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靳昶将缠绕在身上的白布条解下,放在一旁。
    安韶:“好想就在这里扎根,再也不走了。”
    严靳昶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小心地放在专门的盒子里——这一张还能再用一些时日。
    安韶:“我把我的根都放出来了。”
    严靳昶从乾坤袋里拿出之前就捣好的草糊,敷在脸上,这才扬起脸来,躺在水面上,脚轻轻地踩水。
    安韶:“……你这样显得我活得很粗糙。”
    严靳昶小心铺平脸上的药草糊:“哦。”
    安韶:“你脸上敷的这是什么草?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也是敷着这些?”
    严靳昶:“和第一次那种不一样。”以前他是因为脸上有伤,不得不用草药来消除伤肿,现在是因为他经常戴着人皮面具,人皮面具用多了还是会损伤皮肤的,他需要用草药来治疗。
    这些草药对皮肉没什么损害,严靳昶见安韶好奇,也给他抹在了脸上。
    于是,水面上很快浮现出两个绿色的人面。
    安韶:“你还别说,这玩意儿挺清凉的。”
    严靳昶闭目养神。
    安韶:“我们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严靳昶:“他们是情谊深重,为了明日的各奔东西而设宴告别,我们何需凑这份热闹。”
    安韶想想也觉得有理,便安心在水里泡着了。
    不过没泡多久,安韶就惊喜道:“靳昶!我发芽了!”
    严靳昶:?
    严靳昶疑惑地睁开眼,就看到安韶正举着他那只右手,食指上冒出了一截仅有一寸长的白色嫩芽。
    这嫩芽十分娇小,仿佛风一吹就能断了,安韶只看了一会儿,就将嫩芽收回体内。
    严靳昶:“……这是你的芽,那之前那些黑色的藤蔓是什么?”
    安韶:“那都是我的根啊。”
    严靳昶:“……”那不是你的藤吗?
    安韶:“我都说了很多遍了,我只是一株幼苗,只生了根,还没发芽的幼苗。”
    严靳昶:“你习惯生活在这样的水里?”
    安韶:“这水还不够凉,如果还有湿润的土壤,那就再好不过了,可惜我现在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扎根在一个地方。”
    安韶边说边将自己的脚从水里抬起里,用夸张地语气道:“所以我只能不断地将我的新长出来的根砍断,不能让它在固定的地方扎根,我的幼苗期很长,而且幼苗没有攻击力,为了确保我的根部得到更多的营养,我只能狠心将我新长出来的苗掐断,确保根部有更多的营养,更具攻击力!”
    安韶一手搭在严靳昶肩膀上:“可若是我吸收到的营养还是不能满足我,我就会用另一种方式获得养料,比如……吃人!”
    安韶边说边作势要咬严靳昶。
    严靳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再把你刚才那寸芽放出来,我帮你掐断它。”
    安韶:“……”
    安韶叹息:“还是那只狐狸好骗啊,随便说两句就能吓得他嗷嗷叫了。”
    说罢,安韶一头扎进了水里,水面上浮出了一堆水泡。
    严靳昶低头看去,只见在这清澈的水下,许多的黑色藤……不,是一堆黑色的带刺的长根,从安韶的身体里冒出来,在水下舒展、延伸、盘踞,几乎占据了整个水潭。
    水面上的泡泡越来越大,很快,安韶就从从水下冒出头来,脸上带着几分惊讶:“靳昶,你快看你的腿!你腿上好像缠着什么东西!”
    严靳昶闻言一愣,伸手在腿上一摸,很快抓出了一条黑色且细长的东西。
    这东西上还有叶子,只不过因为被水打湿了,所以蔫蔫地贴伏着,安韶捻起那叶子细看,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那个什么花的叶子吗?就是我们之前在那个万森试炼塔里种了半年的红钿花!”
    那段时间的记忆还是很深刻的,严靳昶也想起来了,当时严靳昶无意间养成了一朵红钿花,不过那花是在严靳昶的灵力中长大的,不管是发芽展叶还是开出的花都是黑漆漆的。
    更奇怪的是,有一朵花就算是弹射出了它的种子,花瓣也没用凋零,而是继续生长,继续开花,继续孕育花种。
    严靳昶还记得那特殊的花苗,根茎生得十分细小,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但是生命力顽强得惊人。
    不过,就算再惊人的生命力……也不至于跟着他们离开了万森试炼塔,还活到了现在吧!
    像是为了证明它自己还是活着的,那黑色的花苗在严靳昶的掌心里,颤巍巍地,哆哆嗦嗦地立了起来!
    严靳昶和安韶:“……”也不用这么勉强自己吧!
    第112章 前往砚望城
    这红钿花的根茎还是一如既往的细小,上面长出的叶子也薄如蝉翼,也不知道是不是养料不足的缘故,它那在万森试炼塔第一层时天天绽放,从未凋谢的黑花,此时闭合得十分紧实。
    于是细小的根茎就这样顶着一团紧闭的花苞,颤颤巍巍的自严靳昶的掌心里立了起来,薄薄的叶片在微风中飘荡,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严靳昶:“这东西缠在我身上,我竟毫无知觉。”
    安韶:“或许是因为它是由你的灵力培育出来的,加上我们自离开万森试炼塔之后,就一直在战斗,没太注意。”
    黑色的花在风中飘摇着,紧闭的花苞一点一点的,看着倒像是在点头。
    严靳昶撤开手,把它放到水里。
    由于它实在是太细太轻了,就这样漂浮在了水面上,叶片紧贴着水面,水珠从叶片上滚落下去。
    严靳昶一抬手,推出一层水浪,将这漂浮在水面上的黑色花茎推远了一些。
    黑花误以为严靳昶要将它扔了,立刻停止摆烂,迅速挥动起身上所有的叶子,“哗哗哗”地划水,直至游到了严靳昶的手边。
    它这速度快极了,严靳昶都还没反应过来,这黑花茎就“划”到了他手上,细小的根茎缠绕住了严靳昶的手腕……瑟瑟发抖。
    严靳昶和安韶:“……”
    安韶:“这花还挺有灵性。”
    黑花又摇了摇。
    严靳昶将它从手腕上摘下来,往远处一抛……
    然而没过几息,这东西竟然又“嗖”地一下蹿了回来!
    看着那哆哆嗦嗦地缠绕在自己的发丝上,看起来可怜兮兮的黑色花茎,严靳昶这才道:“你能听得懂我们说话?”
    黑花颤巍巍地点点头。
    严靳昶:“我们之后会去很危险的地方,随时可能没了性命,你既然有了灵智,不如就先扎根在一处修行,说不定日后还有机会再相见。”
    黑花反应了一会儿,摇了摇花苞,又缠紧了严靳昶的发丝。
    严靳昶:“你现在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若是跟着我到了危险的地方,你可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黑花突然扬起了自己的花苞,紧闭的花瓣骤然绽放,露出了里面那金色的圆团,圆团很快裂开,迸溅出了一堆的花种!
    严靳昶:“……”
    安韶忍俊不禁:“它说它会开花和射击。”
    严靳昶:“你听得懂?”
    安韶:“……我是花妖!”
    眼见这黑花怎么赶都不走,严靳昶也没用强求,由着它先留下了。
    严靳昶在潭水里泡了一会儿,洗干净身体,就游到了岸上,重新贴回人皮面具,把白布条缠遮住身上的咒文印,安韶继续泡在水中,由着自己的根茎在水里吸足水分。
    严靳昶见他一脸享受,便干脆坐在水岸边打坐,聚气吐纳,待到天色将明,两人才离开了这水潭,往山下走去。
    巧的是,路上遇到了苏澄阳,而苏澄阳正四处翻找着什么,神情明显十分焦急。
    严靳昶和安韶走动时带有草木动响,苏澄阳急匆匆赶来,发现是他们,一双充满希冀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原来是你们啊。”
    安韶扬眉:“看见是我们,就这么遗憾?之前不是还邀请我们去参加你的结道大典么?现在就不乐意见我们了?”
    闻言,苏澄阳的表情就像是要哭出来了:“没有结道大典了,莫成不见了!”
    说罢,苏澄阳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纸条,纸条上赫然写着——
    你我之间的灵魂契约不过是长辈们的盟约,是我们年少无知时被他们左右的誓约,眼下我们都已经长大,应当有自己的追求和历练,就此别过,勿念——莫成留。
    安韶:“……”
    苏澄阳抹眼泪:“昨夜你们俩也不知去哪了,大家就先开始起火烤肉,围着篝火跳舞,玩累了就歇息了,今早我醒来,却发现莫成不见了,只在我休息的地方找到了这张压在石头下面的纸条。”
    苏澄阳了吸鼻子:“我和他有灵魂契约,我能感觉到他所在的方向,便从山下一路找上来,可是谁都没找着,现在就只看到了你们。”
    顿了顿,苏澄阳又赶紧道:“你们昨晚一直在这山上吗?有没有看到他?他应该是从这个方向离开的!”
    安韶摇了摇头:“没有,不过他留的这纸条不是写得很清楚了吗?明显是不希望你去找他了吧?你现在就算追过去,追上他了,能改变什么吗?”
    苏澄阳:“可是,他在万林源里的时候明明答应我不再提解除灵魂契约的事情,还答应我,只要离开了万林源,就跟我回去成亲的!现在他怎么说走就走了呢?我一定要找他问个清楚!”
    严靳昶:“他在万林源的时候不是还跟你说他已经有了喜欢的妖修了吗?那个妖修呢?”
    苏澄阳摇头:“不知道,他好像没再提过了。”
    安韶:“他当初该不会就是为了逃婚,才离开的吧?”然后就不小心被林无筱抓住,困在了万林源里。
    苏澄阳:“……”
    苏澄阳哭丧着脸:“如果我现在追过去,找到他,他是不是还是会想办法离开啊?他是不是打从一开始就不想同我成亲,只是故意说那些话稳住我?”
    严靳昶和安韶:“……”十有八九。
    苏澄阳难受极了:“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他啊,我们明明从小一起长大,我们一直都很好的,为什么他不想同我成亲……”
    严靳昶:“强扭的瓜不甜。”
    苏澄阳伤心欲绝,眼泪从刚刚开始就没有停过:“可我还是想和他成亲,我从小就想和他成亲,你们说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做才能挽回他啊呜呜呜……”
    安韶很不理解:“他都不喜欢你了,为什么还要挽回?”
    苏澄阳:“可是我喜欢他啊!”
    安韶:“那就把他打晕捆起来,绑在你的床上。”
    苏澄阳惊了,“你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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