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了抿唇,不愿再看。
    然而正当她想收回目光时,那人却似有所感般忽而望了过来,恰与桑窈对上目光。
    他目光冷淡却莫名带着压迫感,如深陷寒潭般令人不由屏住呼吸,桑窈顿时心中一紧,飞速缩回脑袋。
    侍从贴心询问:“桑姑娘,怎么了?”
    桑窈心有余悸的摇了摇头,老老实实的坐在椅子上,开始祈祷桑印千万别把谢韫带到这来,然后应声道:“没事没事。”
    喜欢谢韫的女子的确很多,但那些情意大都在暗处,没人敢向其表露。桑窈也不太清楚为什么。
    她暗暗揣测,盖因这厮生了一副清雅君子相,脾性却不好,还时常目中无人,如此表里不一怎么会有人真情实感的喜欢他。
    她垂着脑袋想,不就一张脸能看罢了,她就不喜欢谢韫。
    严格来说,谢家虽已攀上极顶,但谢韫同她之间却并没有什么尊卑关系,曾经她也被谢韫那张极致的俊脸迷惑,还以为他真是个清雅君子。
    但她跟谢韫少有的几次交集都非常不愉快。
    叫她印象最深的还是上回宫宴,朝中权宦,世家公子小姐皆在场,谢韫那时碰巧就站在她身边,
    谢韫本身就是个极具话题的人物,跟他站在一起连她都变得瞩目了,但她是个不想被人注意的人,紧张之余正打算偷偷换个地方站的时候,突然不知怎么被人撞了一下,她重心不稳,直接朝谢韫那边摔了过去。
    事出紧急,就算她已经非常努力的稳住身形,还是没能力挽狂澜。
    但没关系,她旁边还有个人。
    很显然,按正常逻辑,不过是举手之劳,只要谢韫还是个正常知礼的人就会出手扶她一下。
    时下民风开放,扶一下也不会怎么,更不会有人说闲话。
    那一瞬间她心里百转千回,一边恨自己没站稳又一边对谢韫心怀愧疚,甚至连怎么向谢韫道谢都想好了。
    但紧接着,她就看见谢韫淡淡扫她一眼,继而身形微侧,正好避开了她。
    是的,他避开了,动作非常自然。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桑窈就这样摔进一侧的花圃。
    因才下过雨,泥土湿润松软,所以她一点也不疼。
    但她知道,脸已经丢完了。
    彼时众人或惊讶或嘲讽的目光她至今记忆犹新。
    她非常确定,只差一点,哪怕谢韫只出手捏一下她的衣裳她就能稳住身形,可是他就是不动声色的躲了一下。
    混乱之中她狼狈抬头,男人身形修长,居高临下的看她一眼。
    不见讶异,不见嘲讽,不带任何感情。
    甚至桑窈猜测,他可能还有些嫌弃她身上的泥土。
    从那以后,她就单方面的讨厌起了他。
    每每碰见她都会摆出一副臭脸,从他身边经过时会故意哼一声来表示她的愤怒,但谢韫似乎从来没有在意过。
    不仅如此,他似乎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桑窈越想越觉得气愤。
    在心里骂了谢韫半天,桑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了房门。
    他耷拉着脸,周身仿佛笼罩着一片阴云,大抵是从谢韫那受挫了。
    桑窈见谢韫并未跟来心中不由一喜,但看见桑印这张冷脸又识趣的把欣喜憋了下去,她识趣的未曾多问,只轻声道:“爹……”
    桑印自从上了年纪后身形就越发圆润,但他长得并不和善,尤其是现在这种心情不好的时候,格外骇人。
    桑印没理她,坐在了主位上。
    谢韫的疏离他看的分明,虽说不是什么大事,但自己好歹费心帮他一回,这人竟然这么拂他面子。
    早就听闻这人看似斯文和善,实则是个薄情寡义油盐不进的主,今日一见确是如此。
    可谢家乃顶级门阀,他的仕途绕不过这座大山,若想青云直上,谢韫是个捷径。
    于政事上,他同谢韫的牵扯并不多。
    此次过后,再想单独见他恐怕就不那么容易了。可还有什么办法能搭上这条线呢?
    桑窈见桑印不说话,趁机低头道:“爹爹若没什么事的话,女儿就先告退了。”
    桑□□中烦躁,闻言这才抬眸看向自己的女儿。
    印入眼帘的是少女姣好的脸庞,及笄不久,是京中别具一格的艳丽花朵。
    空气不知为何,一时静默下来。
    桑窈察觉到桑印似乎在打量她,下意识开始忐忑。
    隔了一会,桑印才道:“急着回去做什么?”
    桑窈挑了个桑印可能会喜欢的回答,道:“回去看书。”
    桑印:“看书能有什么用,不如琢磨点有用的。”
    桑窈不太明白。
    不是他说书中自有黄金屋的吗,今日又不算数了。
    桑印继而叹了口气,盯着桑窈语重心长道:“窈窈,你年岁也不小了,自己也该放聪明些,别让为父总替你操心。”
    桑窈不理解桑印怎么突然说起这些,但不影响她为自己正名:“……可我已经很聪明了。”
    桑印只当自己没听到,他一本正经道:“机会你要自己把握,谢韫就在左转第四间厢房,你去给他送壶茶。”
    听闻谢韫不近女色,不知是真是假。
    但没关系,成与不成,今日且去试试口风,虽说这般行为下作了些,但大家都是体面人,心照不宣就好。
    他看了眼房门,又生怕桑窈不懂,补充暗示道:“进去后好好表现,不必敲门,懂吗?”
    第2章 共处
    桑印觉得自己说的已经够清楚了,虽说是父女,但将勾引诱惑这事说的太直白还是有辱斯文。
    想必桑窈是明白的。
    桑窈闻言果真瞪大双眸,不可置信的看着桑印:“……啊?”
    她全然没往那方面想,还以为就是送个茶,心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可不想去给谢韫送茶,她甚至不想看见谢韫。她爹也是,这不是有衙役吗,为什么要点她去。
    桑印见桑窈不愿,心道这反应是是意料之中,板着脸训道:“那你想干什么?这也不愿意那也不愿意,你以为你还小吗?”
    “又不让你真的做什么,你不懂,我让你这样做,是为你好。再说放眼整个京城,还有比谢韫更好的选择吗?”
    桑窈拧着漂亮的眉,“你在说什么啊?”
    桑印摆了摆手,不容反抗道:“就这么定了!”
    桑印说的理所当然,心中毫无压力。
    一来是因为桑窈的婚事本就不顺利。
    世家兴盛,权力交织,在这上京,从来不不会单看个人所居官职。且看谢韫就能明白,依谢韫如今官职,桑印完全不必在他面前点头哈腰,但当他是谢家继任家主可就不一样了。
    所以他如今虽官至四品,但说到底,没有家族撑腰,仅他一人单打独斗,也就能在那些小人物面前逞逞威风,真要碰见了什么有权有势的,还不是一击就碎。
    他知晓这上京权力与地位的重要,下嫁不是好事,所以他总想让桑窈往上走,可向上有谈何容易。
    如今本就讲究门当户对,桑窈又资质平庸,才德无甚出众,且名门望族迎娶正妻在门当户对的同时,也会要求端庄雅致,桑窈却跟这四字毫无关系。便越发的不容易。
    如今他听到最多的就是某高官想娶他女儿做续弦或是侧室。
    既然如此,观之谢氏,其乃顶级门阀,桑家无法高攀,但如果能做其侧室似乎也不失为一个良策。
    且谢家本宗规矩森严,没那么多腌臜手段。而谢韫本身又洁身自好,听说至今无妻妾无通房,也免得桑窈去到受欺负。
    二来也是因为他根本不对桑窈报什么希望,只是今日桑窈碰巧在这,他想着碰碰运气罢了。
    他熟知桑窈心性,这孩子生性单纯,酷爱胡思乱想,平日呆头呆脑的,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
    就这,她还总自以为自己颇有心机,实则八百个心眼子写在脸上。
    这样的人若是能靠美色拿捏住谢韫那才是有鬼了。
    但转念一想,万一瞎猫碰上死耗子呢。
    反正眼下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万一谢韫见那些矫揉造作的心机女郎见多了,觉得桑窈这样漂亮笨拙的女子也怪可爱呢。
    桑窈不知桑□□中所想。
    她从小就害怕桑印,来自父亲的压迫感让她又不敢直接拒绝。
    她憋着口气,挣扎着开始小声撒娇:“爹爹,我……我不敢去。”
    她指了指一旁的侍从:“叫他去吧,你看我又不是刑部的人,这样不合适。”
    桑印简直恨铁不成钢,怒其不争的啧了一声,眼看就要发火。
    片刻后,桑窈端着托盘走在寂静的长廊上。
    皱着小脸,极不情愿。
    她一边磨蹭着往前走,一边暗中思忖父亲此举意图。
    很快,桑窈得出结论。
    看来他爹是真的很想攀谢家高枝。随便拉个侍从去送茶多少显得诚意不够,而她身为侍郎之女,她亲自端茶送水方能显示出父亲对他的重视。
    她对自己的猜测深信不疑。
    可问题是她又不入仕途,这样套近乎的机会给她也没用啊。况且为什么不让敲门呢?
    出神间,桑窈已经行至房门口。
    里面隐隐传来说话声,听得并不真切。桑窈下意识下意识抬手敲门,但想起父亲嘱托,又放了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莫名紧张起来,犹豫片刻后才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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