死,要活就我们家活,多好的事儿!”
    崔易“嘿嘿”一笑:“狠确实够狠,也就那位想得出来。”
    “那可不嘛?我们也都靠着他呢。”
    只有那位登基了,广恩伯府才能更进一步,青云直上,他广恩伯进封个国公不在话下。
    次日,霍云约乐善在清芬楼吃饭。
    乐善要了一壶腊酒。
    这腊酒味道又浓又辣,一点不比五香烧酒差。
    霍云没喝。
    “晚上莫非还有都督府的事儿要办?”不喝酒肯定是为保持清醒,不过他身上怎么还有股香味?乐善奇怪地看了霍云一眼。
    霍云没说真话,只点一点头。
    二人虽是好友,可在乐善面前要他说出“宋春汐不喜欢这味儿”,打死他都不肯,他先提选马的事:“过阵子去你马场,有宁果出的矮马吧?”
    “有,那些勋贵的千金很喜欢买,故而专门养了些。”乐善喝下一杯酒,“……你是要送给你夫人?”
    “打算带她一起来选。”
    乐善不由笑了笑。
    他仍记得霍云成亲时的光景,那时他是傧相之一,帮着霍云挡酒的,当初真没发现霍云对宋春汐有多喜爱,小聚时也不曾提及,倒是那次宋仁章被打,暴露出了在意,这回更是坐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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