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渊靠在回廊的尽头,呆愣愣的。
    他恍惚中不知道自己该往哪走,此时此刻的朝阳宫好像回到了他新婚的那天夜里,到处都点着灯,这院子里好几条路,路上的雪都被灯火映得红红的。
    他心里只有一个人,那个人叫荆鸿,他记得,那才是他想娶的人。
    可是他在哪啊?
    夏渊喃喃地说:“他们都弄错了……我想来找你,可是他们带错路了……那边不对,你不住在那里,你在等我,在等我……”
    荆鸿在他面前顿住脚步,心里猛地一阵酸疼。
    他忽然有种错觉,这个孩子仿佛从来没有长大,还是那个缠着他问白玉手板上写的是什么的幼童,是那个在大殿上戳着树枝听他唱打油歌的少年,是那个……在大婚的夜里迷失了方向的傻太子。
    荆鸿伸手抚摸他微凉的脸颊:“是啊,我在等你……”
    他等着他来找自己,等了那一夜。他等着他原谅自己,等了这一生。
    如今他所得的,却是比他所奢望的更多了。
    夏渊伸手拉过荆鸿,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的脸,眼眸晶亮,那些欢喜和满足就这样全部流露出来,倾泻在荆鸿身上。
    他低下头,轻轻地吻他。
    干燥温暖的嘴唇相互摩擦,这是个并不深入的吻,舌尖一点点湿润着彼此,描画着细小的唇纹。没有任何技巧,夏渊像个孩子一般,缓慢而磨人地吮吸,生涩又霸道。
    红色的灯笼随风摇曳,给他们留下一道剪影。
    这是个让人沉醉的夜晚,足以弥补曾经错失的遗憾。
    夏渊的酒醒了些。
    他说:“我的江山是你的第一道枷锁,我的儿子是你的第二道枷锁,我自己,是你的第三道枷锁……我一定可以留住你,因为我赌上了我们之间所有的情意。”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战望江。
    第79章 战望(上)
    正月还没过完,越齐的使者就来了,夏渊感慨说:“荆鸿你去长兴街摆个摊子替人算卦,肯定也能赚个盆满钵满。”
    荆鸿垂目笑了笑:“若是皇上御赐个神算子的招幡给我,想来生意会更好。”
    夏渊被他堵了一下,嘴上哼道“你休想”,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从前荆鸿在他面前总是有些拘束,很少会开玩笑,近来明显放松了很多,大概是藏在心里的事情放下了大半,也能好好正视他们之间的感情了。这样温和恬淡的相处让夏渊很是享受,感觉再烦的事都不怎么糟心了。
    越齐使者初次觐见便表明了来意,他们要与华晋结盟,共同抵制越境的蒙秦。
    夏渊一手撑着头,听他慷慨陈词了半天,细数两国结盟的种种好处,什么共退强敌,共同获利,什么签订协定,越齐与华晋十年交好,听完后懒洋洋道:“说完了?”
    越齐使者一怔,在他的预计中,华晋也被蒙秦欺得不轻,按理说应当同仇敌忾才对,可他没料到这华晋新帝竟如此不给面子,只得躬身道:“说完了。”
    夏渊挥挥手:“说完了就下去歇着吧,想好了再来。”
    说罢夏渊打了个哈欠离开真央殿,越齐使者一头雾水。
    被冷落了三天后,越齐使者坐不住了。他听闻华晋的皇帝有位辅学,深得皇帝信任,于是备了厚礼前往朝阳宫拜会。
    彼时荆鸿正抱着小太子画老虎,他不擅长这个,奈何瑜儿就是要他画,于是面前的宣纸上便勾了两只笔法拙劣的老虎,还晕着瑜儿的口水印。
    见到使者来,荆鸿没收他的礼,但把话说得直白:“皇上没听到他想听的,没得到他想要的,自然不满意。”
    使者问:“还请辅学大人赐教,什么是贵国陛下想要的?”
    荆鸿点了点纸上的老虎:“你看这两只老虎,一只请另一只共同去追一头野牛,若是胜了,你说它们会如何?”
    使者没有说话。
    荆鸿道:“野牛肉总要一分为二才算公平,拿个兔子肉来搪塞,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瑜儿咂咂嘴,口水又要下来了:“肉肉,肉肉……”
    荆鸿忍俊不禁,给他擦擦口水,对使者道:“前线战事吃紧,还请越齐王早作打算。”
    五日后,使者携越齐王传书来的诚意再次觐见夏渊:“我王愿与陛下共治瓯脱,以萨甘河为界,以北归越齐,以南归华晋。”
    夏渊这才正眼看他:“萨甘河是哪儿,我怎么没听说过?”
    使者摊开瓯脱地图,在羊皮卷上划下一道:“萨甘河就是这里,据说当年大旱,有仙人引水至此,河水甘甜,终年不尽,故当地人取名萨甘,这条河可为两国共有。”
    “哦,仙人引水……”夏渊想起谢青折就是在这里招惹上宇文势的,心里很是不爽,但总不能因为赌气把百姓的水源给断送了,只得咬牙忍了,“那就这么办吧。”
    “谢陛下。”使者终于松了口气。
    夏渊此时幽幽道:“是他提点你的吧?”
    使者愣了愣:“陛下指的是……”
    夏渊漫不经心地说:“朕的辅学,他收你的礼了吗?”
    使者以袖拭汗,老老实实道:“辅学大人廉洁,不曾收下。”
    “哎,就知道他不会为自己想想,白做这份好人有什么意思。”夏渊一挥手,“他没收我替他收,多拿点你们越齐的龙爪参来,他要补补气。”
    “……是。”
    二月初一,华晋正式向蒙秦宣战,不过不是直接加入瓯脱的混战,而是使了一招围魏救赵,只分拨了两支小部队前往瓯脱,皇帝御驾亲征的王师直奔望江,誓要雪耻。
    夏渊穿着铠甲纵了一会儿马,身上出了不少汗,扎营休息时,荆鸿拿了汗巾给他擦,夏渊就势把他拉近帅帐:“陪我一会儿,一想到要去跟那个宇文势干架我就静不下来。”
    荆鸿帮他卸去铠甲,闻言没有说话。
    夏渊把脸埋在他脖子里嗅嗅:“怎么?心疼了?心疼他还是心疼我?”
    荆鸿叹气:“陛下,你就是没事闲的。”
    夏渊捧起他的头,笑着跟他柔柔地接了个吻,得到令自己满意的回应才放过他。
    “你让我把朝政交由安庆王代管,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陛下不计前嫌,如此坦荡待他,若是安庆王再意图不轨,那就真是不识时务了。而且皇城有孟小将军守着,当不会失。”
    “也对。”夏渊无所谓地说,“要是他真有那个本事篡我的位,这回我也不回去抢了,干掉宇文势,然后带着儿子带着你,跑到个山青水秀的地方过神仙日子去!”
    “……”荆鸿给他递水的动作顿了顿。
    “怎么?”见他在发傻,夏渊转头问他。
    “没什么。”荆鸿把水送到他唇边,敛目隐去眼中的感怀。他知道夏渊说的未必是真,然而这玩笑一般的话,却道出了他心中所想。
    如果有的选,不为王,不为官,只过寻常百姓的日子,也未尝不好。只是身在局中之人,往往将自己越困越紧,再难逃脱。
    宇文势与曾经的谢青折都是这样,难得夏渊既有成王的野心,又有放手的胸襟,所以他的王者之路才会势不可挡。
    蒙秦腹背受敌,战事一时陷入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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