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早膳时在,午膳时也在,吃完了午膳还在。
    烟儿不?明所以,与郑衣息对坐了两个时辰后,忍不?住心内的疑惑,朝着郑衣息作起了手?势。
    她手?势的意思是:爷究竟想做什么?
    郑衣息虽看不?懂她的手?势,可却能从她深深蹙起的柳眉里瞧出些?端倪来。
    她是在问自己究竟想干什么?
    郑衣息自己也不?明白,权当是为了太子的计谋吧。
    他不?曾与女子日?夜不?分地待在一处,如今与烟儿凑在一起,心里倒没有半分别扭之意。
    坐了一会儿后,烟儿便做起了针线。
    她不?愿去想昨夜的混乱与荒唐,也不?愿去猜测郑衣息对她的心思。
    反正她也是个生死不?由自己的婢女,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当然,贵妾之说她也不?曾放在心上。
    那绣着墨竹纹样的香囊只?差收尾的几针了,烟儿做完手?势后便回罗汉榻上做起了针线。
    郑衣息就坐在扶手?椅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从发?丝到脸颊,再到绣针线时一抬一落的皓腕,遥遥望着竟是觉得她要与苏烟柔更像个大家闺秀一些?。
    他也被脑海里冒出来的这等念头给唬了一跳,收拢好思绪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哑巴正在绣给李休然的香囊。
    上一回这绣绷明明给被他给扔出了窗外?,她怎么又拿回来了?
    一股无名火立时袭上心头,郑衣息正要发?作时,对坐的烟儿已摆正了那香囊,瞥了一眼?郑衣息后,慢吞吞地走?到了他身前?。
    烟儿微微躬了身,将那香囊递到了郑衣息身前?。
    她并无多少期待之意,毕竟郑衣息多少名贵的东西没见过,定是会无比嫌弃这香囊的粗粝料子。
    只?是她辛辛苦苦做了这么久,总得送出去才是。
    她这一动?作,却让临近暴怒的郑衣息陡然一震。
    心口堆积着的怒意霎时消弭了个干净,而后是一滴春雨般的悦色泛开在他心窝处,很快地便传遍他的全身,几乎要让他心花怒放。
    他难以克制心内的喜悦,除了喜悦外?,还有一抹说不?上来的歉疚。
    只?是歉疚太淡,被喜悦冲刷了个干净。
    “这香囊是给我的?”他问。
    烟儿等了太久,本以为郑衣息定是瞧不?上她做的香囊,正欲收回手?时才听见他的说话?声。
    而后她便点了点头。
    郑衣息飞快地接过了香囊,说话?间已别在了自己的腰间上,如此飞速的动?作,也让烟儿一愣。
    她水凌凌的眸子凝着些?惊讶,郑衣息慌忙挪开眼?,好似没事人一般说道:“这料子也着实太粗糙了些?,针线瞧着也比不?过府里的绣娘,边上还缀着流苏,瞧着像是姑娘家戴在身上的……全是看在你的一片心意上罢了,我也就不?嫌弃了。”
    烟儿敛下眸,藏起了眼?底的失落。
    她就知道,她做的香囊难登大雅之堂。
    郑衣息本是为了掩饰自己心口的慌乱,才故意说出了这一堆贬低的话?语来。
    可瞧着烟儿脸色不?好,他又隐隐有些?后悔。
    两人间的氛围一僵,即便是郑衣息心有几分懊悔之意,也不?知该如何放下身段来说软和话?。
    僵了一刻钟后,他瞥了一眼?垂着眸不?语的烟儿,眼?神飘忽地说:“你送了我香囊,我就教你认几个字吧。”
    说着,也不?管烟儿愿不?愿意,攥着她的柔荑便带她去了外?书房。
    大约练了一个时辰的字,烟儿都是一副一言不?发?的模样。
    因她许久未曾练字,写出来的字便歪歪扭扭的厉害,郑衣息今日?耐心十足,并未出言斥责她。
    在烟儿接连连废了几张纸后,他甚至还煞有兴致地为她寻了个理?由开脱,只?道:“你许久未写字,因是手?生了。”
    而后又拿出了画笔,预备着教烟儿丹青之事。
    谁曾想烟儿在写字上没什么天赋,画出来的东西倒不?算难看,那一朵迎春而放的杏花就画的极为传神。
    郑衣息目露惊讶,忍不?住赞叹了一句:“画的不?错。”
    烟儿垂下眸。
    她娘亲极擅丹青,爹爹不?曾嗜于赌.博时,也曾勤勤恳恳地干过些?帮工的活计,娘亲卖卖画,日?子也顺遂不?已。
    她出了神,身侧的郑衣息却已从博古架里拿出了郑大师的真迹,画轴里有一册《梅花图》,他摆在烟儿面?前?,供她临摹。
    除了教她丹青外?,郑衣息还着重教了她握笔的站姿。
    连着教了七日?,每回从御前?司下值后,郑衣息头一件事便是检查烟儿的画功,以及纠正她的站姿。
    两人之间相?处的氛围一时和善了不?少。
    十五的这一日?。
    郑衣息将御前?司的事务撂在了一旁,领着烟儿去了珍宝阁内挑件几件鲜亮的衣衫。
    他带足了银票,只?对烟儿说:“不?拘看中多少件,什么价目的衣衫,统统买下就是了。”
    一旁的双喜听了艳羡无比,张了张嘴后企盼着郑衣息也能给他买上个一两件。
    可他家世子爷自始至终只?紧紧盯着烟儿一人,并不?曾搭理?过他。
    还有他腰间的香囊,已是连着佩戴了十日?了,怎么也不?肯换下来。
    烟儿有些?不?适应郑衣息的态度,可自从她送出这个香囊以后,郑衣息就好似换了个人一般。
    那股高高在上的尊贵模样不?见了踪影,每日?里都陪着她练字、练丹青,即便她写出来的字极为难看,他也和颜悦色地说:“无妨。”
    若不?是休沐的时候,他便会与自己一起用早膳和午膳。
    再是晚间共寝,分明他能宿在外?书房的软榻上,或是正屋的镶云石大床上,可他偏偏要与她一齐挤在外?间的罗汉榻上。
    同吃同住、亲密无间。
    甚至让烟儿产生了几分错觉,以为郑衣息的心里有自己的一寸立足之地。
    可那日?苏烟柔的巴掌和郑衣息充满鄙夷的话?语仍是时不?时地回荡在她耳畔。
    让她生出几分希冀的时候,再度认清自己的身份。
    郑衣息今日?休沐带她来珍宝阁添置衣衫,豪气十足的话?语也让烟儿摸不?着北。
    分明昨日?公中已送来了好几身鲜亮的衫裙,俱是云锦料子,绣边还缝着金丝细线,极为富贵奢靡。
    如此优待,让烟儿心里愈发?惶惶不?安。
    她坐在马车里,朝着郑衣息摇了摇头,又做了几个手?势。
    这几日?郑衣息已将那手?语书来回通读过几遍,加上他本身也聪慧过人,半猜半看的也好似明白了她这些?手?势的意思。
    “我的衣裙够多了,不?必再买了。”
    郑衣息却一把搂住了她的腰肢,几乎是半挟半抱着将她扶下了马车,而后便攥着她的柔荑进了珍宝阁里。
    那珍宝阁的掌柜一见郑衣息便笑弯了眼?,连带着也卖力地奉承了烟儿一通。
    珍宝阁内各处都珠光宝气的很儿,
    烟儿拘谨不?已,束手?束脚地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郑衣息瞧出了她的窘迫,索性对那掌柜的说:“最近有什么时兴的衣衫样式,统统包了送去郑国公府。”说罢,又道:“那些?世家小姐们如今爱戴什么簪环?”
    那掌柜的嘴角的笑意愈发?浓厚,只?恨不?得将眼?前?的这两位大主顾供起来才是,便吩咐小厮们把那些?新制的首饰统统呈了上来。
    那些?钗环皆非凡品,烧制的技艺也应是不?俗,可郑衣息仍是不?满意,只?觉得这些?钗环太普通了些?。
    如此,他对那掌柜的说话?时便捎带上了几分不?虞,“拿些?好的来。”
    那掌柜的笑意一僵,知晓郑衣息是个不?好糊弄的人,虽面?有迟疑,却还是将压箱底的钗环拿了出来。
    那是一套紫玛瑙的头面?,遥遥一瞧便见光华流彩、富丽堂皇得十分夺目。
    郑衣息正要拿银票时,却听那掌柜的苦笑着说:“这紫玛瑙头面?极难得,这几年?里只?得了这一套成色好的,价格便高了些?。”
    郑衣息瞪他,“当爷是付不?起不?成?”
    那掌柜的连忙摆手?,只?说:“我可不?敢小瞧了爷,只?是不?巧,这头面?已被宁远侯府家的三小姐定下了。”
    第30章 心上婢
    前一瞬还兴致勃勃的?烟儿立时垂了首, 听得苏烟柔的?大名后,那一日在花灯节上被掌掴、羞辱的?记忆又漫上了心头。
    恰逢曦光从天际洒下,钻入窗棂,映到那熠光闪闪的?紫玛瑙头面上。
    璨目的?光亮让她移不?开眼去。
    这样体面奢靡的?头面, 原也不?是她这等人配戴在头上的?, 更?何况苏烟柔还定下了这一套头面。
    所?以烟儿便拉了拉郑衣息的?袖摆, 以简单的?手势表明了她的?意思?:没关?系,她本就不?配戴这样的?头面。
    可郑衣息却不?高兴了,是他提议要给烟儿买衣衫和首饰,买些凡品回去自然不?符合他的?身份。
    好不?容易瞧上了这一副紫玛瑙的?头面, 却又被苏烟柔捷足先登。
    是以他不?过?沉吟了一会?儿,便漫不?经心地?将身上的?数十张银票都扣在了桌案上,冷声对那掌柜的?说道:“你且再?说一说,这头面是谁订下来了?”
    那数十张银票晃了掌柜的?眼儿, 想到也并非是苏烟柔本人挑中?了这头面, 而是她身边的?大丫鬟, 心一狠,便应了下来。
    是以郑衣息便替烟儿买下了这紫玛瑙头面,回府的?路上, 还与烟儿有说有笑?道:“后日带你去逛庙会?。”
    说话?时眉梢里万分惬意,语气也温柔的?不?像话?。
    他越是温柔, 烟儿心里却是愈发惶恐。尤其是郑衣息还把苏烟柔看中?的?头面送给了她, 其间的?意味实在太过?旖旎和暧昧。
    回府的?路上, 烟儿抑不?住散漫的?神思?,又是受宠若惊, 又是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她时不?时地?便抬首瞥一眼郑衣息,见他正襟危坐, 清润的?明眸微微闭阖,嘴角还翘着两分笑?意。
    不?似天下薄冷的?谪仙,而是地?上的?俊俏的?郎君。
    一时心潮翻涌,烟儿便状着胆子多瞧了他几眼,头几眼还算收敛,后来竟是抬着眸仔细地?注视着他,就这么直勾勾地?凝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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