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那里作甚?”
    “阿姐想开一家分号,只是在绥州城没有找到合适的?商号,听?说清州那边经?商的?颇多,有许多闻名天下的?商号,便?打算去那里找一个,引到绥州城这边来……”
    “洪杉和程鸢与她一起去的??”
    “是,还有苏念姐姐也一并去了。”天气寒冷,苏念给学?生放了假,要?等明年开春才?会重新?开私塾。
    裴湛心?头隐隐觉得不对劲。
    离开了皇宫,她倒是有闯劲儿了,清州在南方,离绥州约有千里,她竟说去就去了?
    怎的?好似有故意逃走的?嫌疑?
    还是知晓他会来找她,所以故意躲开了?
    总不能?真的?只是单纯的?去寻商号?
    裴湛怎么觉得,原本紧紧握在手里的?风筝,他只稍稍松懈了一瞬,竟被她得了机会,衔着线飞走了。
    呵,那日在承奉司就不该信了她的?话,让她回绥州。
    第44章 偶遇
    官道两旁, 枯树枝上凝着冰凌,闪烁着微弱的寒光。
    一辆华盖轻车驶过,马蹄急踏, 往南驶去。
    褚瑶离开皇宫时, 叫洪杉从书房里搬了一箱书回?来,如?今正?好排上用场, 她?与苏念一人拿了一本,各自翻阅。
    程鸢不感兴趣, 抱着剑闭目养神。
    才看了半本,马车便停下了, 洪杉隔着车门与褚瑶道:“褚娘子?, 这里有一家茶寮, 招呼咱们下去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正?好叫马儿也歇歇脚,吃些草料……”
    褚瑶说好, 与苏念和程鸢一起?下了马车。
    方一下车, 便被冷风灌得咳嗽起?来。
    苏念帮着她?拍了拍背,有些心疼:“病还未好利索就出远门,我说让你等到?明?年开春暖和了再出来, 你非是不听……”
    洪杉要了一壶热茶和两盘果子?, 让她?们三位娘子?坐下慢慢饮用, 自己便去照看马匹了。
    褚瑶连着喝了三杯热茶,才将咳嗽压下来, 同苏念说:“那?铺子?我买了半年了, 一直空置着实在可惜, 如?今瓦肆坊市的生意日渐红火起?来,咱们早日开张, 也能早些占得先机……”
    “话?是这样没错,可身体要紧,寒冬腊月的天里去那?么远的地方,像是躲什么似的……”
    褚瑶捧着热茶笑?了笑?,没再继续解释。
    她?确实在躲裴湛。
    那?日她?在承奉司说她?骗了皇后,其实不是,她?没有骗皇后,她?骗的是他。
    孙夫子?的事情让她?意识到?,她?根本就不适合待在皇宫这种勾心斗角的地方,
    她?无法接受身边人因为自己而受到?连累,今日是裴湛和孙夫子?,明?日就可能是鸣哥儿,甚至阿圆,她?能抵得住几回?呢?
    裴湛说让她?去庄子?里躲几日,等他出来会解决此事。
    终究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罢了,皇宫里讲君臣,讲孝道,唯独不讲人情。
    裴湛虽是太子?,但也是臣子?,是陛下的儿子?,皇后说的对?,太子?权力再大,能大的过?皇帝吗?
    她?能一辈子?躲在裴湛的身后吗?
    为着自己的私欲,连累身边的人,这不是她?想要的。
    及时止损才是。
    苏念见褚瑶只喝茶不说话?,便也没再多说什么了。
    她?是个心思细腻的,料想褚瑶去京城的这半年,应该不只是单纯地照顾孩子?。
    若普通人和离,双方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才好,而鸣哥儿的父亲不仅接褚瑶去京城,甚至一待就是小半年,显然不合常理。
    唯一的解释,是他们之间有一人,对?对?方还有余情。
    前些日子?褚瑶带病回?来,高热不退足足烧了两日,她?去探望她?时,听知叶说她?一整日都未曾吃饭,也不愿说话?,想来是在京城那?边遇到?了一些事,且不是小事。
    可问她?,她?又不说,真急死个人。
    病才好了几分,就张罗着去筹备新铺子?,甚至连绥州的商号都没怎么看,就要跑到?清州去寻合适的商号,显然是在逃避什么。
    苏念一边心疼着,一边又觉得她?忙起?来也好,把那?些烦扰的事情忘在脑后,人也就不会那?么萎靡了。
    余光瞥见洪杉刚给马儿投了草料,不免身上也沾了些草屑,便兀自拍打了几下,身上倒是拍干净了,头发上却?还沾着几根,他却?浑然不觉。
    他问店家要了些水洗手,而后坐到?另一张桌子?前要了一大碗热茶,不怕烫似的几口喝完了,便又去马车那?边守着了。
    褚瑶这边也喝罢了,付钱之后便往马车那?边走去。
    苏念上车之前,提醒洪杉:“洪大哥,你头发上沾了些草屑。”
    “哦,谢谢苏娘子?提醒。”洪杉粗糙的大手往头上扒拉了几下,问她?,“可干净了?”
    “你低一下头……”
    洪杉便老老实实将脑袋垂下来,苏念伸手将埋得深的两颗草梗捡出来,“好了,洪大哥。”
    洪杉再抬起?头时,那?张浓眉大眼的阔面上,飘来了几缕可疑的红晕。
    马车一路南去,在官道上跑了三天,渐渐摆脱了北方的严寒,到?达清州时,褚瑶已经脱下了厚实的披风,只穿短襦和袄裙就足矣了。
    清州空气亦湿润些,让她?的咳症减轻许多,只是胃口依然不太好,且清州的饭食与绥州大不相同,褚瑶去了几家食肆,饭菜皆不合胃口,倒是本地的柑橘酸甜适口,她?一日能吃一斤多。
    此番来清州,褚瑶原本是想寻一个做吃食的商号,毕竟自己在宫里也学了一些厨艺,煎炸烹煮都会些,自己学起?来也不难。
    但她?确实吃不惯这里的饭菜,问询苏念他们的意见,苏念和程鸢表示吃的还行,并非不能接受。洪杉更是不挑,他向来胃口好,吃的多,且不计较口味,褚瑶问他什么他都说好吃。
    褚瑶便想着不做吃食生意了,便去逛了逛清州几家有名的脂粉铺子?,顺便问了问入商号所需的银两,最少?的竟也要五千两……
    褚瑶没钱,之前离开皇宫时她?什么也没带走,早知道应该把那?些值钱的首饰带回?来的。
    这一日他们来到?一家食肆,店铺不大,却?几乎坐满了人。
    里面的东西也颇为新奇,每个桌子?上放着一个小火炉,炉上有汤锅,咕咚咕咚冒着热气,桌上还摆放着切成薄片的生肉或牛羊的下水。
    围在桌子?旁的客人每人身前一个小碟,里面大抵是油盐酱醋和葱花蒜末,他们将肉片在汤锅里涮熟,然后蘸着碗中的调料吃。
    褚瑶想到?了自己最喜欢的围炉烤肉,与这般热闹的吃法有些相似,不同的是一个是烤,一个是涮。
    褚瑶他们在外面等了些许时候,才等到?一桌客人吃完。他们进去之后,得知那?汤锅的味道竟也可以挑选,有牛骨汤、菌菇汤或鸡汤三种味道。
    汤底选了牛骨汤,另配了七荤三素十?个菜并一份面条。
    这般新奇的吃法,叫胃口不振的褚瑶竟也吃了不少?。
    如?此他们连着去吃了三日,将每个汤底的味道,每一道菜都品尝了一遍。
    褚瑶决定,就入这家商号了。
    她?找到?老板,同对?方说想入他家的商号,那?老板听了哈哈大笑?:“什么商号不商号的,自家钻营的小本生意罢了,小娘子?莫非也瞧着我家生意好,想学了去?”
    褚瑶谦敬道:“是啊,这吃法新奇,味道也好,所以想向您请教……”
    “你也瞧见了,不过?是一个火炉和汤底的事儿,你将汤熬得好喝了,涮出来的味道自然就好。”老板应对?自如?,想必褚瑶也不是第一个想要学的人了。
    “您谦虚了,此事说起?来简单,但这汤底如?何熬煮、食材如?何挑选都有大学问,我诚心想学,希望您能不吝赐教,钱的方面都好说……”
    那?老板却?是摆摆手:“汤底的熬煮是我家的独门配方,不能外传,若教会了小娘子?,日后我家的生意岂不是受影响?”
    “此事您无需担忧,我家在绥州,相隔千里远,决计不会影响你家的生意。”
    那?老板仍是不愿意:“小娘子?,咱们萍水相逢,不能你说什么,我便信什么。反正?我家这铺子?就在这里,小娘子?想吃随时都可以来,你想学我也不拦着,至于?其他的,还是免谈吧。”
    一次不成,褚瑶并不气馁,连着几日都去,等客人都散了后便去找老板商谈,如?此磨了老板好几日,那?老板也稍稍松了口,说愿意将自家的配方教给她?,但有两个条件。
    一则是要她?出一千两买配方,二则,需要找一位他信得过?的人来作保,保证她?日后只在绥州做生意,不能来清州这里,且保证她?不能将配方外传。
    第一个要求褚瑶尚可以做到?,她?先前在陆少?淮手里买的那?座宅子?可以抵给钱庄,另有三家铺子?作保,能借一千两不成问题。
    难得是对?方提出的第二个条件。
    清州这里她?人生地不熟的,去哪里找一个对?方信得过?的人来作保呢?
    “那?老板显然是在为难你,”苏念劝她?,“不若你换一家吧?咱不做这个生意了……”
    褚瑶叹了口气,愁得又吃不下饭,她?虽不想放弃,可眼下已经是死胡同,找不到?出路。
    她?略过?桌上的饭菜,拿了颗柑橘攥在手里:“你们先吃,我出去散散步……”
    程鸢立即拾剑跟了上去。
    苏念和洪杉才刚要动筷。
    “苏娘子?,你先吃……”洪杉用干净的筷子?给她?夹了些菜,随即便也跟着出去了。
    褚瑶在前面走,洪杉和程鸢就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免得她?遇到?什么危险。
    结果,危险倒是没有遇到?,却?是遇到?了一个熟人。
    那?人远远地便瞧见了褚瑶,褚瑶却?是没有瞧见他,只是走着走着忽然被人挡住了路,她?往旁边让了让,对?面那?堵衣缘是穗状云纹的人墙便也往跟了过?来,仍是结结实实堵着她?……
    褚瑶烦躁地抬起?头来,正?要要斥责那?人,却?见那?人撩起?幂蓠下的薄绢,一抹玉色便撞进了她?的眼眸。
    “陆郎君?”褚瑶下意识去瞧他的脖子?,得见并无那?颗小痔,才又惊又喜道,“好巧,竟在这里遇到?了你?”
    “是啊,好巧,”他眸中含笑?,语调温柔,“你怎的来清州了?”
    褚瑶惆怅地叹了口气:“说来话?长……”
    “不着急,那?就慢慢说。”陆少?淮往她?身后看了一眼,瞧出她?身后跟着两个人,应该是保护她?的,对?他似乎颇有几分警惕之意。陆少?淮并不在意,与褚瑶道,“殿下也来了吗?”
    “他没来,”褚瑶说,“他在京都有大事要做。”
    陆少?淮听说过?靖南王要去京城贺寿的事情,裴湛作为太子?定然走不开,但以太子?对?她?的紧张之意,他定然不会让她?一个人来此处。
    两人之间,莫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你可吃过?饭了?”他问。
    褚瑶晃了晃手中地柑橘:“准备吃这个。”随即又反问他,“你可吃过?了?若没吃,我请你去一个地方吃点新奇的?”
    陆少?淮自是应允:“好啊,那?便叫你破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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