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湘:“……”
    于是她家雪鹰就从杀手变成了丫鬟?
    几个老头恋恋不舍地看着地窟里的每一口箱子,又去看石桌,连梳妆台上随手放着的一把梳子,也要细细看许久,满脸感慨,个个目中含泪。
    顾湘忍了忍,到底没直接说出让他们把东西直接抱走的话。
    真要说出来,就这几位老人家的架势,怕不是要立即自杀谢罪?
    顾湘想起长荣郡主在随笔里写,说是每日开个玩笑,都要被一群手下当真,日子实是无趣的很。
    夏天她不过想做套泳衣到范家园子里的池水中游个泳,和范正弘商量了几句,就把他给吓晕了过去。
    顾湘一下子笑起来。
    想游泳怎能去旁人家的园子?
    这时节,想穿上轻便的泳衣游个泳,那肯定要在自家院子里修个水池,而且还要避人耳目,多找几人四下里守着才成。
    顾湘一走神,忽然就想吃个漂浮早餐。
    准备一汪清泉,到也不必温泉,配上些玫瑰等花瓣即可,舒舒服服地泡个澡,备上一份色香味俱全,尤其是要精致漂亮的早餐,请大师雕刻浮舟,盛早餐顺水而下。
    小酌三杯清酒,品一品精致的美食,享用过了再小眠片刻,醒来便找温柔美貌的使女给揉一揉肩,捏一捏腿,肯定是舒适至极。
    顾湘越想越美,打算回家就先弄个简化版的试试看。
    如果做得不错,以后可以考虑开家奢华的大酒楼,酒楼自然提供住宿,不光客房布置得温馨,也可在院子里隔出几处花园,花园里修葺池子,也让食客来享受一下漂浮早餐的惬意。
    要说穿越之后,各类享受远比不上现代社会,但有一点好处,只要不是在京城这般寸土寸金的所在,在郊外想占上一块地,修一处大院子,那绝不算难。
    她攒上个几千贯钱,此事便可以开始操办了。
    一转念的工夫,顾湘便带着几个老头出了地库,上到石船上,举目看去,脚步顿止。
    范正弘也一怔。
    他二弟的脸肿得像猪头,缩着脑袋躲在不远处探头探脑。
    他三弟的脸到是无事,只脸色煞白,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到像是傻了。
    范老夫人见到儿子,哈哈一笑,丝毫不以为意:“没事没事,小子都淘气,磕磕碰碰的都是常事,摔打多了,以后也能知道些分寸。”
    范正弘心下无奈,也知他这两个弟弟必是想跟着进地库去,才有此劫。
    他还没说话,范正云捂着腮帮子,瞥了特别低调地重新回到顾湘身后,做足了使女姿态的雪鹰,却还是不肯私心,嘶声道:“大哥,这些年咱兄弟两个没少给你卖力气,你可得给我们哥俩留条活路,还有咱娘,咱娘这么大把岁数了……”
    “说我作甚,老娘这辈子就没长了富贵心肠,你就是要锦衣玉食地供着我,我还受不了那富贵。”
    范老夫人笑道,“自己种一把小菜,我吃着就好,能有一口糙米,我吃着也香,衣裳不必绫罗绸缎,麻布的没甚不好。”
    老夫人伸手拉过大儿子,“儿啊,当年要不是你背着老娘出来,老娘早死了,多活了这些年,富贵的日子已是享受过,老娘没被这富贵迷了眼,你就是有万贯家财,咱们娘俩每日还不是一粥一饭,想睡觉啊,一席即可。”
    范正弘笑了笑,拍了拍老娘的手,显然心中已有决断,面上从容不迫,指了指地上装账本的箱子,笑道:“起家的本钱是郡主给的,我便把范家各地的宅院,田庄,还有家里几个库房的财资,都留给郡主。”
    “至于这些生意,待我收拾了,再分给兄弟们,至于我的那份,自如我所言,便做个表率,捐给朝廷,赈济灾民吧。”
    他这话一出,范家两兄弟,还有其他人对视一眼,到是一笑。
    范家的宅地值钱么?
    自然值钱。
    可范家最重要的,自然是生意,日进斗金的生意。
    范正云当即吵吵:“京城的粮行,要有我一份!”
    范家是本朝最大的粮商,这粮行,自也是范家的根底。
    范正弘点点头,好脾气地应了。
    第四百九十二章 盈亏
    范正云心里一下子就松了口气,大喜,连面上的疼痛仿佛也消散了好些,心下深感自家大哥就是敞亮,别看表面上做出一副看破世俗,抛家舍业的架势,可其实还和以前一样重视亲情。
    如今大哥是完了, 得罪了人,在京城混不下去,说不得哪一日要吃了官司。
    那老娘还不是要他照应?
    除了他,还有谁能一心一意地伺候老娘?
    大哥如今只能依靠他,连三弟都不成,三弟性子憨厚,实在有些笨, 担不起事。
    除了大哥, 家里当然应该自己顶门立户。
    一念及此, 范正云越发不依不饶,不光要京城的粮行,还要江南那几处,再点了名要京城几个日进斗金的布庄。
    范正弘叹了口气,到有些为难,半晌还是苦笑道:“行,依着你,只以后别后悔,也别……恨大哥才好。”
    范正义脸色都变了变:“‘范记米铺’要给我,那是我的,平日里都是我在照应打理。”
    范正弘却是摇了摇头:“我自有东西给你,不敢说保你一生富足,至少也能过太平日子,阿义, 你不是做生意的料子,这些你就不要惦记了。”
    霎时间,范正义就变了脸色。
    范正云到是挺满意,只也忍不住摇头, 大哥这性子,说话就不知什么叫缓和周全。
    他心里便是不打算分给三弟生意,打着都留给自己这个精明能干的弟弟,那也不好这般直说,完全可以先模棱两可地找个借口拖延一二,待之后自己自能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让老三自己改了主意。
    范正云可没把这个三弟放到眼里,这些年,他糊弄老三比糊弄家里不到五岁的儿子还熟练,让他冲锋陷阵,他就冲锋陷阵,让他偃旗息鼓,他就偃旗息鼓,也就是大哥性子直,从来不会说俏话,旁人谁会跟这铁憨憨讲道理?先糊弄过去就是了。
    一念及此,范正云就笑道:“老三, 你急什么, 大哥, 二哥难道还能亏待你不成?大哥你也是, 老三想要米铺也是应当,这几年他都在操持那些生意,更别说米铺掌柜的家里还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咱老三早就盯上了人家。至于你怕他不会经营生意也无妨,有我呢,难道还能让他轻易把咱家的生意做坏了?交给我便是。”
    范正弘郑重地盯了他几眼,幽幽一叹,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那就分。”
    盛账本的箱子一字排开,范正弘让手底下的人搬出个木牌,在上面糊了张纸。
    就在这张纸上,有他这些年的所有成就。
    范正弘目光落在纸面上,眼角忽然滚出两滴眼泪。
    范家老二,老三两兄弟却是双目放光,尤其是老二,激动得浑身都发抖,盯着这张图垂涎欲滴。
    范正弘看了他一眼,一份一份地把自己的产业分出来,连同账册放到老二和老三面前。
    “周书吏,劳烦了。”
    范正弘幽幽一叹,请了开封府的书吏过来,认真写了切结书,将产业一一分配妥当,交给两个弟弟。
    “二弟,三弟,到了这一步,我便告诉你们实话,这生意不是你们想得那般,根本不赚钱的。”
    范正云眼睛里露出几分贪婪,根本听都不听,冲过来仔细看了看契书,满脸喜色,当即便签了字。
    不赚钱?
    骗鬼去!
    范家可是本朝数得着的粮商,会不赚钱?
    范家两兄弟当即就签了字,范正云还意犹未尽地看范家剩下的那些生意,目光微转,笑道:“哥,这还剩下了起码一半,你当真都要捐——要我说,意思意思得了。”
    范正弘古怪地看他一眼。
    范正云忽然想到什么,嘶了声,忽然闭上嘴,只当刚才没开口。
    范正弘轻笑了声:“诸位,范家剩下的还有酒坊四十一个,布庄并成衣铺子九个,海船三艘,庄子四个……老李,把资料送去给诸位看看,这些范某都拿出来扑卖,卖的钱款范某托了金府丞,户部的林侍郎,八贤王府的王长史做见证,捐出来以助朝廷赈灾所用,也算是赎罪。”
    在场的一众客人面上都带了些喜色。
    同样在京城做粮食生意的粮商郭阳,蹙眉道:“老范,你到底遇见了什么过不去的坎,搞成这样,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就开口,咱们相处这么多年了,别管平日里怎么竞争,到了要紧的时候,兄弟们彼此自是该拉一把。”
    另外几个商人也纷纷点头。
    不光是这几个商人,就是手下的人也纷纷道:“家主要怎么做,我们这等当下人的自然从命,只望家主无论去何处,都允弟兄们随行服侍,若家主一定要出家为僧,弟兄们也愿做个沙弥。”
    范正弘的人缘确实好,他这人很是和气,与人交往从不看身份地位,但凡投了脾气,别管贩夫走卒还是高官显贵,相处时态度具是一般无二,所以他的朋友也是到处都是,遍布三教九流。
    就是他的生意对手,对他也是佩服得居多。
    就说刚刚说话的这郭阳,也做粮食生意,难免有些竞争关系,可前些年郭阳让人坑了,好好的一整仓的粮食,入库时分明好得很,隔几日再看,却都成了陈粮糙米,且好些腐坏变质,只能便宜卖给外头那些升斗小民嚼用,偏他收了定金,且都花了出去,一时焦头烂额,差点倾家荡产,就是范正弘伸出援手,及时借了他银子周转,又不要利息,这才勉强让他撑过这一劫。
    不独是郭阳,受了他帮助的人不计其数,其中固然有些是只记仇不记恩,但大部分终归对范正弘很有好感。
    郭阳哪怕也知道,范正弘恐是卷到了不得的事情里头去,此刻依旧真心实意地打算伸出援手。
    范正弘笑了笑,正待婉拒,就听不远处传来一声痛骂:“胡说!怎么可能!这,这契书我不认!”
    正是他弟弟范正云的声音。
    范正弘叹了口气,目中隐隐露出几许悲意:“老二。”
    一听他开口,范正云整个人都炸了:“大哥,你这是坑我!”
    他猛地冲上前,甩出一叠厚厚的契书,“这都是什么?这般做生意,亏也要亏死的!”
    第四百九十三章 得失
    范正云此刻哪里还顾得上脸疼嘴疼,睚眦目裂,瞪着自家大哥,咆哮道:“每年以这样的价格供西北禁军?怎么可能!大哥,你你要害死弟弟?你故意签这些契书,究竟有何居心?”
    范正弘摇摇头:“是没什么赚头,但也不至于亏得太厉害, 总归还是发得出伙计们的月俸,能维持得下去——”
    范正云越听,心中越是怒火冲天,“我呸!若真认了你这些契书,我岂不是辛辛苦苦做上一年,全是为了这西军的肚皮?你真是黑了心肝, 连亲兄弟都坑骗!”
    他低头翻了翻契书, 眼前直冒金星。
    “还有这些,这都是什么!丰年收粮不降价, 灾年卖粮不涨价,都是立了公契,在衙门公证了的,你——你个疯子!”
    做粮食生意,就是靠着丰年降价多收粮,多储存,灾年高价卖出去,这才能赚得盆满钵满。
    接手生意之前,他满脑子的生意经,做了不知多少美梦,结果刚才迫不及待地一翻看账本,这才发现他大哥手底下掌着的,这些范家最大的,最要紧的, 他数次酒后自满地提起来的粮行,竟然是个无底洞, 是个大坑。
    当即如晴天霹雳, 把他打得是心都凉了,鼻子一酸,范正云嗷地一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坐在地上,四肢朝天,疯魔乱舞,痛骂道:“范正弘,你个乌龟王八蛋,你坑骗兄弟,你混账,我草你八辈祖宗,活该你生不出孩子,活该你养别人的野种,活该——”
    范正弘神色骤变:“闭嘴!”
    众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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