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释之后,杜文钧又看向云万里?。
    “阿父还说,叫姑爷宽心,”做大哥的,放缓了声音,“他会去争取。”
    “可到底怎么样,不还得看官家么。”杜菀姝说完,就觉得希望渺茫。
    她知道父亲不会放弃,只是早在自己的婚事上,就能看出来?官家对父亲已?厌恶到了骨子里?。
    岁币的主意是高承贵提的,官家亦交给了他来?办,这节骨眼上……
    最好的办法是父亲别去讨这个嫌,免得官家因厌烦而?更不听劝。可西戎都打破关了,战事吃紧,容不得推迟犹豫。
    更遑论,杜守甫是当朝御史?啊。
    他若不能直言百官错过,不向官家谏言,偌大的朝堂,还有谁能?
    杜文钧见?云万里?不言,沉重?地摇了摇头。
    话带到了,他也?不打算久留,只是又叮嘱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待到送走杜文钧后,杜菀姝回到正厅,云万里?还坐在原地。
    他手中?握着茶杯,深邃五官紧紧绷起?,咬紧的下颌几乎是叫双颊勒出了线条,凸显出迥然杀机。
    在这肃杀愤怒之下,云万里?右脸处的伤疤也?跟着脸面发生扭转,比平日看得更为凶恶
    瘆人。
    杜菀姝忧虑道:“夫君,你——”
    后面的话,在陶瓷清脆的破裂声后戛然而?止。
    云万里?竟然是徒手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洁白瓷器崩裂成了碎片,破片炸开?,落在云万里?的手上。几乎是瞬间他宽大的手掌就见?了血,殷红痕迹与?茶水一同滴滴答答坠落在地。
    一旁的李义和观星都是吓了一跳,后者更是吓得尖叫出声。
    杜菀姝咬紧了嘴唇。
    幸而?这杯水,云万里?已?握在手中?许久,茶水已?转温变凉。她轻轻上前,抽出了手中?的帕子,转身嘱咐李义:“管事,劳烦拿药过来?。”
    不用?杜菀姝多说第二句,李义转身就走。
    观星也?勉强回神,惊魂不定道:“夫人,我去,去端盆热水。”
    杜菀姝:“去吧。”
    仆人纷纷离去,正厅之内,只余她与?云万里?二人。
    “夫君,”杜菀姝温声道,“我来?为夫君擦手。”
    云万里?这才抬眼。
    他深邃眼眸看过来?时,连杜菀姝都被其中?杀气吓得心中?一突。
    端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身姿挺拔、肌肉紧绷,面孔中?写满了警醒。若非这云府的装潢精致又大方,说他是随时准备提起?戟刀,出本就直入战场也?没甚两样。
    那双眼是看向敌人的。
    出于本能,杜菀姝是第一次对云万里?产生了真正意义上的“恐惧”。
    但他鹰隼般的目光触及到杜菀姝时,其中?憎恶在眨眼之间消失不见?。
    犹如马上要出手的野兽,听到了主人的呼唤。
    人高马大的武人,任由杜菀姝牵起?了自己的手。
    白皙的指尖覆盖在他微黑的皮肤上,杜菀姝用?自己的帕子,拭去血水与?茶水。
    李义和观星迅速带着伤药热水折返。
    清理?伤口、进行止血,再上药包扎,那茶杯碎片划破的口子鲜血淋漓,可云万里?自始至终都没吭上一声。
    杜菀姝也?不知道自己能为云万里?做些什么。
    肃州是他的家乡呀。
    他本该去捍卫自己的家,把西戎的骑兵赶出去。但现在,没有官家的命令,云万里?只能在京城驻守。
    甚至是,官家都不打算出兵。
    一股无力?感袭上心头。替云万里?包扎完伤口,杜菀姝深思?熟虑,最终伸出了双手。
    她命仆从悉数退下,主动地坐到云万里?的膝头。
    当杜菀姝的双臂环住他的脖颈时,男人明显愣了愣。
    但随即云万里?就将主动靠过来?的杜菀姝拥入怀中?。
    他抱得是那么紧,恨不得要将杜菀姝锢在怀里?,牢牢抓着她腰肢与?脊背的手按到杜菀姝觉得有点疼。
    可当云万里?近乎痛苦的呼吸响彻耳畔时,杜菀姝……只觉得心尖尖上的痛楚更胜一筹。
    她不知道自己能为云万里?做什么。
    杜菀姝不会武功,更不会打仗,也?没办法说服官家更改主意。
    但她知道,幼时难过,母亲、大嫂,乃至二哥,都会向杜菀姝张开?双手。
    没什么比亲近之人的拥抱更能抚慰愤怒与?痛苦了。
    “有三娘在。”
    杜菀姝轻轻爱()抚着云万里?的后颈与?结实脊背,温声道:“三娘会一直陪着你。”
    …………
    ……
    同一时间,程国公府。
    陆昭在管事的引领下进门,一进大厅,程国公就吃了一惊。
    “昭儿,”程国公程牧直接开?口,“怎几日不见?,瘦成这样?”
    “有吗?”陆昭摸了摸自己的脸,笑了几声,“可能是近日跑马跑多了些,活动太多。”
    “习武是好事,但也?得注意身体。”程牧叮嘱道。
    “谢舅舅关怀,不说这个,”陆昭无所谓地略过问候,桃花眼底闪过几分晦涩,“舅舅喊我来?,可是寿州来?了消息?”
    第37章
    程牧闻言, 神情变得异常肃穆。
    “确是寿州来了消息,明儿个就?要?递到官家手里,”程国公将手中的信笺递给陆昭, “昭儿自己看看。”
    陆昭见状, 心中一沉。
    他接过信笺, 三行并做两行, 迅速扫了一眼, 而后身形剧震。
    “这——”陆昭愕然抬头。
    两年前?寿州舞弊一案, 重启之后, 又查了整整五个月。
    那礼部尚书都在牢里关?了四个多月了, 如?今寿州终于有了消息——信笺中写着的, 分明是寿州林家牵头,用当地人脉向知州施压, 又用重金贿赂监视官,让整个寿州的科举, 变成了林家组织的一场儿戏!
    要?知道,这林家可是寿州大家族, 连京城的林家也不过是其中分支。
    线报内所言,寿州的考生?,要?想出名堂,就?必须拜林家的山头。这,这已不是泄露考题这么简单了, 林家俨然成为了寿州的土皇帝。
    若是真的,那大半朝堂都要?因林家而牵连其中。
    “昭儿为何这么说?”程牧问。
    “京城林府, ”陆昭的脸色极其难看, “也是和高?丞相唱反调的那一派。”
    而且两年前?查案的时候,分明是咬出了高?承贵。
    如?今案子重启, 高?承贵却像是从中隐身一样……他分明也是从寿州科举上来的,怎就?能撇得如?此干净。
    陆昭越往深里想,越觉得不对劲:“我记得,杜夫人也是京城林氏人,这,这定然是高?承贵的手笔!”
    明日?消息送到皇兄那里,京城林家定然是要?倒大霉。
    那杜守甫杜大人,说不得也要?牵连其中!
    “现今朝中,也就?只有杜大人敢直言皇兄不是了,”陆昭又道,“舅舅,可有办法保上一保?”
    程牧却只是深深地看了陆昭一眼。
    他背过手,意味深长开?口?:“朝中无?人明谏,对昭儿也不是什么坏事。”
    陆昭抿紧嘴唇:“但杜大人一生?清正,不管林家有没有事,他肯定是无?辜的。若深知杜大人无?罪而袖手旁观,这与……皇兄又有什么区别?”
    话到最后,陆昭的声线压得极低。
    道出这番话的少?年郎君,身姿挺拔、面容清隽,他近日?确实清减了不少?,可一双桃花眼中的明亮与坚定从未动摇过。
    这般容貌和想法……程牧一声叹息,在心中道一句大不敬的话:不知道当下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好到哪里去了。
    只是,他想的到底是简单了些。
    “昭儿,这事不能插手,”程牧明确回答,“若非官家纵容,区区一名高?承贵,怎能有今日??杜大人、林家,明面上是与高?承贵唱反调,实际上则是处处反对官家的意思。这次的情况,很难说没有官家的手笔。”
    陆昭仍然是不甘心。
    他与杜文英关?系极好,两名少?年郎君的多年情谊在,陆昭怎能眼睁睁看杜家出事?
    “可是,杜大人他——”陆昭还欲开?口?。
    “昭儿。”
    程牧的语气骤然一转,他直视着陆昭的双目:“推脱至今,你也该娶妻了。”
    陆昭:“……”
    他本就?白皙的面孔更是变得无?比苍白。
    “喜儿那性子,我当爹的也不是不清楚,你若实在是不喜,换成乐儿也行,”程牧说,“再叫太?妃为你选上几名侧妃,成家之后,就?暂且回楚州去,在封地好发?展,也是远离当下的动荡。”
    林家出事,京城其他家族,不免会受到波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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