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没进门前,四夫人就对她千叮咛万嘱咐:“他年轻火力壮,你可万万不要纵着他。你现在身子金贵,容不得闪失。可定要记住!”
    婆婆这一声咳,只有她明白,羞得耳根微红。
    小夫妻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进了正房,三郎随手带上了门,抬手便将妻子抱在了怀里,将脸埋入了她的颈窝。
    她吓了一跳,还以为真被婆婆说中了,丈夫一出去便是一个半月,憋了火。
    “不行,不行,我的肚子……”她慌张道。
    不料三郎并没有什么进一步的举动,他埋在她颈间,低低地道:“桐娘,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桐娘顿住。
    这是枕边人,怎能不了解。
    她抬起手,也抱住他,轻声问:“又杀了许多人,是吗?”
    上一次也是这样,从南阳回来也是。
    整个叶家堡都沉浸在六娘成为邓州节度使的喜悦中,可三郎回到房中,却将她紧紧抱住,不说话,只是抱住。
    然后沉沉睡了一大觉。
    “嗯。”三郎低声道,“别问。”
    上一次,还只是令士兵去枷了该杀的人,一并行刑。
    这一次,他当着孩子的面杀了父亲,当着妻子的面杀了丈夫,当着母亲的面杀了儿子。
    因为李家人胆大包天,叶家军过去抄家,他们组织了护院家丁反抗。
    这是不行的。
    这是六娘决不允许的。
    对于这样的人,六娘只给他们一条路。
    死路。
    而他,是那个负责封路的人。
    三郎嗅着妻子的体息,才终于完全放松了下来。
    冬日里风大,天上被吹得一片云都没有,所以阳光很好。
    桐娘坐在床边,轻抚着隆起的肚腹,抬眼看见空气里漂浮的尘埃。
    她很希望这次还能是个男孩。
    每个有家有业的男人,都需要儿子。叶家如今的情况,就更需要了。
    可叹她头胎的孩子夭了。
    大家当然也都安慰她。可有些不太会说话的妇人却说:“习惯就好了。”
    怎么习惯呢?
    桐娘望着尘埃发怔。
    当然她也知道,生七个夭四个活三个是常态。
    她的夫家就是这样。三郎的母亲一共生育过七胎,最后只有三郎五郎和十二娘。
    三郎在本家这一代里是长兄,因为上面的大郎和二郎都夭了。可那还只是活过了五岁,立住了,记入族谱,序了齿之后才夭的,才能有“大郎”、“二郎”的排行。
    那些在五岁之前就夭,未记入族谱的孩子,根本什么留不下。
    她的头胎子,便是这样。连坟头都没有,因为太小,不给立坟。
    她一只手轻轻地抚着隆起的腹部。
    这一次,一定要好好地长大啊。
    身边发出声响,她转头看去。三郎睡得正酣,蹙起的眉头也慢慢舒展了。
    他说,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但只有在自己的家里,有她陪着他,他才能好好睡这一觉。
    桐娘轻轻地从三郎的手里抽出自己的另一只手,给他盖好被衾。
    辛苦地俯下身去,在他额角落下轻轻一吻。
    三郎的眉头,舒展开来。
    第62章 择木
    段锦进来的时候, 看到叶碎金也在睡。
    段锦和旁的人比起来,有一个极为不同的特权——任何时候,他都不必通禀, 便可以直接到叶碎金身边。除非叶碎金有秘事要议, 明白命令他回避。
    没有人对段锦身上的这一特权提出质疑。因大人物身边都得有至少一个这样贴身的人。
    叶碎金是个女子, 让段锦这个由她抚养长大的少年担任这个贴身的人,大家都觉得的确比旁的什么人都更合适。
    所以段锦直接便走进了书房,却看见叶碎金睡在了阳光里。
    刺史府的书房原就有地龙。李家给收拾房子的时候, 把火道都通好了。叶碎金入主之后直接便可以用。
    此时屋里暖烘烘的。她坐在榻上,后背靠着引枕, 手肘撑在榻几上支着头, 正闭目小憩。
    这些天太多琐碎的事务,让人疲劳。
    阳光透过桑皮纸,柔和地将她笼住。她的皮肤仿佛泛着光晕,眉眼美丽极了。
    段锦甚至不想叫醒她。
    就想站在这里, 没有旁人,放心大胆地凝视她的面孔。
    可那不行, 他是有事才进来的。
    贪婪了几息,还是得张口, 尽量轻地唤她:“主人?主人。”
    叶碎金眼睫动了两下,睁开了眼。
    段锦柔声道:“主人,可醒了?”
    他站近了, 还微微俯下身, 稍稍贴近了她。
    叶碎金歪着头撑着额角, 目光中带着些刚醒过来的迟钝。
    人乍醒来, 常这样。所以得醒神。
    段锦忍不住勾起嘴角。
    叶碎金撑着头没有动。可随着段锦这一笑, 她也笑了。
    她抬起了手, 伸向他:“阿锦……”
    段锦怔住,屏住呼吸,不敢动。
    但期待。
    可她的指尖在几乎就要碰触到他时停住了。
    叶碎金的眼睛里现出迷茫。
    “阿锦?”她唤着,仿佛不太确定。
    段锦不明白,应道:“主人?”
    叶碎金的手收了回来。
    “是阿锦啊。”她说。
    似有似无,似自言自语,又仿佛叹息。
    不然呢?不是他,还能是谁?
    段锦垂下眼,禀报:“杨先生到了。”
    她放下撑头的手肘,眼神变得清明,很显然醒过神来了。
    这次,真的醒了。
    “太好了。”她道,“快请先生进来。再把蒋引蚨唤来。”
    “再通知大家,待会碰个头。”
    段锦领命出去,请杨先生进去。
    他又转身唤了人,让他们分去各处通知诸人。
    所有人的行动都很麻利,得了指示,转身便去了。段锦看着他们的背影,又看看天。
    昨日刮了大风,今天阳光特别好。
    段锦站在书房庭院的阳光里,想着刚才书房里的情形。
    心头有不解的迷惑。
    杨先生进来了。
    他是从唐北堡过来的。比阳城新得,太多事了,叶碎金不能让自己陷入这些事务里。把他召过来,让叶五叔驻守唐北堡。
    反正也近。驿道已经通畅,消息传递都方便。人过去也很快。
    得了比阳城,虽然早在计划之内,真实现,杨先生还是高兴得紧。
    很快蒋引蚨就来了——他做事的地方,离书房也是很近的。
    蒋引蚨如今是对比阳城各方面数据最了解的人了。杨先生拉着他便问了许多问题,他都能给出清晰、翔实的情况。特别对杨先生的胃口。
    不一刻,五郎等人也前后脚到了。
    “四叔呢?”叶碎金问。
    段锦进来:“没找到四老爷。”
    叶碎金看向五郎。五郎道:“我去找。真是,瞎跑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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