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哭,不要哭……”廖和英抛开包,拖着哭腔抱住儿子,一边轻抚他的后背,一边跟着掉眼泪。
    邵文清把头埋在母亲的肩窝中,脑袋里像被一团乱絮塞满,整个世界都在昏沉旋转:“……真的没办法了吗?”
    廖和英只有哽咽:“会过去的,妈不会让你受苦的。我们还有外公家,还有房子和钱,外公舅舅他们以后会给你安排好工作,我们可以东山再起……”
    邵文清很少和父母这样亲近,家庭的重担似乎将成年人埋藏极深的对于感情的依赖也激发了了出来。
    母亲久违的怀抱和她谈到的从前未曾拥有的一切,让邵文清绝望的心又逐渐开始复苏。他们也许会从这个大得吓人的宅子里搬出去,换一个稍微小些的屋子,然后告别无限量的信用卡、豪车和每季换新的珠宝名牌。但情况又似乎并不如他从前想的那么糟糕。
    至少一家人还在一起,就像母亲说的那样,还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邵玉帛安静地从阴影处离开,放慢脚步,拄着拐杖也走到寂静无声。
    他心中充涌着难言的情绪,家人这个词,从没有一次在他心中留下如此深刻的痕迹。
    在最困窘的境况中,身边所有人都子啊相继离开,唯有携手几十年的妻子和一脉相承的孩子永远站在他的身后。
    邵玉帛抹着眼泪回到书房,人生中从未如此酣畅地痛哭了一场,就像沙漠中的旅人奄奄一息时找到了绿洲,他干涸的心被亲情这一股温润的泉水灌溉,死灰复燃,绝处逢生。
    书房门被敲响,外头响起廖和英还带着些微沙哑的声音:“老公,你在里面吗?”
    邵玉帛擦干眼泪,心肠从未如此柔软,连声音都蕴含了浓重的感激:“我在。”
    廖和英在门外驻足片刻,回想起离开之前老父亲语重心长的劝告。那双浸透了岁月和智慧的遍布皱纹的眼眸还停留在脑海中,邵文清痛哭的模样又逐渐覆盖了上去……
    廖和英决绝地按下了把手。
    邵文清已经对遗产的问题绝望了,他不知道情况会坏到什么程度,于是决定尽量多的收拾一些值钱的硬通货先保存到朋友家里。
    奢侈手表、宝石袖扣、钻石领带夹,甚至就连黄金的手机壳都不放过。
    门外震耳欲聋的打砸声和父亲同时响起的咆哮把他从衣帽间给拎了出来,他近乎惊恐地狂奔了出去,家里长久的鸡飞狗跳已经快把他脆弱的神经给扯断了。
    可这一次,问题显然不止鸡飞狗跳那么简单。
    满脸是血的母亲和自己擦身而过,邵文清盯着廖和英捂头狂奔的背影还不等回过神,就看到父亲用他偏瘫之后就再未有过的高速追出书房,抓着一大堆东西一面咆哮一面凶狠地朝跑在前面的母亲狂砸。
    他的脸色难看到让邵文清心惊,父亲眼中浓浓的杀意和憎恨是多少次的争吵中都从未出现过的。
    邵文清想要去阻拦,却在伸手的一瞬间清晰地分辨出了父亲出口的话语——
    ——“贱人!!!大难临头各自飞!!你想离婚!!!做梦!!!!你就算死了也是我邵家的鬼!!!!!”
    含糊的大舌头这一次咬字却如此清晰,清晰到让邵文清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廖和英被丢下来的一个镇纸砸中了腿,重重跌倒在地,邵玉帛目光里迸发出扭曲的光芒,撑着拐杖迅速赶了上去,夫妻俩顿时厮打起来。
    老宅的佣人们几乎被眼前的一切给惊呆了,楼梯上到场都滴着女主人的血迹,他们躲在墙角、沙发和花几后面惊恐地指着那些血迹窃窃私语,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拉开互殴的夫妻。
    周围的空气逐渐流失,邵文清几近窒息。他心跳得飞快,头脑则因为缺氧一片空白,天旋地转间,只觉得有一双大手猛然拽住了自己的衣领,将自己抬手一抛,直接朝楼下丢去。
    连续响起沉闷的撞击,躲在各种障碍后的佣人们瞪大眼睛,好一会儿之后才猛然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啊!!!!!!!!”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发出的尖叫,抓住廖和英的头发正要朝地上撞的邵玉帛被这尖锐的噪音吵得皱起眉头。他满目凶狠地回过头去,刚想要怒斥,却看到帮佣们从家的各个角落中水流般倾泻出来,统统汇聚到距离自己不远的楼梯处。
    “文清少爷从楼上摔下来了!!!!!”
    错杂拥挤的一堆腿的缝隙里,邵玉帛看到鲜红的血液从儿子的后脑下蔓延开。
    他张了张嘴,朝着人群的方向缓缓伸出手去,又张着嘴低头看向已经快被自己打晕的妻子,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下一秒却翻了个白眼朝一旁倒了下去。
    *****
    邵父惊惶的像是个毛头小子,一边跟着床奔跑一边紧紧握着老婆的手,进产房之前,他喘着粗气抬手轻轻抹掉邵母额头密密麻麻的汗珠,嗓子发干:“要好好的。”
    邵母已经疼到说不出话来了,抓紧了丈夫的手,勉强扯出一个微笑。
    产房的门一关上邵父就崩溃地蹲了下来,抱头沉默地蹲在墙角处,嘴里念念叨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邵衍也紧张到脸色发白,甚至比起邵父还要恐惧一些。他曾听太医说过,女人们生孩子就是在走鬼门关。事实也确实如此,宫里的大小宫妃们怀上龙种的不少,有能耐生下来的却没有几个,邵衍听了太多一尸两命的消息,邵母后期肚子越大,他看着就越是心惊肉跳。
    严岱川站在身后扶住他的肩膀,手上略微用力,给予他无声的安慰。
    邵衍转身抱住严岱川的脖子,把脑袋埋在他颈窝里不说话了。
    李玉珂这会儿也没空去管两个孩子有多亲密,她双掌合十盯着天花板手上不住摇摆,在原地一面癫痫般走动一边喃喃重复着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西天老祖大吃大悲观世音菩萨……”
    严颐想到邵母进产房之前那个受罪的样,又看到老妻发根处没来得及染好的白发,心中一时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心愿成真。反正他对传宗接代早没了什么执念,相比起再养个九死一生才能得来的孩子,他还是宁愿李玉珂就这样平平安安的别遭那份罪。
    医护们进进出出,时间过得越久,外头的人们就越是恐慌,终于听到那声婴儿啼哭的时候邵父下来了。
    白袍护士抱着一个浅绿色的襁褓打开门走了出来,扯下口罩后露出一个笑容,刚做出把孩子递过来的动作,肩膀就被站起身的邵父一下按住了:“我老婆情况怎么样!?”
    护士愣了愣,随后笑的越发柔和:“您妻子状态很好,也没遭什么罪。孩子不大,剖腹的伤口很小,院里待产一条龙,保证她出院的时候活蹦乱跳。”
    邵父收回手说了句对不起,倒退两步后没忍住捂着脸掉下泪来。
    护士见他没有接孩子的意思,只好把目光投向其他人。李玉珂刚想上前就被丈夫按住了,还不等问怎么回事,就见两个小年轻迟疑地迈出了步子。
    护士显然对邵衍和严岱川的外形十分满意,盯着邵衍的眼睛里全是柔软的善意:“你哥哥吗?”
    邵衍难得反应迟钝,呆了呆之后才点头:“是。”
    护士更加忍俊不禁,轻轻把襁褓的边缘按下一些来,让邵衍看孩子的脸,嘴里道:“孩子一会儿还要体检,大概三个小时之后才能送去病房。他长得很漂亮啊,胎发又黑又浓密,哭声也很嘹亮。虽然体型不大,但营养很充足呢。”
    邵衍一看到孩子眉毛就皱了起来,听到护士说“长得漂亮”时,实在忍不住抬头扫了这对方一眼。
    邵母精神很好,睡觉之前还抱了孩子一下,听说孩子各项指标都很正常甚至比起普通的孩子还要更强壮的时候可算松了口气,之后就昏昏沉沉地开始睡觉了。
    邵父选的这个医院是全B市收费最高昂的待产医院,在相熟的朋友当中风评也相当不错。产妇在预产期前一个月就住进医院,每天有科学定量的运动课程,专门疏导产前恐慌忧郁的医生团队,二十四小时待命的按摩人员等等等等,涵括从解闷到胎教的一切需求,邵母临进产房之前还在听音乐做孕妇瑜伽。进病房后五分钟之内三个照顾孩子和产妇的护工就来报道了,都是之前沟通过感情的熟人,有些不安的孩子一到他们手上就跟小猫被顺了毛似的,喝奶睡觉都规律的很。
    看到她们拂风一般轻柔的照顾人的动作后邵父才可算是放心了,这才毫无顾虑地去看自己迈入五十岁大关之后又一次得来的孩子。他眼睛还布满刚才痛哭后留下的血丝,现在又神经病一眼盯着沉睡的婴儿笑个不停。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从病房的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两个文件册子,分别递给屋里唯二的两个年轻人。
    邵衍立刻接了过来,严岱川迟疑了一下,就听邵父解释:“这个是前不久转到我名下的邵氏的股份,百分之三十五。衍衍手上已经有百分之五了,所以这次就分给他百分之十五,你们俩正好一人一半。”
    邵氏那点产业严岱川从未看在眼里过,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对他来说也全无诱惑,可他清楚这股份对邵父来说意味着什么。听完邵父的话,他盯着文件册的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惊诧:“这怎么能……”
    李玉珂和严颐也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也出声帮着拒绝,李玉珂怕吵醒邵母,压低了嗓门朝邵父道:“妹夫你这是做什么?邵氏是老爷子留下来的,好不容易才回到你手里,红包什么的说着玩也就算了,哪里能真的送人?收回去收回去收回去!”
    “我早说了要包红包,怎么可能骗人?”邵父见他们推拒,稍微用了点力气,直接把文件册放在了严岱川的腿上,“小川啊,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姨夫也没送过你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你是做大生意的人,肯定看不上邵氏这点不值钱的股份,但这是我做长辈的一番心意,你就不要再推了。”
    他说罢,又盯着严岱川叹了一声:“以后啊……你就……你就好好的。我说把你当做亲儿子,就不会讲大话。年轻人的……感情,有时候也要多一点保障……总之,总之好好的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似乎充溢着某种说不出的悲伤,回头看了还在酣睡的妻子一眼后才重新恢复了笑容:“收下吧。”
    严岱川已然由惊讶转变为惊恐了,拿着文件册盯着邵父结结巴巴道:“我我我我我……”
    李玉珂和丈夫交换了一个错愕的视线,看着妹夫喜悦中又难掩怅然的神情,跟着儿子一并结巴了起来:“你你你你你你……”
    “嗯?”邵父望向他们,视线相对片刻之后,意识到了什么,露出一个苦笑,“哦,上次看到了。”
    “看到什么?”完全不像严岱川和严家爸妈那样具备危机感的邵衍翻看完文件后抬起头来。
    邵父对上儿子一点看不出愧疚的理直气壮的脸色,感伤的话在嘴里噎了片刻,到底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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