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面散去,头顶渐渐聚集起乌云。
    朱晓慧一脸担忧,“这要下雨了,娘跟砚波啥时候回来啊,也没带把伞,万一淋着雨了可咋办?”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同在一屋的顾莞宁不知道该不该回应。
    朱晓慧扭头,看向顾莞宁:“三嫂,三哥给了你多少彩礼?”
    顾莞宁茫然抬头,“二百吧。”
    朱晓慧震惊,“三嫂你咋不多要点?”
    顾莞宁拧着手,“二百也不少了。”
    因为有郑妙琴的五百在头上顶着,二百就显得是如此黯淡无光不招人眼。
    太少有人会说程家闲话,太多有人会说她闲话,二百这个数字正好。
    朱晓慧嘟囔一句,“这么说跟我也差不了多少。”
    “三嫂你真该多要点,你可是城里人!”
    顾莞宁在啃柿饼,闻言回道:“弟妹你也是城里人,都一样,一样。”
    朱晓慧小心翼翼下炕,坐到她对面,表情严肃:“那怎么能一样?三嫂你是海市人,那可是大城市,我顶多算是县城人。”
    顾莞宁看着朱晓慧,她觉得这个弟妹挺有意思。不太像兰嫂子说的那样看不起人骄横任性,反而像没什么脑子那种。
    她不是说那种没脑子,而是说没什么心眼,心直口快那种。
    第60章
    ◎烧水◎
    散了没多久, 外头摆的桌椅碗筷刚收进屋,这天儿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还在程家的人齐齐躲进堂屋和程严慧那屋,瓜子花生南瓜子都摆上, 一边吃喝一边闲聊。
    顾莞宁跟顾鹤庭玩小游戏打发时间。
    猜拳、猜大小、猜数字、变魔术, 还有井字格田字格, 要不是外面刚下过雨地面泥泞,顾莞宁还想拉着他去跳房子玩。
    猜拳又输一次。
    顾莞宁灌下一杯糖水,捂着肚子表情痛苦, 她就不理解了,怎么猜拳她就没赢过顾鹤庭呢?
    她看着顾鹤庭, 不服气质问:“你是不是耍赖了?”
    顾鹤庭翘着二郎腿, 一脸得意,“这么多人看着呢!”
    “哼!”顾莞宁才不信,“你总不会是有读心术。”
    连平局都没有过。
    他是没放水,但顾莞宁一直输一直喝水了。
    可恶!
    “不玩了不玩了!”顾莞宁单方面宣布游戏结束, 赶紧去趟厕所再说。
    程砚洲在堂屋陪客人,大队长程长顺和队里几个比较亲近的长辈都在。
    余光见顾莞宁出来, 程砚洲道:“家里的灶上温着药,我过去添把柴。”
    今天本该顾莞宁喝药的日子, 只是大中午吃席的时候端碗难闻的药出来有些扫兴,就给挪到了半下午。
    程长河摆摆手,“去吧。天冷, 眼看还要下雨, 你跟莞宁俩就待家里别回了。”
    得到赦令, 程砚洲让出位置来, 走的时候把门带上。
    顾莞宁从厕所出来要去洗手, 余光瞥见一道黑影闪过, 抬头,看到程砚洲停在她跟前。
    今天结婚,程砚洲应该是打扮了打扮,穿了他之前照相的那一身。
    “你不陪他们说话吗?”顾莞宁伸着脑袋往堂屋瞅,屋门半掩着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程砚洲去牵她的手腕,“回家喝药。”
    顾莞宁:“……”
    她现在对‘喝’这个字过敏。
    “能晚上再喝吗?”顾莞宁晃他的胳膊,“我刚才输了顾鹤庭好多把猜拳,喝水喝多了。”
    “凉水热水?”程砚洲没有一口答应。
    顾莞宁:“热水。”
    “可以。”程砚洲道:“过会儿再喝。”
    “那我去跟二哥说一声。”顾莞宁撒开他的手,跑去东屋,“顾鹤庭,我要回去喝药,你自己跟自己玩吧!”
    顾鹤庭剥花生的动作停住,大步走到门口,逮住正要逃跑的顾小晚的后衣领,“你刚才叫我什么?”
    顾莞宁顺势挣开大衣,转身回答:“谁叫你那么狠心,都不知道让我一下。”
    顾鹤庭把大衣扔她身上去,“游戏归游戏,那我还是你二哥呢,你跟我那么较真。”
    顾莞宁抱着大衣,没好气道:“合着喝了一壶水的不是你。”
    “那总归是你技不如人。”顾鹤庭转身合上门,“你要回家吃药,那回去以后还过不过来?”
    程砚洲这时走过来,“不来了。”
    顾鹤庭问:“不等你娘和四弟?”
    程砚洲:“有事老四会回来报信的。”
    “那我去堂屋。”顾鹤庭拍拍裤子,刚才那屋都是女同志,顾小晚不在他再留下去不合适。
    从程家出来,程砚洲拿过大衣来给顾莞宁披上,转身蹲下来:“我背你,路上有水坑再弄脏你的裙子。”
    顾莞宁跳上去,环住他的脖子,“那我们晚上吃什么啊?”
    “你想吃什么?”程砚洲想了想道:“有中午剩下的米饭,刚才收拾的时候端了一盆回家,有鱼、肉和鸡蛋,还有鲜豆腐和丸子。”
    食材太多有些难以抉择,顾莞宁思考了一路,最后到家洗手然后进了厨房一看,干脆吃乱炖吧。
    药还差些火候。
    程砚洲又加了次水,跟顾莞宁说:“你先去屋里休息,药和饭菜好了我再叫你。”
    厨房有一道小门通向隔壁,顾莞宁从那里回屋。
    今早起得早,中午没有午休,来回又认识了那么长辈还得陪她们说话,顾莞宁简直身心疲惫。
    早前她的行李大多都搬到了这里,回屋后去衣柜里拿出睡衣换上。
    顾莞宁钻进蚊帐,扯开新做的厚实棉被。这棉被做好之后放在外面晒了好多天,蓬松煊软,带着融融暖意,她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屋外,刚停不一会儿的雨又开始下。
    雨滴打在廊檐上,滴滴答答,清脆悦耳。
    程砚洲来这屋,关窗关门,拉上帘子,屋里瞬时暗下来。
    顾莞宁翻个身继续睡。
    程砚洲轻手轻脚上前查看,蚊帐里,大红色的棉被下顾莞宁团成一团,呼吸绵长,睡得香甜。
    雨势渐大,天色渐暗。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程砚洲撑伞去开门。
    门一开,程砚波就急道:“二姐生孩子大出血,三哥我随礼的那根人参还在不在?”
    程砚洲面色一变,二话不说转身回屋拿出来一根人参。人参用手绢包着,外头还加了层油纸,他塞到程砚波手里,“二姐情况怎么样?”
    程砚波冒雨回来的,全身被淋湿,他擦把脸说道:“没什么大碍,孩子也生下来了,是双胎,还是龙凤胎!”
    “生的时候出的血多,我见情况不对就去北边的大队找了三哥你说的大夫。有老大夫在母子三人都平安,就是老大夫说二姐亏着了,最好服几天参片补补。”
    女同志生孩子本就大伤气血,何况程严慧这次怀的是双胎,生产的时候又出了点小毛病,是得好好补着。
    她婆婆预备着给程严慧坐三个月的月子。
    程砚洲松了口气,“不急就回屋擦把脸,走的时候去爹娘家一趟,喝碗姜汤祛寒。”
    “我晓得,我直接回爹娘家。”程砚波道:“娘还在二姐家,她不放心,得陪几天再回来。”
    送走程砚波,程砚洲转身回屋。
    听见动静,顾莞宁醒过来,呆呆看着蚊帐顶。
    程砚洲轻声问:“醒了?”
    刚醒来时的嗓音带着沙哑,顾莞宁整个人缩进被子里,“嗯。”
    “饭菜做好了,现在要吃吗?”程砚洲坐到旁边,隔着蚊帐戳了戳被窝里的人。
    顾莞宁鼓着脸颊,翻个身背对他,不想离开被窝。
    程砚洲跟她商量,“不想吃饭,那把药喝了。”
    不情不愿点头。
    想到那股能冲翻天灵盖的中药味,顾莞宁干脆爬起来,“还是吃饭吧。”
    反正喝了药也睡不着。
    她穿的睡衣跟赵红英和柴瑞云的是同款,入夏以后赵红英帮她裁的。上衣是白色的无袖宽背心,下边是不到膝盖的宽短裤,这会儿套上大衣棉裤就能出门。
    屋里黑沉沉的,顾莞宁钻出蚊帐,视线在黑暗中寻找程砚洲的身影,“程砚洲?”
    程砚洲点燃蜡烛放在桌上,过去把鞋送到顾莞宁脚下。
    睡过一觉,绑好的麻花辫有些散乱,程砚洲去旁边拿过梳子来,拆开她的辫子细细梳理。
    “刚才老四从县城回来了,二姐生了对龙凤胎,但是亏了气血,需要人参补一补。”
    顾莞宁低头摆弄大衣的扣子,闻言回道:“一根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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