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门和窗户,姜冬月跟唐墨商量后准备买木头?和玻璃自己制作。唐墨本就是个木匠,她在旁边打?下手帮忙,甭管速度多慢,早晚能装上去,比买现成的节省许多。
    “哇~新房子太?漂亮了吧!”唐笑笑在晾干的水泥地跑来跑去,脚步声咚咚咚地传出回响。
    唐笑安在后面追着姐姐乱跑,一会儿乍起胳膊从这个房间跳出来,一会儿蹲到那个房间的窗户边躲猫猫,还捡了根树枝充当武器“嘿嘿哈哈”,像头?不?知疲倦的小马驹。
    但快乐是孩子们的,姜冬月正掰着手指头?算账,感觉心肝肺同时?一抽一抽的:“北屋中间的客厅铺瓷砖、拉电闸扯线、门口安两扇大铁门,院子里还得打?一口井……”
    盖房子花销太?大,昨天唐墨按乡下惯例请房工们吃了顿肉菜并给工头?结清帐,她绞尽脑汁保住的六千块已经只剩四百二?十五了。
    再加上其他杂七杂八需要添置的……姜冬月悠悠叹了口气:“老黑,你说咱家今年?能住进新房吗?”
    “放心吧,”唐墨大马金刀地坐在水泥台阶上,表情比麦田大丰收的老农还自豪,“种棒子之前准能办妥贴,秋天咱们就在新房顶晒棒子,不?用成天费劲翻倒。”  他越说越来劲,还把一家四口提前安排上了,“到时?候我打?两张桌子,一张给你和面、切菜,一张当饭桌。家里那个旧的太?矮了,坐下去窝得慌。”
    “北屋西间做个推拉门,临街的收拾出来给你卖衣裳,里面让笑笑住,奖状都贴墙上,再给孩子整个学习桌。东间咱俩住,笑安……这孩子睡觉太?皮,还得淘两年?才能解放呢。”
    姜冬月听着听着,心底那点?愁绪不?知不?觉悄然飞走,笑微微地道:“行,都听你的。”
    “那当然,我可是咱家顶梁柱,嘿嘿。”
    唐墨说得十分笃定,因为他每天砂光挣得并不?少,只要勤俭一点?儿,盖房子的亏空就能慢慢补上,日子肯定也越过越好?。
    然而?转天清早赶到板厂,唐墨还没靠近砂光机,斜刺里忽然窜出个骑电车的黑脸小伙,皮笑肉不?笑地道:“唐老黑是吧?你经常请假脱工,老板把你开了,现在是我和小周哥搭伙计,你别在这里待着了。”
    “啥玩意儿?”唐墨“腾”地火了,“你再给我说一遍!”
    那小周哥本名“周星”,唐墨换板厂后一直和他搭伙计,之前为了盖房子的事脱工,也提前找好?替工的乡亲,没耽误过板厂任何活儿,这小黑脸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就敢充大瓣蒜?
    “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你、被、开、了!”黑脸小伙虽然比唐墨矮一头?,人也偏瘦,但脖子高高昂起毫不?怯阵,“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别在机器前面碍事儿,我还得开工呢。”
    “放屁!”唐墨举起拳头?作势要打?,“你开工?我看今天谁敢开工!”
    小黑脸“嗖”地后退两步,高声喊道:“你想干啥?你叫老板开了你还想打?人呀?”
    这会儿其他工人也陆续到了,小黑脸自以为来了帮手,气势越发嚣张,“唐老黑我可告诉你,老板是我亲姑父,他地盘轮不?到你撒野!”
    “哎呀这是闹什么?都好?好?说话?,别伤了和气。”周星刚进门就看到这边在争执,慌忙支了自行车过来活稀泥,“老黑,这是老板的侄女婿郭鹏鹏,去年?给你替过一天工的那个东牛庄老郭记得呗?算起来鹏鹏管他叫舅姥爷。”
    又转向小黑脸,“老黑在板厂干得数一数二?好?,你姑父来了也不?敢冲他嚷嚷,有什么话?好?好?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郭鹏鹏自鼻孔里冷哼一声:“都不?在一个厂里干活,见个鬼的见。”
    “这、这个,”周薪尴尬得眼神乱飘,伸脚踢了踢郭鹏鹏,“你舅姥爷跟老黑还喝过酒呐,你瞎嚷嚷什么……”
    他看似数落郭鹏鹏,唐墨却并不?领情。因为前年?他换板厂时?周星恰巧落单,旧伙计改行卖菜去了,两人便搭了伴砂光。虽说一个是石桥村的一个是太?平村的,平常歇了工无甚来往,但在板厂配合的挺不?错,有些交情。
    现如今老板照顾自己侄女婿要把他撵走,周星居然半点?口风不?露,还有脸跳出来打?圆场,呸!
    唐墨越想脸色越沉,一把推开周星靠在砂光机上,伸手指指郭鹏鹏:“小黑脸,对,说的就是你。去叫你姑父吧,今天他不?滚出来给我个交代,谁都别开工。”
    郭鹏鹏没想到唐墨这样硬杠,且其他工人只是看热闹并不?帮忙,气得黑脸都涨红了:“我姑父不?在家!”
    唐墨:“他在哪儿你上哪儿找去,一天不?来我等一天,两天不?来我等两天,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看看谁耗不?起。”
    郭鹏鹏:“……?”
    他这下傻眼了,找老板吧自己丢面子,不?找又撑不?住场子,一时?间两只脚都变做了驴蹄,吭哧吭哧在地上刨坑。
    周星还想和稀泥,被唐墨两眼一瞪,心虚地退到其他砂光工人旁边不?吭声了。
    ……
    临近晌午,唐墨揣着彻底结清的工钱走出板厂,狠狠吐了口浊气。
    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这话?真?是没错。那老板起先装乌龟,死?活不?露头?,他把电闸线剪断后立马颠颠地来了,陪着好?话?叫他别心急,下个月再算账。
    “我最近手头?有点?儿紧,你拦着不?能开机器,厂里拿啥挣钱呀?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呀。”
    唐墨憋着火气等半天,早在心里将老板祖宗十八代都揍了,当即从兜里翻出打?火机点?燃:“今天结不?清工钱我就把机器搬走,省得以后天天找你要账,太?寒碜人。”
    板厂需要进货、装车等,地方十分宽阔,但里面到处是木头?、锯末和各种板子,又用铁皮和石棉瓦搭的棚顶没个窗户,所以特别怕着火。
    唐墨将打?火机一亮,老板立刻能伸能屈地拿出计算器开始算账,最后给了钱不?忘敲打?他:“厂子四面都装了摄像头?,你可别乱来。”
    郭鹏鹏同样在旁边瞪眼:“我姑父在派出所有的是关系,逮住你至少扔进去蹲三年?。”
    “省省吧你。”唐墨毫不?客气地将打?火机砸到郭鹏鹏身上,“一上午抽四根烟,你姑父这板厂早晚烧你手里。”
    他自己不?烟不?酒,这打?火机还是给工头?买烟时?刘根生送的,要不?是见小黑脸蹲在盛了水的脸盆旁边抽烟,他还真?想不?到这损招,也算歪打?正着了。
    但是以后该上哪儿找活干啊……唐墨骑着二?八大杠,在东牛庄丁零当啷转了两圈,发现没有招砂光的,只有两家小板厂挂了牌照起钉工和日工。
    这两样活比较轻松,自然挣得也少,全是村里上了岁数的大娘婶子在干,稍年?轻些的都瞧不?上,更?别提他一个壮劳力了。
    日头?渐渐爬到正南,饭菜香气从临街的人家传出,唐墨却觉不?出饿,沿着熟悉的土路往前走,先后到平村镇和西康村打?听了一圈,然后才拐过弯回石桥村。
    唉,又成无业游民了……唐墨肚里叹气,想着先瞒一阵子,奈何姜冬月今天不?知怎的脑子特别灵光,他进门刚喝半碗水,屁股还没挨到板凳,就问他是不?是板厂出事了。
    唐墨:“……”
    “板厂关张了也没事儿,”姜冬月边说边把切碎的野菜掺进麸子里搅拌,“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这个老板每次支钱都不?痛快,我早想让你换个地儿了。”
    唐墨:“他没关,老板侄女婿把我顶了。”
    “把你顶了?他咋不?提前说?”姜冬月把拌好?的麸子倒进鸡食槽,恨恨将唐墨老板臭骂一通,末了道,“还是人家马克思说的对,资本家都黑心,以后攒点?本钱咱们自己干吧,不?受他们闲气。”
    说着端出一碗褐色凉粉给唐墨,“中午用红薯粉蒸的,你先尝尝,我再去南棚子炒个鸡蛋馒头?。”
    唐墨接过碗,蒜末和香油醋融合散发的酸爽味道扑鼻而?来,闻着便胃口大开。他挑一筷子咽进嘴里,忽然觉得没什么好?生气的。
    树挪死?,人挪活,他一个大男人不?可能缺活儿干,跳槽别家说不?定能涨涨价呢。
    * * *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唐墨找砂光工并不?顺利。
    因为乡下板厂都是按季度招人,一般卡在过年?和收棒子这两个时?间点?,流动性很?低。他三天内连续打?听了附近村镇几?十家板厂,竟然一个能干的也没有。
    唐墨心里发愁,天黑后便去找赵成功,托他帮忙留意消息。
    “不?拘远近,能砂光挣钱就行。”
    赵成功满口答应:“没问题,我明?天正好?去乡里开会,顺路就能打?听了。”
    “如果实在找不?着,听乡干部说过阵子可能要修路,我就把你介绍过去开车拉货咋样?”
    唐墨挠挠头?:“我不?会开货车啊。”
    “看你实诚的,咱会开拖拉机也是会开,都差不?多。”赵成功说着,把干核桃倒在桌上让唐墨用锤子砸,“前天进山里买的,上当了,皮特别厚。”
    “哈哈哈哈哈,是不?是你去年?买柿子干那家?”
    “是他东邻居,家里八棵柿子树……”
    俩人有日子没见了,一边砸核桃一边唠家常,直到快八点?唐墨才离开。
    赵成功打?着手电送他出门,刚走到街口就看见一辆陌生的黄色小汽车闪着灯开过去,匆匆消失在村东桥头?。
    “奇怪,咱村总共没有几?辆车,怎么这两天老看见外?村的车?”
    唐墨随口道:“可能抄近路吧。”
    他平常砂光九、十点?钟才歇工,又不?爱串门,对这些不?怎么警醒,叮嘱赵成功千万帮他留意就大步回家,准备第二?天早起去青银县挑几?只小兔。
    这时?节野草疯长,又没露水,万一他实在找不?到活儿,还能养兔子添点?进项。
    唐墨计划得挺好?,转天醒来却被马秀兰的哭嚎迎头?砸懵——
    唐贵家大门被人泼粪了!
    第103章 硬碰硬(捉虫)  “嗨呀, 是哪个缺德挨千刀的啊,早晚叫雷公劈了下十八层地狱!”马秀兰坐在?街口连哭带骂,时不时甩一把鼻涕, 烫了卷的头发耷拉着露出泛黄头皮,看?起?来格外狼狈。
    唐贵和刘小娥则沉着两张锅底脸清理自家大铁门,又是泼水又是撒土,好半晌才将那堆黑黄污秽弄干净,熏人的臭味却经?久不散。
    “这是泼了多少粪呀?捂着鼻子都挡不住味儿,哕~”
    “听说咱村儿这两天经?常有汽车经?过,瞧着特别眼生?, 会不会是专门蹲点的啊?”
    “不好说,兴许是唐贵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呢。”
    “半夜两三点钟我起?来上茅房,听着外面有点动静, 估摸就是那会儿泼的!”
    “你咋不出来瞧瞧?说不定当场就把坏人逮住了。”
    “当时肚子疼得都提不住裆, 哪顾得上乱窜?哎哟不行了我还得再去一趟……”
    围过来看?热闹的乡亲议论纷纷, 你一言我一语试图拼凑蛛丝马迹, 但没人附和马秀兰,多是宽慰她别生?气, 还有的劝她先回家洗脸拾掇。
    因为村里人平常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七扭八拐都能沾点亲戚,所?以发生?什么争执矛盾很难闹大, 像去年?马秀兰和姜冬月在?小卖铺吵架,已经?算阵仗不小了。
    至于其他?邻里对骂、兄弟闹分家等?,吵破天也?就是拳打脚踢,把对方?家的锅灶戳漏。
    能发展到半夜泼粪这种?程度, 背后仇怨绝对不普通,且唐贵两口子近半年?明?显能看?出发了财, 又下馆子又买汽车,马秀兰也?成天翘着脚吹牛,现如今倒了霉,傻子才跳出来掺和他?家这摊事?儿。
    “呜呜呜我半截黄土埋脖子的人了,啥都不怕,叫我揪出那丧良心的狗贼,非一刀捅死他?不可!”马秀兰歇了会儿继续哭嚎,又嚷着要找大队干部主持公道,“咱们石桥村肯定进贼了,书记得站出来评评理呀,不能叫我家小贵子白受窝囊气呜呜!”
    马秀兰越骂底气越壮,当即扯了白毛巾往头上缠,还找了根树枝当拐杖,“今天就是爬到市长家,我也?得讨个公道!”
    匆匆骑车赶过来的唐墨:“……?”
    他?赶紧将二?八大杠靠到墙边,上前搀住马秀兰往家走,“我顺路告诉成功大哥了,他?待会儿就来,妈你快回去吧,小贵子跟小娥不是都在?家吗?”
    怎么能扔老太太一个人在?大街上丢人现眼,真是的。
    唐墨心头窝火,进了门也?没给唐贵好脸色:“瞅瞅你干的啥事?儿,真让咱妈进京告御状啊?”
    唐贵正叼着烟蹲在?院子里,听见声音抬起?头,眼泪“哗”地冒了出来:“妈!”
    “小贵子!”
    母子俩抱头痛哭,刘小娥也?在?旁边搂着俩孩子抹眼泪,看?着一个比一个委屈。唐墨原地等?了两分钟,发现没人愿意腾出嘴给他?解释前因后果,转身就走。
    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他?一个外人,真特么多余跑过来。
    这边唐墨跨上自行车直奔青银县买小兔,那边唐贵全家哭了一场,把左邻右舍看?热闹的乡亲打发走,终于在?刘小娥的要求下关起?门商量对策。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现在?人家都敢找上门泼粪,再往后还不得入户抢劫呀?咱们必须早做打算。”
    马秀兰先前又哭又骂,嗓子都沙哑了:“家里房子地都在?石桥村,能做啥打算?跑山沟里躲着?”
    “要我说就得硬碰硬!坚持斗争才有出路!甭管他?们存了几千几万,那钱都是给了百商银行,没落小贵子兜里,凭啥找小贵子要钱?”
    说着眼巴巴看?向唐贵,“你问那个郝经?理了吧?他?咋说呀?是不是过两天就能取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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