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抓紧了手中的缰绳,声音深沉地说:“朕也不是很确定,不过,有奸细的可能的确很大,而且必然是朝中的重要人物,朕当时临时更改了计划,除了几个重臣提前知晓,其他人都是到出发前才收到命令的。”
    “当时朕将?三路大军全部派出想要给北棘最后一击,彻底了结,所以身边防守空虚,故而重新挑选了一个隐蔽的易守难攻的位置驻扎帅帐,结果第二天晚上北棘人就来了。”
    “如果北棘人想扭转局势,当时的确是他们最好的也是最后的机会,朕觉得,这不是巧合,就在如此巧的时间他们如此巧合地迂回找到了朕。”
    谢峦枝急急追问:“那奸细是谁,陛下把人抓起来了么。”
    朱炯阴郁道:“还不知。”
    “当时有行?为?举止异常的人么?”谢峦枝问,“有没有露出马脚的?”
    “没有。”朱炯说,“而且……知道消息那几人除了王将?军领兵在前线,其他几个都在朕的身边,随朕一同战死了,若是他们中的某个人,所图又为?何?连性命都没有了北棘给再?多荣华富贵也享用不到。”
    “朕现?在分不清,到底谁是忠谁是奸。”
    朱炯的声音有些低沉,这是他第一次在旁人面前承认了,他也有有心无力?深感挫败的时候。
    隔着如水的月色,朱炯深深地看了身旁的谢峦枝一眼,“枝枝,你是朕现?在唯一能相信的人。”
    谢峦枝胸口有一点闷闷的,她连忙说:“陛下,那些小人的奸计不会得逞的,我们还有时间,一定能查出来的,上辈子是敌人有心算无心,这次不一样了,我们在暗他们在明。”
    “你说得的对。”朱炯声音发冷,“朕已经让缉事司去查了,一丝一毫都不放过,做北棘人的奸细必定暗中要与他们之间发生联系,相互传递消息,就算再?隐秘,只要联系了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朕定要把这个人揪出来,朕要将?他诛灭九族碎尸万段。”
    朱炯坚定地宣布着。
    听了他的话谢峦枝稍稍安心,既然朱炯心里记挂着这件事,又派了最强大的人马去查,那说不定很快就会有眉目了。
    她于是宽慰朱炯,也同样是宽慰自己:“既然老天爷给我和陛下赐下如此机缘,这一世北棘人的诡计定然不会得逞了,殿下放心,咱们一定会赢的。”
    “你害怕么?”朱炯突然问,“如果朕的命数与上辈子一样,朕一去世,你在皇后的位置上也会很危险。”说着说着,他心中突然有些后悔,或许自己不该如此匆忙下旨的,万一真的……
    谢峦枝轻声说:“不害怕,这辈子很多事都已经与上辈子彻底不一样了,北棘原本就弱于我大兴,上辈子不过是用了鬼蜮手段罢了,这辈子他们没机会了,我……相信陛下。”
    朱炯心中熨帖,嘴角微不可查勾了勾。
    “上辈子知道朕死了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朕不相信你真的对朕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朱炯问,“你有为?朕落泪么?”
    谢峦枝似乎叹息了一声,这声音那样缥缈听不真切,带着无尽的难以诉说的心思?。
    “其实有的,我在夜里哭了很久。”
    朱炯震住了,只觉得时间便永远停在这一刻,让他立时死了似乎也圆满了。
    但他很快又否定了这个念头,不,还不够,远远不够!
    他还要与枝枝大婚,让她做他的皇后,他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子,这个孩子会继承他的江山,他会扫平一切障碍,给子孙后代?留下安宁……要做的事太多太多了。
    第86章 抓捕
    大婚当日要用的吉服送过?来了, 让谢峦枝先试穿,后面还要再做进一步更精细的调整。
    凤冠、翟衣、霞帔……每一件都带着皇家无?比尊贵的气韵,尤其那顶凤冠, 金龙盘踞顶上,四?周做了金凤衔珠的造型,凤身是?碧蓝的点翠,用了无数新供上的莹亮的南珠装饰, 夹杂红宝蓝宝,无论从哪个角度看, 都是?熠熠生辉。
    这?是?一件足以令任何人心中生出赞叹折服乃至敬畏的装饰,戴上它便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谢峦枝看到周围侍女们望着这凤冠的眼睛难掩激动, 对待她似乎也无?形中平添了一层说不出的尊敬畏惧。
    朱炯他?其实不必这?样麻烦, 圣旨一下, 将她纳入宫中岂不省事, 却选择了这?样郑重且与他?而言没?有额外?好处的路子, 谢峦枝忍不住想,他?是?吃准自己最受不得别人的好么?
    来送衣裳的老尚宫见谢峦枝久久未说话,以为她有何处不满意, 诚惶诚恐道:“娘娘, 可是?有不合心意的地方??我等一定?会按娘娘的指示改好。”
    “没?什么不满意的, 已经非常……好了。”她想问这?些?是?不是?费了很多银钱,还想问能不能修改一下稍微简单朴素一点, 话到嘴边想了想还是?吞了回去。
    她现在的每一个神情每一个举动都因头上那顶未来皇后的帽子而会被周围人无?限放大,她这?样问一句,后面还不知道会惹来什么样的风波和议论, 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了,她相信既然是?朱炯亲自安排的, 他?心里肯定?有数,不至于乱来。
    她不知道,皇帝大婚按例是?国库出银子,但朱炯一高?兴自己又另从内库拨了一大笔银子过?去,要求务必尽善尽美。
    那顶凤冠便是?朱炯看了后重新改过?的,他?嫌原本的珍珠和宝石成色黯淡了些?,命工匠们拆了,亲自从内库挑了一批最新最好的过?去重新安上,这?才?有面前这?顶璀璨夺目的不似人间之作的凤冠。
    连经手的老嬷嬷和内侍们看了以后都私下感叹,这?顶凤冠便是?在看惯了富贵的皇宫里也是?不一般的,往上数几代?的皇后,也没?有谁还在大婚时就得了这?样的爱重,这?位新皇后得独霸建章宫啊。
    莲子和春草一左一右服侍她穿戴。
    春草原本被谢峦枝出走之事牵连,挨了板子后被关到了偏院等候发落,谢峦枝前不久才?以亲手给朱炯做个荷包为交换条件磨得他?答应放人回来。
    经过?这?一遭,春草比起?从前明显沉稳拘谨了许多,对待谢峦枝也越发小心恭敬。
    谢峦枝心里有些?愧意,却也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并没?有多说什么,给了她一笔厚厚的银子安抚,另私底下寻了莲子,让她平常多照拂一下。
    全套礼服都穿在了谢峦枝的身上,沉甸甸的,压得她几乎走不动道,众人扶着她来到镜子前,面前之人被珠翠锦绣环绕,华贵非常,光华灼灼,姿容沉静。
    “娘娘,您这?样装扮真美,大礼那天众人见到您,一定?会被您折服的。”老尚宫热情洋溢赞美着,听起?来十分诚恳。
    莲子小心翼翼地替她整理好头冠上的垂珠,连气都不敢用力喘,怕吹坏了这?些?圆润的珠玉。
    她忍不住小声说:“娘娘,奴婢真没?想到会有这?一日。”谁能想到呢?她还在苦哈哈等自家小姐从宫里熬出来,每日都盘算着怎么多卖几张饼,多攒一些?钱好日后留用,自家小姐就给了她这?样大一个冲击。
    谢峦枝问:“你适应么?那些?活还能应付么?”
    莲子在谢家小姐身要做的事和在皇后身边要做的事情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后者会更难,也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学?问,谢峦枝有些?担忧莲子无?法承受,光背宫规这?个最基本的就不知道她能不能挺过?来。
    莲子生怕谢峦枝要送她走,这?段时间下来她也清楚,光凭她自己根本还不够格,就说那个新来的春草,虽然对她颇有谦让,但却懂许多她不懂的东西,做起?事来又好看又有条理。
    她于是?连忙说:“娘娘,奴婢一定?会努力学?,不会给你丢人的,你就放心吧,这?样八辈子福气才?修来的机会,奴婢一定?会好好珍惜。”她自信满满,眼里全是?斗志和决心。
    谢峦枝闻言笑了笑,“莲子,你这?样能干,肯定?没?问题的。”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朱炯的声音,“果然漂亮。”
    众人一惊,这?才?发现皇帝在门外?站着,似乎已经来了许久了,一直在看着没?有说话。
    朱炯走到谢峦枝身旁,绕着她一边看一边转了一圈,眼中的满意之色怎么也压不下去,“八宝,传朕令,工匠绣娘们都赏。”瞥到屋内众人,又添了一句,“尚宫局差事办得好,也有赏。”
    屋内众人顿时一个个喜笑颜开,齐声道:“谢陛下赏——”
    朱炯对身边众人挥挥手,“你们都先下去。”
    这?是?要和娘娘独处了,众人见怪不怪,纷纷退去。
    待人散去,谢峦枝问:“陛下怎么来了?”
    朱炯说,“听说今日试衣裳,便忍不住过?来瞧一眼,枝枝打扮得如?此漂亮,朕该第一个看到才?对。”
    谢峦枝面庞微红,“不过?是?试一件衣裳而已,你特意过?来,倒被别人看了笑话去。”
    朱炯不在意道:“谁敢笑朕。”他?的目光依旧黏在谢峦枝的身上,越发灼热。
    “陛下何故看我?”
    朱炯慢悠悠道:“有美人在此,自然多看两眼,枝枝——”他?丝毫没?有遮掩心中欲望的意思,“朕真想快点到大婚的时候。”
    等了两辈子了,越是?快要到得偿所愿的时候,他?越是?焦躁难耐,只恨不得不管不顾直接先将面前的猎物吞吃入腹。
    觉察出危险的谢峦枝想要转身后退,离他?远一些?,却没?想到身上厚重的礼服和头冠让她根本没?有办法像平常那样自如?地活动,反倒绊了一下,让她身形晃了晃几乎要站不稳。
    还是?朱炯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了她,“小心。”
    谢峦枝尴尬地说:“衣裳太沉了,快把我压垮了。”说完她等候了一会,望着仍旧扶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小声提醒:“陛下,我无?事了,可以放开了。”
    朱炯却没?有理她,依照自己的心意,继续上前一步搂住了她。
    朱炯带她一起?站在了镜子前,他?望着镜中两个紧贴的人影,渐渐地似乎有些?出神。
    良久,他?说到:“枝枝,你看我们多么相配。”
    的确如?他?所言,镜中的男子高?大俊美,气势逼人,身旁的女子灵动美丽,高?贵不俗,站在一起?仿佛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镜中,男子低下头看向怀里的女子,他?的眼神是?如?此专注,仿佛这?世间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了一般,他?一点点俯下身子,逐渐向女子靠近,女子似乎想要后退避开,却被腰间的手拦住了。
    “别动。”朱炯沉声说。
    朱炯的下巴搁在了谢峦枝的肩膀上,并没?有任何谢峦枝想像的进一步的动作,渐渐的,谢峦枝的身体?也松弛下来。
    察觉到怀中人的变化,朱炯轻声说:“枝枝,不要害怕,朕不会对你做什么,朕会等到大婚时候的。”
    “朕现在只是?......突然想抱你一下而已。”他?的声音深沉。
    一直以来,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其实偶尔也会觉得疲惫,一刻没?有停歇地咬牙向前走,走了太久太久,久到他?自己都已经麻木,不觉得辛苦疲惫了,这?才?是?正?常的,痛苦也是?正?常的,是?他?应该受着的。
    但刚刚那一瞬间,看到谢峦枝并肩站在他?身侧,穿着他?们大婚的婚服,他?突然就想抱着她,什么也不必做,就这?样安静地靠着她休息就可以了。
    谢峦枝想要推开他?的手在半空抬起?又放下,纠结片刻,终于还是?放回了身侧。
    良久,朱炯呓语,“枝枝,不要再离开朕了......”
    另一厢,在一条狭长的小巷的尽头,一个男人被堵在了死胡同。
    他?的肩膀已经负伤,手持大刀做防守姿态紧紧盯着面前包围他?的几个人,他?的眼神锐利,因为之前的搏斗而染上了杀气,原本平平无?奇的脸一下子显出几分桀骜不凡的江湖气。
    “缉事司办事,要拿你问话,你本应老实听命配合,却伤人出逃,你是?要与朝廷为敌么!”带头围他?的人喊话,“你还不快束手就擒!你跑不掉的,何必平白让自己多受些?罪!”
    男人冷冷地说:“废话少说,我从来不把什么朝廷放在眼里,要抓我便放马来。”
    旅舍内等待的女子倚窗而望,她面色沉静,一动不动,仿佛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声音,如?同一尊塑像一般。
    望着黑沉沉的天色,她的目光悠远,似乎穿透层层的院墙看到了遥远的远方?。
    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了,她终于松开了一直紧紧抓着的木头窗框,轻轻转身。
    她闭上眼,低声自语:“终于,还是?要到这?一天么……”
    第87章 来访
    演武场上, 周宜正在?练拳,他依旧是穿着一身布衣,和谢峦枝与他初见时别无二致。
    周宜过?惯了清苦日子, 骤然被未来姐夫送了泼天富贵,大宅美婢锦衣玉食应有尽有,开始他还小小激动了几日,后来发现除了能吃得更饱一点以外?也?没有什么格外?的好处, 倒也?渐渐恢复了平常心,又和从?前一般, 继续过自己习惯的日子了。
    谢峦枝在?场边看,一套拳耍完, 周宜欢快地小跑到她面前, “姐姐, 刚才如何?”
    谢峦枝不懂得功夫好坏, 但?依旧十?分捧场, “看起?来很有精神,不过我更喜欢你上次打的那一套,看起?来很厉害。”
    周宜说:“那个好看是好看, 不过?是个花架子, 看着花里胡哨的其实没什么用, 今天练的这套虽然简单,但?每个动作都是杀招, 跟人?对阵丝毫不怕的!”
    谢峦枝蹙眉:“对阵?你决定了要去军营?”
    周宜用力点点头:“决定了,我要去。”
    前几日朱炯找到周宜,问他愿不愿意?去军营历练, 让他考虑好之后再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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