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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第 36 章
    ◎说,她是不是还活着◎
    顾老夫人和吴顾氏目瞪口呆地看着宁濯。
    什么收回?!
    这还能收回的?!
    可宁濯这表情明显不是在说笑。老夫人猛吸了一口气, 颤声说:“陛下仁德,想必不会……”
    “老夫人。”宁濯轻笑,“你顾家当初既对娴慈所施之恩不屑一顾, 那朕方才之言应该正中下怀才对。为何如今竟如此低声下气?”
    “不不不臣妇错了!臣妇错了!”老夫人跪爬过去磕头嚎哭:“是臣妇忘恩负义狼心狗肺,枉活了这几十年!臣妇给娴慈……哦不皇后磕头请罪!请皇后娘娘饶恕!望陛下网开一面, 臣妇与小女定每日为娘娘抄经祝祷!”
    “不必了,朕有整个国寺为皇后诵经。”宁濯淡淡道:“不过是让你们回归本来的模样,娴慈没进你顾家之前,你们那般模样不是也能好好活着?”
    “君无戏言, ”他见顾家人还要开口, 冷声道:“朕只给你们一刻钟时间做决定。你们若还要再求朕,朕便送你们去求皇后。”
    三人打了个哆嗦, 不敢再言语。宁濯不愿听她们吵嚷,边往外走边吩咐:“挪架屏风进来,挪完就走, 里头不得留除顾家女眷外的其他人。”说完便去了御书房旁的偏殿内。
    顾寂正木然坐在其中, 双目失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宁濯在门外看了会儿,迈步走进去,在离他十步远处站定,淡淡同他说了自己对他母亲与长姐的处罚,末了不忘问他:“顾将军觉得,最终结果会是如何?”
    顾寂沉默许久,忽道:“哪个受罚都没区别。”
    “是没区别。”宁濯笑了笑,“但你母亲比你长姐可恨许多。”
    “可我猜你长姐定然拗不过你母亲。顾大小姐不好自己来, 里头又未留宫人, 便只能由老夫人亲自持刀为女刻字了。”他看向肖公公适时端上来的汤药, “若真如此, 未免太便宜你母亲。所以,要是朕猜对了,顾将军便把这碗绝子汤服了吧。”
    老夫人那样在意顾家的香火,不惜冒着惹怒天家的风险为子纳妾。若让她知道顾家马上要断子绝孙,定会高兴得重病不起。
    顾寂愣愣看着这碗乌黑不见底的汤药,看着看着,本来如一潭死水的双眸竟生出几分欢喜与柔软来,立时便站起来端起汤药便大口大口地喝下,然后将空碗放回去,笑着跪地行礼:“多谢陛下成全!”
    这一连串毫不犹豫的动作让宁濯都有些惊愕。他皱着眉,想说如今结果未出,也不是非得喝这碗药,却见顾寂面容安静释怀,这句话说出来显得十分多余,便按下不提,转身回了御书房。
    御书房中,吴顾氏发髻微散,右脸有个巴掌印子,身上那件袄裙像是被人强行脱下再匆忙为其穿上似的,显得有些凌乱不整。
    地上掉了把沾血的匕首。
    宁濯透过屏风,只看得到这母女三人都瘫坐在地,肩膀一下一下地抖动着。
    他低声吩咐肖公公找来一位女官,让其带吴顾氏下去查看。
    片刻后女官恭声禀告:“陛下,顾大小姐胸前确有刻字,刀痕深入皮肉。”
    宁濯点头:“那便请顾将军及其家眷回府吧。”
    女官应下。为皇家名声着想,她先为吴顾氏整理好衣襟,重新梳了个与原来一模一样的发髻,才领着宫女搀了这母女三人出去。
    宁濯看着这群人的背影逐渐远去,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眼,转身回了紫宸殿。
    其实他知道肖公公将顾家人带来时故意略过了宋娴姝。
    肖玉禄是怕他为难,又怕他看着这张与宋娴慈七分相似的脸,会更难受。
    宁濯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可不就在左右为难吗?
    要说整件事中最可恶的,倒不是顾家,反是娴慈的娘家。越是亲近之人捅的刀子,越是痛入骨髓。
    他对宋家恨之入骨,却又无法报复。因为那些人都是娴慈的血脉至亲。
    宁濯走过去握住娴慈的手,喃喃道:“娴慈,你这么委屈地走了,朕真怕有朝一日会忍不住把他们都杀了。”
    *
    两日后,雪停日出。
    冬阳照在身上带不来一丝暖意。今日是大昭皇后下葬的日子。
    宁濯为宋娴慈穿上藕粉色缀雪兔毛边的袄裙,轻轻将她放入金丝楠木棺中,又在她身上盖了件厚毯。
    他将母后留给自己的玉镯放在她手中。
    这玉镯是母后陪嫁之物中最心爱的一件,在母后心中分量极重,本是打算在儿媳敬茶时相赠的。
    只是父皇驾崩不多久母后也跟着去了。
    宁濯垂眸笑道:“娴慈,你见到我母后记得告诉她,我一直记得她的话,把玉镯交给你了。”
    寒风拂过,似是她在回应。
    宁濯看了看天色,盘腿坐下来,轻声细语地同她说话:
    “过几日又要下雪了,所以我给你穿得厚实了些。待再过一阵子天暖了,你要记得自己换春衣。衣服在那几个红木箱子里。”
    “我看过那老头子选的陵寝,附近有温泉,你爱洁,大半夜可以飘出去沐浴,香胰子我也给你备好了,在那个最小的陪葬箱子里。”
    “皇陵那边烛火常亮,我还让肖玉禄亲自挑了几个活泼些的小宫女过去那里住,你不必害怕。”
    ……
    不知说了多久,宁濯嘴唇都有些干了,肖玉禄才进来,告诉他时辰到了。
    宁濯点头,亲自为她缓缓阖上棺盖,看着她的身子一点点隐在华贵的棺木之中,忍不住红了眼。
    沉重的棺木离地,被十六个宫人抬往皇陵。
    宁濯没乘轿撵,紧跟在棺木边,耳边是震天响的唢呐声。
    纸钱扬起再飘落,轻轻落在路中。
    他觉得有些恍惚,看着棺木被抬入皇陵,看着宫人跪地大哭,再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回皇宫。
    直到进了紫宸殿,他看着空无一人的床榻,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自己在这世上的唯一深爱之人,已经不在了。
    他终于承受不住,眼前一黑,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
    手指传来刺痛,宁濯幽幽醒转。
    太医大喜,同他说了几句什么。他皱着眉,知道这些话肖玉禄会记下,便不想细听。
    太医下去了。肖玉禄守在他边上,笑呵呵地说同他说些趣事,待说到南境进贡的汗血宝马险些蹬了太上皇一脚时,宁濯揉眉头的动作猛地一停。
    马。马场。
    他想起阿涓交代过,娴慈那日是和顾寂还有顾宁一起去的马场。
    按理来说,娴慈不会喜欢和顾宁在一处,顾寂也不像是个喜欢带着妹妹出行的人,为何顾宁会跟着去?
    宁濯心跳越来越快,沉声道:“把阿涓立刻给朕喊来。”
    肖公公听宁濯有力气和心思见人,便直言道:“陛下,三公主带着顾三小姐已在外头等候多时了。”
    宁濯静了片刻:“为朕更衣。”
    顿了顿,他又补上一句:“还是要叫阿涓过来,让她在侧殿等着,不许让她离开。”
    “是。”
    待宁濯穿戴好,便叫了三公主和顾宁进来。
    顾宁一见宁濯就跪下,含泪将当初宋娴慈如何发现她长姐的秘密,她又是如何二次谋杀宋娴慈不成,宋娴慈又是如何劝说她,一一说清了。
    末了她跪爬过去,哽咽道:“那日在马场,皇后娘娘对臣女说‘我可算让你补上了’,臣女思来想去,才终于明白过来,娘娘话中之意,应是她让臣女偿清了当日深夜持刀刺杀之仇。可是事发突然,娘娘怎能未卜先知呢!”
    宁濯胸口剧烈起伏,脑子几欲炸裂。
    是啊,她怎能未卜先知。
    除非,这就是她精心策划的一个局。
    不对,娴慈不会求死。
    那么,那么就是说!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抛下二人快步走向侧殿,路上好像撞到了端着东西的宫人,身前湿了一块,他也顾不上,只是往里面坐着的那个娇小玲珑的丫头走去。
    他一把揪起阿涓,厉声问道:“说,娴慈是不是还活着!”
    他直直地看着阿涓,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
    阿涓在心里哀嚎,她之前本想着再等一等,看看会不会有哪个不怕死的朝臣能把宁濯骂醒,让他把宋娴慈从皇陵中挪出来。
    可宁濯一晕就是好几天,她若再瞒下去,宋娴慈就要活活憋死在棺木之中!
    阿涓眼一闭心一横,颤声道:“回……回禀陛下,小姐……不……皇后确实还活着……”
    *
    深夜,宁濯领着影卫潜入皇陵,将棺木凿开,抱出沉睡着的宋娴慈。
    宁濯反复问太医院首和被人从温暖的被窝里偷进皇宫的沈不屈,是否可以给宋娴慈沐浴。直到这两个人说了无数次“无妨”,宁濯才放下心,叫阿涓和兰瑾为宋娴慈洁身。
    还将一件新嫁衣拿来,让兰瑾将宋娴慈再度装扮成新娘。
    他自己也穿上了一身新的大红喜服,坐在床边,静静地等着宋娴慈醒来。
    待到夜色减退,天边隐隐泛白时,宋娴慈的眼皮终于动了动。
    眼皮沉重,宋娴慈的意识先于躯体醒来,她闭着眼想,不知兰瑾把菜籽和锄头买回来没有。
    等她起来了,是要学种菜的。
    片刻后,她终于蓄足了力气,缓缓睁开眼,却惊讶地发现这不是自己预想中的场景。
    映入眼帘的,只有身穿喜服的宁濯,和他身后的大红喜帐。
    她眨了眨眼,宁濯的轮廓便越发清晰了。
    只见他目光沉沉,不知已看了自己多久。细细看去,能轻易看见他眼底压抑的,翻涌沸腾着的,思念与欲望。
    作者有话说:
    娴慈:田园梦碎!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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