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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郎欢女爱的事,到底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说一千,道一万,日子终究是别人过的。
    浮云卿怅然地叹口气,“素妆阿姊,我跟你说实话。归少川自有其好,可我始终认为,他与你不相配。难道偌大的京城里,就没一个模样俊俏又才华横溢的男郎了么?就没一个与你门当户对又深情待你的男郎了么?为甚不再仔细寻寻,也许有更好的在等着你呢。”
    素妆叹她天真,“这方面的事,哪有话本子里写的那么美好。我也把这颗心掏出来,跟你坦诚布公地说。起初我也想,二郎为甚不能长得再俊些,个子不能长得再高些,为甚他家门第不能再好些。我也曾幻想过,将来的郎君,需得身姿高大孔武有力。那时我还没遇上二郎。可额一旦遇上他,过往那些标准都如烟云一般,消散得无影无踪。”
    素妆将帕子往脸上一摁,尽然遮盖住苦情的脸。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小六,我没你幸运。你顺利地找到一个才华横溢、俊美无俦、待你专一长情的郎君。而我年纪渐长,去过几次相看宴,也经人说过媒,俊俏的内心龌龊,有一点才华,便梦想妻妾成群。我仔细寻过,再没有比二郎更合我心意的。”
    她低声说道:“你可曾听过,宁撞金钟一下,不打破鼓三千。我打过的鼓,都是破鼓。唯有二郎,是那座金钟。”
    浮云卿见她心意已决,不好再劝。
    相爱是有情男女最容易做到的一件事。然而过日子不止要相爱,还要经历各种鸡毛蒜皮柴米油盐。何况素妆与归少川还未成婚,要跨越的大山更多。
    因问:“素妆阿姊,你与归小官人的事,令尊令堂知道么?”
    素妆摇摇头,“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说满意。就算不知道,现如今约莫也踅摸出几分线索了。”
    又把帕子揭下来,绞在手指之间。
    “不论与谁有情,爹娘都嫌我是下嫁,会丢家族的颜面。哼,我的婚事由不得自个儿。指不定哪日他们要攀谁家的关系,就把我当一个联姻的物件给送了出去。成婚的事,二郎满腔热血。他以为,只要足够真诚,就能打动岳家。哪知在我俩面前,落着的是一座巨山。事成不成,我心里没个底。可又不忍说出,免得令他寒心。这些委屈,只能与你在车里说道说道了。”
    浮云卿蹙起眉头,外面透过来的日光直愣愣地照着她的脸。脸颊旁边的斜红,被光照得格外艳。可她却不想在眼下这时候出出貌美的风头。
    忽地抓住素妆的手,这才发觉素妆的手是如此冰凉。明明身处盛夏,可素妆却像是刚从冰窟里出来的人。再抬眸一睐,那张鹅蛋脸毫无血色,眼色发虚,唇色发白。
    浮云卿艰难地吞咽了下,坚决道:“素妆阿姊,若你已下定决心,这辈子只会与归小官人厮守,那从此以后,我就逼着自个儿打消对他的偏见。日子是你们俩过的,我不能改变你的心意,只能改变自己的心意。我的确对他带有不小的偏见,如今只希望这偏见是假。只希望,他值得你冒险托付。”
    “真的么?”素妆眼眸一亮,忻悦搭腔回:“太好了!你是第一个赞同我与二郎之间的事的人!”
    浮云卿却推辞说称不上赞同,“素妆阿姊,我只要你过得幸福。你赞同,那我也赞同。你认为值得,那我也认为值得。至于旁的……”
    她挪身坐到素妆身旁,“若令尊令堂给你安排了件不好推辞的婚事,逼你与旁人成婚,那你就把这事交给我。”
    浮云卿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素妆大惊,捂着她的嘴,说行不通。
    “总之,这件事,小六你千万不要淌这场水。”
    浮云卿不解,“你放心,爹爹最疼我。从小到大,每每遇上什么事,我哭着跪着求一求,事就掀篇了,爹爹总会允了我的要求,之后不再计较。咱们俩这关系,你遇事我岂能不管?”
    素妆趴在她耳旁,小声说道:“二郎他暗地里与朝廷几位官员做着交易。至于是什么交易,他没跟我说。只道不是违法的,是正当的,是不伤害任何人的。我猜想这场交易与变法有关。你是皇家公主,若掺搅到变法这场深水里,怕是再难脱身。”
    变法,变法,人人都在说变法。
    浮云卿抚着花鬓,一脸僝僽。
    素妆见她心思游离起来,忙将话头转到她身上,因问:“这次还是自你成婚后,咱们第一次见面呢。快跟我说说,婚后的日子过得怎么样,与成婚前比,可有什么不同?”
    浮云卿挽住她的胳膊,脑袋一歪,欹着她瘦弱的肩。
    小娘子家的肩背与男郎家不同,身上携带的气息也不同。
    这会儿把脑袋往素妆肩头蹭,肩胛骨硌得她脸蛋生疼。尽管疼,却仍不愿放手,恨不能直接融到素妆的怀里。
    “没什么不同。敬先生成了我的驸马,可我俩相处却与从前一样。早起他问我安,梳洗后一道用膳。成过婚,教习课目安排得更满。上晌多是卓先生的练武课,我跟着他学打拳,扎马步练功。下晌是敬先生的读书课。夏日身子乏,常常是一边背书,一边打瞌睡。敬先生呢,总是会点点我的脑袋劝学。若我强忍睡意,读书写字,他就夸我进步大,奖我一碗冰元子吃。若我睡过去,他也无可奈何,抱着我往屋里睡。”
    提及敬亭颐,话头便似洪水没了闸,滔滔不绝。
    素妆心里叹,她与敬亭颐竟如此亲密,牵手拥抱如吃饭一样寻常,遂戏谑笑道:“这也叫没什么不同?且跟我说说,抱着抱着,是不是就亲上了?”
    言讫,伸出两根细长的食指对到一起,左扭扭,右转转,作亲吻状。
    浮云卿脸颊泛红,“当然没有!我与敬先生是止乎于礼。”
    说出这话,不免颇感心虚。
    止乎于礼,不会每晚啃.咬豆大般的樱桃,揉着挤着,掐出一道道红印。止乎于礼,不会总冒出想侵.占他的念头。
    他一直温柔,可她隐隐生出看腻了温柔的念头,反倒更想看他失控。
    想看他坠落神坛,想看他从一弯清波里窜逃出来,映着月色,化身一头没礼貌的,没分寸的狼。
    隐隐期盼他失控,将她撕碎。
    素妆说怎么会,“难道你不爱他么?爱他就会情不自禁地吻他,甚至,占有他。”
    浮云卿醍醐灌顶,游离的精魂倏地聚齐。
    “素妆阿姊,你懂得好多。”
    素妆掩面羞涩地笑,摸着浮云卿的耳垂,说道:“我呢,早与二郎做了那握雨携云的事。相爱的男女会有什么想法,会起什么念头,我再清楚不过。”
    浮云卿从她怀里窜出来,眸里装满了不可置信。
    “你俩尚未成婚,怎么……怎么就越界了呢!”
    素妆说她大惊小怪,轻轻“嘘”了声,“你可得替我保密。情难自禁嘛,难道你跟驸马还没……”
    “不要说!”
    浮云卿捂住她的嘴,满脸通红。
    “我们确实没有……”
    这事,需得爱到极深,方能水到渠成。可她与敬亭颐都端着架,他嬭她,她拥他,仅此而已。
    再往前走一步,心底会被不安焦虑阗满。
    她时常搞不清自己对敬亭颐的心思。她是爱着他的。而他那些纵容的行为,也在告诉她,他也有意。只是再怎么接触,两人始终是隔着一道窗户纸。
    或许,是她的爱太过浅薄,甚至不能称□□,只是无稽的喜欢,随波逐流。
    素妆与归少川相识两年,而她与敬亭颐相识不过两月。连亲吻都不曾有,怎么敢一步走到底,直接褪衣裳做那事去!
    没经过这事的姑娘家,对这事又是憧憬,又是害怕。
    她看过敬亭颐那物,若要形容的话……
    婴儿.藕臂,稍稍上翘,总体笔直。先映入眼底的是粉,再是直,再是一种念头:会不会疼呢?
    素妆心想果然是天真的孩子。于是将那滋味细细与她说道一番。
    “待会儿还要去找缓缓罢。我偷摸跟你说,这事缓缓知道的更详细更丰富。别看她比你我年龄小,懂的可是咱仨里头最多的。”
    言讫搦腰下车,似又想起什么,扒着车窗低声道:“下次见面我得好好合计合计,得跟你玩个尽兴才好。”
    尾犯窥素妆走远,朝金车里福了福身,“公主,咱们行车拐去万福巷罢。”
    说着迈步上车,却见浮云卿面颊爆红,靠着车背发愣。
    尾犯唤她几声,一声比一声音高。
    唤到第四声,浮云卿才回了神。
    “好,去找缓缓。”
    她拍了拍热乎乎的脸,脑里不断回荡着素妆说过的话。
    “这物啊,满不满意,需得亲自试试。这物奇特,与身高,外貌毫无联系。常常有大高个挂辣椒,也常有小矮子浓缩就是精华。二郎他嚜,甚合我意。你呀,也得试试驸马的。粉又怎样,万一中看不中用,那这辈子岂不是毁了?”
    又提及各式各样的姿势。
    “经事前,需得好好商量一番。你爱的他不喜欢,他爱的你不喜欢,那怎么行。不过听你说驸马温柔,一向遂你的意。想必你喜欢什么,他就做什么罢。”
    想了一路的绮丽霪艳,歇轿下车,再一抬眸,猛地被吓得心里一突。
    作者有话说:
    早上九点有一章加更,记得来看~
    第46章 四十六:秘事(二)
    ◎卧寝供牌位。◎
    殿前都指挥使荣常尹, 二十年前在万福巷里买下一处府邸,起名“留园”。
    “留”,是要留下每位上门拜访的贵客。
    眼下两扇髹黑正门朝外大敞, 阶前站着荣常尹与妻吕氏,而缓缓跟在爹娘后面, 几位婆子女使环在主家身旁。
    窥见浮云卿下了金车,乌泱泱一帮人上前迎接。男人唱喏,女人道万福,冷清的巷道里霎时显得语笑喧阗。
    浮云卿摘下帷帽, 疑惑问道:“荣殿帅1, 你设这阵仗作甚?”
    再仰起头,猫一眼躲在人后的缓缓。
    浮云卿抬起手里的花束, “缓缓,我给你带了一束米兰花。”
    缓缓走上前接过,爹娘跟在身边, 她只能恭恭敬敬地道谢。
    浮云卿瞧缓缓眼神躲闪, 心中疑惑更甚。明明昨晚递来的信上说,缓缓被爹娘关在府里,不让出去走动。
    她本想绕到后门过,哪知府里的人都出了门来迎接她。
    荣常尹笑得酣厚,领着浮云卿和女使往府里走,尽显地主之谊。一面解释说:“缓缓这孩子什么事都不肯说,臣与内人细细询问一番,这才得知, 今日您要莅临留园。臣知道您与缓缓是闺中密友, 您既然要来, 那我们也得好好招待一番。”
    一路寒暄, 浮云卿一面与其搭着话,一面欣赏着留园风景。
    府邸宽敞,处处是亭台楼榭,颇有江南地域的委婉幽雅之风。最亮眼的,是前堂与后面诸内院中间,凿了一条浅河。河岸栽种几株婀娜的翠柳,河里游过几只成双成对的鸳鸯。瞧见这般风景,浮躁的心都静了下来。
    难怪有自信叫“留园”,当真令人流连忘返,当真留得住来往交谈的贵客。
    缓缓有两个哥哥,都已成了家搬出去住。而她是家里的独女,年龄最小,最受宠。
    爹娘哪里不盼儿女好。知道小女有心事,忙接来公主开导她。
    荣父荣母将浮云卿领到一进院前。
    浮云卿抬眼一乜,院前挂着一块匾,上有“扫花游”三字。
    “这是小女的内院,扫花游。里面有几间屋,几道亭,吃喝玩乐的地方都有。公主您缺什么,随时吩咐女使。”荣常尹垂拱着手,与妻一道行礼,随即转身走远。
    现下院门前,只剩缓缓、尾犯与浮云卿仨人。
    浮云卿朝尾犯吩咐道:“你找个阴凉地等候。”
    这头缓缓睐爹娘走远,臊眉耷眼的脸色终于绽放出一抹灿烂真诚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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